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你會在此?”夜無儔陰沉著臉,亦步亦趨,朝她逼近,在她跟前站定,他淩冽的寒氣襲來。


    卿君手扶著門框,然而終究支承不住內心慌亂。


    如實回答?自己得知了夜無儔集團如此核心的機密,已然是逃脫不得了,再拖上夜無忌?那個心無城府的閑散王爺,雖然輕佻變態,但是人倒不壞。


    方才他們言談之中,連謀害太子、皇帝都是雲淡風輕,夜無忌現下如一灘爛泥一般倒在身後的冷宮殿內,還不是人為刀俎,他為魚肉,一點兒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卿君心生不忍,掙紮了許久。夜無儔挑起卿君下巴,厲聲道:“跟蹤本王,嗯?”


    卿君倔強抬頭,對上了夜無儔的眸子,道:“對!”


    夜無儔斂眉,憤然掐上了卿君的喉嚨:“你當真以為本王不忍殺你!”


    這已經不是這個男人第一次做這樣的動作,說這樣的話了。


    她並沒有以為他不忍殺自己。答案她早已經告訴過他很多次,他該是有多麽健忘?


    收起所有曖昧的戲碼,他終究是要回到現實中來的。


    她愛他罷?經曆種種,即便冷了心,也還是會有期冀的吧?


    他不愛她罷?除卻動心,除卻玩味,他並不能給她再多了。而僅僅這些,並不能成就――愛。


    卿君被夜無儔粗暴的抵在門框,她倔強的唇依舊沒有求饒。因為她知道,求饒,除了教眼前這個男人輕視,教他身後那個嬌俏的女人瞧不起,什麽也換不來。


    “我倒要看看,是怎樣的佳人,令王爺拋下溫香軟玉,一次又一次!”卿君害怕他們再朝殿內逼近會發現癱倒在地上的夜無忌,又怕再僵持下去,夜無忌若是醒來又竊聽了夜無儔他們的機密。


    兩難之中,她挺身而出,惡狠狠看向了碧池!這樣的形容,真像極了一個醋勁大發少婦!


    “從前本王當真以為你便是個妒婦。可這段時日以來,你教本王清湯寡欲了這麽久,難道今日突然想通了要委身承歡不成?且不論本王夜會佳人,即便本王在你蕭卿君麵前夜禦數女,你也不為所動!你並非欲擒故縱,而是,你心根本不本王這七王府中!是否另有所圖,你我心知肚明!莫要以為本王好欺!你拒絕了本王多少次!還敢在本王麵前扮演什麽妒婦?!”夜無儔怒道。


    煮鶴見眼前一發不可收拾的陣勢全因自己發現了卿君所起。開口勸慰道:“七王妃,方才,您究竟聽到了什麽沒有?若是沒有,王爺大可不必如此自擾。”


    “全部!你們沒說出來的,我也推理了差不多了!”卿君倒要看看,她這樣別有用心的女人,他殺是不殺!


    “爺,大局為重。”煮鶴無奈搖頭。


    “爺,他日若易地而處,末將的美男計敗露,我也會大義滅親的。”封恬在勸夜無儔動手。


    夜無儔沉默良久,墨淵適時開口了:“無儔,若不舍,先囚禁起來,待你成事之後,再作定奪也可。”


    夜無儔鉗製住卿君咽喉的手越發緊縮了!


    明知會有傷害,卻偏偏要挑釁試探。女人,這究竟是何苦?安然享受片刻前的柔情,即便虛假又何妨?何必世事洞明?何必?


    夜無儔的神情漸漸困頓、暴戾。卿君覺得自己總能把淚盈於睫的微妙環境搞成狂風暴雨的節奏,片刻之前尚且是她同夜無儔共處一室的溫存曖昧,如今卻因卿君的無端出現帶來了殺氣。


    今天早晨還溫存說著要自己多吃點兒補品,養好身體的夜無儔此刻伸出手鉗住卿君纖細的脖頸,青筋爆出,這怒火不是虛的。


    卿君知道,等會兒自己斷氣倒地之後夜無儔肯定會有句台詞:“你知道的太多了。”


    卿君使出全身的力氣,斷斷續續說著:“密函……焚琴……江浸月……蕭伯殷……”


    因為說不了完整的句子,卿君隻得挑出關鍵字,夜無儔果然對此表現出極大興趣,鬆開了鉗製,抓住她的肩膀,厲聲問道:“仔細與本王說來!”


    看著眼前這個永遠沉穩的男人第一次亂了分寸,嗬,為了焚琴嗎?卿君的內心一陣尖銳的疼痛,麵兒上卻不能表露分毫。她順了順氣息,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情動則智損,她將自己跳脫出來。娓娓道來:“江浸月那兒有我的一封密函,若每月初一、十五收不到我相報平安的親筆信,按照約定,他便將我的這封關於焚琴的密函公諸蕭伯殷。”


    在卿君意料之中的是,夜無儔顯然是被這話震懾了;意料之外的是,他並非震懾於自己嚴密的防禦措施。夜無儔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你同江浸月,果真有情!?”麵如死灰。


    “尼瑪,你到底會不會聽重點啊?重點不是江浸月,是密函,是蕭伯殷!”卿君想到自己方才被夜無儔掐著脖子時,拚命喊出的兩個關鍵詞被夜無儔直接忽略,有些心有不甘。


    夜無儔方才臉上的頹唐頃刻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慣有的沉寂:“他倒是一早便探得了,倒是個厲害角兒。然則,本王量他輕易不敢恣意散播。”


    夜無儔這句話倒是真真的!先前,江浸月也隻是迂回曲折的引她到了桃林,窺探到了焚琴的存在。他先前顯然知道焚琴更多的信息。當得知卿君並未分辨清楚焚琴的容顏時,他也隻是略顯失望神色,並未告之真相,可見他並不打算由他口中道出這關於焚琴的細節。由此可見,江浸月對於焚琴這一有利於自己的高度機密的情報,是敬畏的,甚至,有絲投鼠忌器的顧慮。


    卿君猜想,江浸月約莫是有把柄落在夜無儔手中。至於這“把柄”,約莫,是當年夜無儔做“質子”時期關於江潤年的事罷?


    “江百裏如今雖然身體康健,但是古稀老人,風燭殘年,王爺以為,對於江浸月的鉗製還能維係多久?”卿君不屑道。言下之意,平南王王江百裏如今已然所剩時日不多,隻要江百裏一去,江浸月便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順利登上平南王的位子,到時,即便夜無儔將江潤年之死的真正幕後黑手――江浸月,公諸於世也無濟於事了。


    慷慨陳詞的卿君沒有覺察到夜無儔漸漸陰霾的眉頭。他實在聽不得從卿君口中而出的江浸月如此神勇而無畏。


    “王爺要廢棄要囚禁要賜死都隨便。隻求王爺莫要累及我的丫鬟們!”


    “好一個惠及蒼生的七王妃!”她對於自己的丫鬟竟這般維護,對於江浸月尤甚,這樁樁件件都直逼夜無儔的底線。“阿卿難道不知,作為本王的女人若要達到一樁目的,最輕易最無害的途徑便是――千方百計讓本王愛上她們。”說完頓了頓,歎氣道:“你的愛亦並非天下無雙,卻要求我的天下無雙。倘若你的棱角被磨平,妥協更多,偏執更少,或許你便能理解,若要保你現世安穩,並不需要這般迂回費力,隻需要做好你七王妃的本份即可!”夜無儔的語氣近乎哀求。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靠男人的恩寵以維係自己榮耀,是最愚蠢不可靠的。王爺傾心相待的,也許隻有自己,哦,還有,焚琴。”卿君平靜道。


    “本王生平最厭惡被人威脅”


    “哦?誰不是呢?”卿君歎了氣,道,“我若要謀害王爺,朝夕相處,有的是機會下手,至少不會將自己陷於這般不堪境地!至少不會讓王爺活著出那武陵穀!你若信我,自會袒護;你若不信,我說破嘴皮又怎樣?”


    她看見夜無儔的眸光漸漸柔和,手中的力道也漸漸鬆了。


    “無儔,七王妃是否可信之人,全在你一念之間。你……自己定奪。”墨淵在身後緩緩說道。卿君感念的朝墨淵望去,看見他眼中的柔情。這個異域男子,似乎對她並無惡意,由始至終,都在偏幫著卿君。


    終於,夜無儔的手放開了卿君,麵上的陰霾仍未全然散去,但是垂下的手已然向所有人說明了一切。他不舍殺她,他相信了她。


    卿君尚未來得及感恩戴德,卻感受到當胸一陣錐心疼痛!然後她捂住傷口的手上盡染鮮血!她抬頭,看見了碧池冷辣的眉眼,以及,墨淵倉惶上前的腳步。


    在卿君倒地之前,身旁的夜無儔穩妥接住了她。他惡狠狠望向碧池。


    碧池譏諷道:“爺優柔不善斷,碧池替你做決定!這女人留著是禍害,當日早該做了水中亡魂!”


    抱著卿君的夜無儔瘋了一般朝碧池怒吼:“何時輪到你替本王作決定!你便改不了你那蠻夷本性嗎?”


    雖然夜無儔暴戾,但從來都是對碧池嗬護有加。碧池何曾受過他這樣的對待?!憋屈的眼淚奪眶而出。然而,夜無儔卻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他轉頭看向懷中之人,孱弱的在說:“我……我不會害你,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將死之人的話……你……總該信了吧?”


    看清了卿君胸前噴湧而出的鮮血,夜無儔慌亂按壓著,奈何怎樣也止不住,又聽得卿君說著這樣喪氣的話,夜無儔氣不打一處來:“若想我信你,留著命同我解釋清楚!我不信遺言,也從不可憐弱者!你給我活著,本王命令你給我活著!若敢不從,我……我……”夜無儔拚命思索著這個奄奄一息的女人究竟在意些什麽,怎樣才可以脅迫她不要這樣輕易妥協,放棄生機,“我便讓你房中那三十二個丫鬟、家丁、婆子們統統殉葬,一個不留!”


    “阿儔,從一開始我便知道,其實你也心軟。否則,也不會容我抵死反抗,而讓自己清湯寡欲了這麽久。所以,你不會為難他們對嗎?阿儔……原諒我固執……我抗拒,隻因你……沒有許我均等的……愛情……或許,這種愛情,千年之後你才能……明白……”卿君握著夜無儔的手吃力說著,“煮鶴兄,軒轅大神,謝謝你們……方才的勉力……搭救……”


    夜無儔眼見著卿君的麵色越發黯淡了下去,眼皮也漸漸闔上。身旁的煮鶴旋即在隨身的荷包中取出一粒藥丸,交付夜無儔手中:“給王妃服下金風玉露丸,先吊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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