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墓地分區域,每一部分用矮牆隔著。雖說是矮牆,卻也有兩米高,站在牆外,看不到對麵的目的裏麵有什麽。蘇言之順著牆邊走著,不遠處就是錢靜的墓。想著最近發生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忽然想要去看看錢靜。雖說不信鬼神,仍舊希望讓錢靜原諒慕早早,不要再讓他最愛的這個女人承受這些傷痛。


    慕早早在媽媽的墓碑前席地而坐,上午的陽光很好,映照在紫色的丁香花上麵,露珠閃閃泛著光。


    “媽。”慕早早一開口,心裏覺得非常委屈。感覺自己一個人撐了這麽久,現在終於有個人可以伸手接一下她的脆弱。盡管這個人實際上並不能幫她做什麽。


    慕早早也沒有去看墓碑上女人的照片,望著遠處的天,沉默下來。


    中海市高樓林立,在這個城市,少有的能夠看到一整片藍天。雲朵被襯的愈發潔白,慕早早一直雜亂的心,好像得到了一絲撫慰。


    蘇言之站在不遠處,望著坐在墓碑前的慕早早,神情有些低落。矮牆對麵,他隱約聽到有人在說‘錢靜’。有人來看錢靜?是她的父母麽?


    蘇言之有些好奇,邁步走到入口處,看到錢靜墓前一個男人的背影。他開口的聲音也變的清晰。


    “靜靜,我現在已經把他們最心愛的孩子帶走了。現在他們一家人都不得安寧。隻要我一天不承認,他們就拿我沒辦法。”


    蘇言之臉色瞬間鐵青。


    說話的人是林遠,他並不知道慕早早媽媽的墓地也在這附近,更不知道蘇言之會這麽巧的跟他一起來,完全沒想到他會站在自己的身後。此時的林遠,還沉浸在報複的快感之中,繼續旁若無人的跟錢靜說著話。


    “一開始剛知道你喜歡他的時候,我真的很挫敗。後來知道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時候,我又暗自慶幸。靜靜,你在的時候,我沒能好好寵你。我後悔那時候為什麽不能霸道一點,把你禁錮在我的懷裏。如果我再多一點耐心,多一點關愛,你就不會離開了吧。”


    “靜靜,還記得小時候嗎,在小太陽幼兒園的時候,你找我要嘴裏的糖,我親了你。那是我有生以來最早的記憶,記憶中有你。我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失去你的,卻沒想到,你的一輩子會這麽短,短的讓我驚慌失措。”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白白離開這個世界的。我會讓每一個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尤其是蘇家。”


    說到最後,林遠語氣之中帶著憎恨,暗暗咬牙。


    蘇言之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看著林誌彎腰,在墓碑前的照片上落下一個吻。


    他轉過身來,視線落在不遠處,看到蘇言之站在入口處,身子怔了一下。


    心裏猜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蘇言之聽到了。


    臉上的驚訝隻是片刻,甚至連慌亂都沒有。微笑著邁步上前,並沒有絲毫的畏懼。


    “蘇醫生。”他緩緩開口:“你也來看靜靜?”


    不遠處,慕早早覺得自己跟媽媽聊的心情舒暢了許多,想起時時,也沒有過多的在這裏多呆。爬起身來,找了半天,才看到蘇言之站在不遠處的入口處。那裏麵,是錢靜的墓。


    蘇言之還在想念錢靜麽?


    慕早早剛剛舒緩了一些的情緒,在這一刻緊繃起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打擾他。


    其實直到如今,慕早早也不敢確定蘇言之對錢靜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姐弟之間的親情?還是餘情未了的愛。蘇言之是對錢靜的懷念,還是不能習慣失去一個那麽在乎他的女人?


    要說在乎,慕早早自認為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在乎蘇言之。即使這樣,因為沒辦法百分之百的得到一個男人的心嗎?


    腦海中不自覺的想起他們剛結婚那會兒,那時候慕早早還沒有恢複記憶,當時蘇言之好像說過一句話,她成為了他的妻子,他便會做一個合格的好丈夫。


    想起錢靜曾經說過,蘇言之從來都沒有愛過她,之所以娶她,隻是為了替曾經犯了錯的母親贖罪,隻是可憐慕早早是一個失去母親的人。


    想起蘇言之凡事一個人承受,向來不跟她商量。想起上午陸銘那個隱瞞真相的電話……


    那些在慕早早心裏翻江倒海的事情,原本以為可以不怎麽在乎。卻在這一刻全部湧了出來。向來堅定的心,一時間變的有些捉摸不定。


    她很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確定,自己現在正在懷疑蘇言之。懷疑他對自己的感情,懷疑他之所以對她這麽好,是不是真的隻是可憐她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


    轉頭,看到媽媽的墓碑,慕早早忽然失去邁步走向蘇言之的勇氣。轉回身,再一次在媽媽墓碑前坐下。


    蘇言之看到林遠,想過去給他一頓拳。又怕自己不見,慕早早會著急。最終還是沒有挪動腳步,讓衝動的情緒穩定下來。


    “把時時交出來。”他對林遠說。


    林遠笑:“好不容易能有個讓蘇醫生在乎的把柄,我怎麽會這麽輕易的交出來。”


    “我說過,隻要把時時交出來,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會全力辦到。”蘇言之目光陰鷙的盯著林遠:“現在你還可以跟我講條件,錯過了,可能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是嘛。”林遠毫不在意。


    蘇言之見他軟硬不吃,心中想著可行的策略。


    沉默之後,林遠再次開口:“你知道靜靜有多愛你嗎?”


    蘇言之沒有說話。


    “一個這麽愛你的女人你都忍心傷害她,像你這麽惡毒的人,怎麽配當一個心理醫生?我所做的,連你的十分之一都不及。失去心愛的人很難受吧?難受就對了。靜靜每天每夜都在承受這樣的難受,比這還要折磨一百倍的難受。”林遠哼笑一聲,回頭望了一眼錢靜的墳墓,繼續開口:“你見過她大腿上的傷嗎,一道又一道。你知道一個人的心得有多痛,才舍得劃開皮肉,麵對那種血流不止麽?你不知道。”


    蘇言之皺眉,他並不知道,錢靜還有自虐的傾向。


    谘詢者找心理醫生谘詢和治療的時候,要付出百分之百的信任,才能夠有一個安全的環境,去釋放自己,讓醫生協助找到病根,慢慢安撫和治愈,最終變的正常。


    可對於錢靜來說,因為她對蘇言之產生了感情,所以從來都沒有完完全全的把自己暴露在這個頂尖的心理醫生麵前。她心中的症狀,蘇言之發現的少之又少,再加上錢靜也不想痊愈,她的病症隻能越來越嚴重。


    如今聽林遠說這些,蘇言之忽然有些懷疑自己。他真的是一個稱職的心理醫生嗎?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把時時還給你的。”林遠聲音變的清冷:“就算我死,都不會把時時還給你的。自此以後,你就當你那寶貝兒子去找靜靜了吧。那是給我未出世的孩子最好的祭奠。”


    林遠臉上的表情漸漸扭曲,漸漸洋溢起得逞的笑意。


    他繞過蘇言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墓地。


    蘇言之失落的站在原地,看著錢靜的墓碑,目光之中滿是憤恨。他痛恨自己心軟,沒有早讓錢靜得到應有的教訓。如果不是他一直猶豫不決,也不會害的早早現在這麽難過,更不會害的時時小小年紀卻要承受這些。


    慕早早沉靜片刻,深呼吸一口氣。如今錢靜已經死了,她總不能跟一個死人爭風吃醋。就算蘇言之真的對錢靜有特殊的感情又怎麽樣,難道要殉情去找她嗎?心裏掛念著一個死人,總比喜歡上活人要好得多。慕早早不是神仙,不是天使,沒有法力去控製別人,可以一生一世喜歡她。


    一生一世,這麽幼稚的字眼,不應該出現在她的現實中。


    “媽媽,請你一定保佑時時安全,保佑我們一家人可以幸福。”


    她轉身,邁步走向了蘇言之。


    “言之,我們回去吧。”慕早早再次開口,聲音已經如往常一般平靜。


    蘇言之點了點頭,沒有抬頭去看慕早早,一個人默不作聲的低頭走在前麵。


    慕早早剛剛鼓起的勇氣,在這一刻又有些慫了。


    蘇言之是有多懷念錢靜,連跟慕早早上演恩愛戲碼的心情都沒有了嗎?


    兩個人坐在車上,蘇言之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開著車,一言不發。


    他在心裏思考,剛才林遠的事情,要不要告訴慕早早。如果她知道林遠壓根就沒準備再把時時交出來,她肯定會絕望的。可蘇言之真的很想跟慕早早聊一聊。


    心裏很挫敗,覺得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丈夫,不稱職的父親。他很想慕早早可以安慰一下,從最心愛的女人這裏找到些許存在感。盡管身為心理醫生的他,明白這種存在感是虛妄。可他現在就是很需要。


    “言之。”慕早早沉默良久,緩緩開了口。


    蘇言之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勇氣去看她的眼睛。


    慕早早遲疑著,低聲問:“你,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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