阮雲絲笑道:“我說呢,他無端端地怎麽連你都不理了,平時最愛粘著的就是你。無妨無妨,小孩兒都這樣,別看這會兒跟仇人似的,回去做兩道好菜,唔,小綠喜歡吃點心,你就給他炸個春卷,再弄兩塊白糖糕,哄一哄也就好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就是……唔……就是不能總來硬的,還要和軟些,真是的……這話就在嘴邊兒,怎麽就說不出來了呢?”


    阮雲絲看著芸娘著急的模樣,不由得“撲哧”一笑,搖頭道:“是軟硬兼施還是恩威並濟?我可不知道你想用哪一個,索性都說出來讓你選一選。”


    芸娘恨道:“我不就是沒讀過書嗎?哼,你不用現在來打趣我,將來我看小綠怎麽氣你,到那時候才叫你現在我眼裏,也算是老天幫我報了這個仇。”


    “你真是難伺候,我看你憋得實在難受,這才教給你聽,不感激我就算了,還恩將仇報。”


    “哼!你教我就教我,誰讓你非要拿話來諷刺我,你當我聽不出好賴話麽?”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鬥著嘴,不過一刻鍾功夫,就來到了流花河,遠遠一看,隻見河灘上的人還真不少,除了搭台子的工人,還有些壯漢赤著上身,正將龍船向水裏推,端午轉眼就到,他們這是要讓龍船試試水呢。


    鍾南一大早兒已經去找了張江商量,此時見阮雲絲和芸娘走來,就有一個人迎上來,滿麵笑容道:“張江大哥今日去城裏進料了。先前已經和南哥兒商量過,就在這河灘上搭一個大台子,把咱們村裏的老幼婦孺都安排上來,那才叫氣派呢。姑娘放心,我們肯定好好幹,隻是不知姑娘還有什麽指教?”


    阮雲絲笑道:“若說讓你們織染。我這會兒少不得指教幾句,隻是這種活計,我可是一竅不通,讓我指教,豈不是瞎指揮?既然張大哥和南哥兒都說好了,便按照你們說的辦吧,我和芸娘不過是來看熱鬧。不耽誤你們幹活。”


    那人一聽,麵上不禁露出喜色,幹什麽活兒都一樣,就怕碰到個外行硬充內行的,站在旁邊七手八腳瞎指揮。最後出了什麽問題,卻還全推在他們這些工人身上。因此一聽見阮雲絲花了大價錢,還不幹涉他們,不由得喜出望外。


    阮雲絲和這人說完,芸娘便拉著她去看那龍船,阮雲絲見那些男人都打著赤膊,不過是些孩子老人在旁邊看著,便有些不好意思,一拽芸娘的衣角道:“你就是個不注意的。那些男人的樣子,你我兩個婦人哪好上前?走吧,咱們去別處看看。”


    芸娘笑道:“你就是太小心了,咱們鄉下哪講究這些?”雖如此說,她也不肯上前了,四下裏望望道:“隻是說來瞧熱鬧。這個不看那個不看,卻又哪裏有熱鬧可瞧?”


    阮雲絲笑道:“我就說不過是走走,感受下氣氛罷了,你還想瞧什麽?”一語未完,忽見遠處有個婦人走過,阮雲絲眼尖,認出是獵戶村的王氏,忙喊了一聲道:“王嫂子。”


    那婦人聽見人喊她,遲遲疑疑站定了,回頭一看,就見阮雲絲和芸娘正跑過來,不由也露出笑容,迎上來道:“原來是阮家妹子和芸娘,你們怎麽也在這裏?”


    阮雲絲笑道:“聽說流花河這兩天十分熱鬧,我們沒什麽事,便過來瞧瞧,王嫂子過來做什麽?是了,聽說這一次獵戶村裏也弄了條龍船來耍,可是王大哥他們也在這裏試船嗎?”


    王氏笑道:“我們那十幾戶人家,哪裏還能弄什麽龍舟?不過也是湊熱鬧罷了,還用得著試什麽船啊。我這是見塘子裏葦葉正好,所以來摘一些回去,準備包粽子的。”


    阮雲絲這才恍然大悟,對芸娘道:“到底還是王嫂子長精神,你我成日裏隻顧著織布種田,怎麽竟把這件事給忘了。走走走,咱們也和王嫂子一起摘葦去。”


    芸娘道:“葦葉不愁,那麽大一個塘,哪裏用得完?臨時去摘也來得及。馬蓮咱們自己家後院就有,卻也不用著忙,隻是糯米咱們家可一粒都沒有了。”


    阮雲絲道:“急什麽?回頭讓南哥兒去城裏買些就是,順便再讓他買些紅豆,磨了豆沙,今年多包幾樣餡兒,碧秋的粽子包的可好呢。”


    芸娘笑道:“你真是個不知著急的,這會兒都到節前了,再不抓緊買些,怕是糯米價格漲得更高。”因就回過頭招手叫鍾南過來,讓他回家拿錢進城裏去買糯米,鍾南答應著回去了。


    這裏三人就來到了葦塘子,還沒到近前,便老遠聽見吵嚷聲,阮雲絲心中奇怪,卻聽王氏也笑道:“這是怎麽說的?葦遍地都是,難道這些也要爭不成?”說完上前去,隻見幾個婦人正圍了兩個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些難聽的話。


    阮雲絲一看那兩個女子的打扮,心裏便明白了。她暗暗驚奇,那兩個女人身上穿著的分明是雲貴一帶少數民族的衣服,繡著精美花紋,隻是有些破舊了,此時被人圍著罵,兩人滿臉通紅,卻是一聲不吭。這情勢她哪還會猜不出來?這兩個女人應該就是芸娘先前說的那個逃難來到這裏定居,任縣官老爺趕著都不肯走的傣依族人了,因為上頭的態度,加上天生排外情緒,這些村裏婦人們看見她們倆,哪裏還會有什麽好臉色?


    “幾位姐姐,這是怎麽回事兒?她們兩個做什麽了?就惹得大家這樣不痛快?”


    卻見王氏上前,笑著問了兩句。眾人見她身旁站著阮雲絲,也都忙把怒氣一收,笑著紛紛打招呼。這一年多來,她們中多數人可是受了人家不少恩惠,不必說別的,隻是那些布匹,若去城裏買,就要費不少錢呢,更何況素日阮雲絲敬重老人幫助孤寡,更是深得村裏人們的愛戴,因此對她的態度和那兩個外族女子的態度,真正是截然不同。


    當下其中一個口齒伶俐的婦人便嗤笑一聲道:“王家嫂子和阮家妹子,你們來評評理,這兩個外族女子好不曉事,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身份?又不是我們大吳國的人,逃難來了這裏,懇著那些荒地也就罷了,怎麽爪子也忒長,倒跑到這葦塘子裏摘葦葉了呢?哼!做人可別太不知足,既是亡了國的人,就更該本分些,處處夾著尾巴做人還好,還偏要如此張揚,怎麽還怨人家說你們?”


    那被圍在中間的一個年輕女子終於忍不住了,漲紅了臉小聲道:“這葦塘子又不是你們家的,是……是天生地長的東西,我們雖是亡國之人,可當日進了大吳,也是在衙門裏報備過,得了官憑路引,安排了戶籍的,怎麽就不能用這裏的東西?當日在邊疆時,吳國人也和我們做生意,個個和氣的很,怎麽你們便這樣的不容人?”


    那婦人聽她還敢反駁,自覺在阮雲絲麵前失了麵子,立刻轉頭叫道:“好啊,你這會兒倒說嘴來了,既不是大吳國的人,幹什麽非要賴在我們這裏,怎麽不去邊境?那裏距你們那亡了的國不也近嗎?那裏的人也能容得了你們,你們怎麽不去啊?跑到我們這兒來,趕都趕不走,如今還和我這樣大聲的說話,你不知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嗎?”


    這婦人原本就是鄰村裏一個比較厲害的,並沒有多少鄉鄰喜歡她,但是在這件事情上,眾人顯然都是站在她這一邊,即使覺著她是在強詞奪理,也不過是保持沉默。


    阮雲絲心中疑惑,她從搬進了小王村,處處感受到的就是這些村民們的淳樸忠厚,雖然對方是外族人,可也不是北方那些韃子,因為和中原有著不解之仇,所以雙方都很仇視彼此。這群外族人其實是十分無害的,一向熱情好客的村民們怎麽會變成這樣?耳聽得還有人在那裏幫腔,她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因便回頭和王氏芸娘說了心中疑惑,芸娘皺眉道:“雲絲,這些事情你不用管,其實是縣太爺之前不怎麽喜歡這些外族人在此處落腳,所以保長裏正們自然也攛掇著村民們孤立他們。”話音落,卻聽王氏也哼了一聲道:“縣太爺雖不願,卻也沒有明著說不許,不過是個兩可態度,大家之所以這麽起勁兒,還不是眼饞人家開墾出來的那幾百畝土地,一旦把他們擠兌走了,那些地就可以平分,到時人人受益。”


    獵戶村算是自成一個小天地,用不著顧忌太多,所以王氏這話說出來,就有些不客氣,隻把周圍幾個婦人說的臉上也掛不住了,紛紛扭頭向她看來,但是見旁邊的阮雲絲皺著眉頭,臉上好像薄有怒氣,不知為什麽,她們心裏那些反駁的話竟然就說不出來了。


    “我知道,前年年關前,那些外鄉人流竄鄉裏偷雞摸狗,以至於幾乎家家都遭受了損失,所以大家對於外來的人本能抱著一股抵觸的情緒。”


    阮雲絲很快就收斂了怒氣,將心比心,她也理解這些村民們的心情,但這幾個外族人也很無辜。(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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