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齊泰的遭遇,不是也是被皇上架在火盆上烤著,盛庸的心裏平和一點,反而透出了一絲同情,自己的女婿無論怎麽著,也有著皇族的身份,太子的尊貴。但是齊泰不一樣,稍有個省察差錯,那麽就是滅族大罪。


    此時齊泰私自離開鎮江,要是被大臣們攻擊,那可是有著數不清的罪名,隻有皇上一個人能保住他,但是就這樣下來,一旦皇上明年真的出海,太子一旦登基,那也是不會輕易的饒過齊泰一家。


    那時候,恐怕自己講情都沒有用處的。由此一來,那不是皇上把齊泰推到太子的對立麵嗎?難道皇上想要齊泰扶持那個皇子?盛庸本來就是武將出身,雖然在年輕時也號稱儒將、智將,但是畢竟年歲不饒人,想著想著,就鑽進了牛角尖。


    就這樣出神的想了一會,竟然把齊泰給涼在一邊,弄得好不尷尬。


    按照齊泰的才智,當然知道盛庸此刻在想什麽,但是一旁的齊天瑞也洗完臉,在旁邊站著,卻心裏不是滋味,齊天瑞的年紀也不算笑了,四十一歲,算是男人最巔峰的時候,在海上航行的時候,養成了一身的脾氣,看到這種情景,不由冷哼了一聲。


    這一聲卻把盛庸驚醒了,不滿意的看了齊天瑞一眼,卻是帶著歉意的向齊泰道了個歉,依他的資曆,絕對沒有將這個齊天瑞放在心上。


    齊泰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是笑道:“我要是侯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做不到侯爺這個境界的,想來侯爺在朝中真的是獲益良多。比不上我們在外麵風催雨送的。”


    被這番發自肺腑的話感動了,說:“我這邊就教教學生,養養老,算的上什麽,倒是靖海侯和令公子一路辛苦了。冒昧的問一句。靖海侯覺得太子有錯嗎?”


    這最後一句話,如同重錘一般,狠狠地敲在齊泰的心頭。


    有些念頭隻是一閃,就瞬即讓“尊君”二字蓋過去了。名節為重呀!這一聲嚴峻的警告,使他不再想下去了,慨然回道:


    “盛大人所言錯了,咱們做臣子的,那又議論上位的福分呢。”


    凝神看著齊泰。一副極不理解這一回答的表情。但齊泰滿臉的真誠,使他突然悟到點什麽。他歎了一聲,說:


    “嗯,靖海侯這話,怕也有點道理。但不知現在太子怎麽樣了?”


    齊泰說:“自奉旨往京師以來,鎮江的情況也不大清楚了。隻聽說太子精神狀況極好,現在一點也不著急,天天有大儒求見也都允了。”


    盛庸一聽。麵露喜色,正要說話時,一位家將來了。將他的話打斷了。道:“靖海侯的隨從他們都洗漱好了,等靖海侯大人去用餐哩。”


    盛庸很奇怪的,又很認真地反問了一句:“都洗好了?”


    “是的,都洗好了。”那家將回答得很果決。


    盛庸這才說:“侯爺,我倆要說的話還多。你擔驚受怕了一整夜,先吃了好好歇歇再談。慚愧的是城裏尋不出什麽好吃的。淡薄了,萬請見諒!”


    當齊泰父子出現在膳館的時候,於慶元等人都一齊高興地擁了上來,見他神采奕奕的模樣,知道受到了禮遇,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來了。


    “大家都洗好了?”齊泰這麽問,想著剛才盛庸的神情。笑道:“那就飽飽地吃上一頓,再飽飽地睡上一覺,讓大夥舒服舒服!”


    這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朦朦朧朧中,齊泰耳邊響著麻雀子吱吱喳喳的吵鬧聲,忙睜開眼,隻見窗口灰蒙蒙的,他心裏一怔:唔,已是傍晚時分?這一覺竟睡了大半天!他忙爬了起來,想去庭院裏活動活動。剛走出門,卻見盛庸站在院裏。


    “侯爺醒來了?”


    齊泰歉意地說:“這一覺睡久了,倒叫盛大人久等,太不敢當了!”


    盛庸笑著說:“侯爺一路辛勞,就該好好安歇。是我的不該,倒來吵擾。有兩樣東西想請侯爺過目。”


    齊泰忙客氣地說:“請進,那升達人進來說話吧,請進!”


    這時,家仆已在清邊堂的小廳裏點上了燈。盛庸沒來得及坐下,家仆已送上酒菜。


    盛庸含有深意的說:“關於這次覲見陛下之事,我自當與侯爺細議。這裏備了幾杯薄酒,算是為侯爺接風,不成敬意呀!”


    酒菜確也淡薄,較之盛庸經常在京師中吃的酒食,那真是天上地下了。酒是百姓自用的米酒,菜是豆腐、花生米之類。


    這種酒菜原本用來兩個侯爺喝酒,是極為不合身份的,但是兩個人都是明白,這是當年兩個人在一起帶兵時,經常在一起做的事情,兩個人心照不宣,隻留下家仆們納悶的不得了,想起了侯爺昨天赴宴時的奢侈,再看看今天侯爺與這個新來的這個侯爺的簡單酒食,不由納悶兩者之間的關係。


    兩個人悶著坐了一會,稍過了一會,盛庸和齊泰碰了一杯之後,放下杯子,說道:“皇上臨來的時候有些交代讓本侯對你說。”


    齊泰聽著盛庸把“本侯”兩個字都說出來了,知道肯定是很嚴肅的,一定是聖旨到了。連忙站了起來,做出了接旨的準備。


    看到齊泰如此隆重,那邊盛庸卻是笑了一聲,搖搖手,說道:“沒有那麽緊張,皇上隻是口諭而已,也曾言道侯爺勞苦功高,是不用正式接旨的。”


    於是兩個人又相互拱手,寒暄一番之後,齊泰問道:


    “盛大人你早十餘年已經是深居簡出,可曾聽到什麽風聲?這次怎麽又把你驚動了。”


    盛庸心裏一格登,望著齊泰那一張蒼老的麵龐,那一雙慈眉善目正友善地望著他。於是笑道,“老夫自從進入軍事學院教書之後。閑暇時間閉門深省,確是不諳朝野新聞,侯爺所說風聲指的是……”


    “關於太子的事情,老夫雖然常年在海上,但是還是略有所聞的。”


    “侯爺聽說過什麽?”盛庸吃驚地問道。齊泰常年不在大明境內。都能聽到什麽風聲,那麽證明太子的處境真的不妙啊。


    看著盛庸那緊張的模樣,齊泰笑著搖搖頭,說道:“朱高熾也到了鎮江,這點你總該知道吧。”


    朱高熾是燕王的世子,一直是大明關注的對象,據盛庸府密報,此人頗有燕王風格。經常交往一些奇人術士,常常鬼祟密謀,行蹤詭詐,暗中監視朱高熾,朝廷的這些動作還是瞞不過盛庸的。


    “他這次去鎮江,其實是找太子的,這點恐怕老兄您就真的不知道了吧。所以……”


    “皇上知道嗎?”


    “知道,他奏報皇上的。但是為了避免一些內閣大臣的阻攔,所以出京的時候很低調。”


    “皇上怎麽說的?”


    “皇上說?”齊泰很奇怪的望著盛庸,不由說道:“我多少年沒有見到皇上了。老兄天天在京師,還問我皇上說什麽,我怎麽知道,但是有一點老夫可以肯定,皇上讓我離開鎮江,肯定是為了避開這個朱高熾的。”


    “夜貓子進宅。他是不懷好意,難道他想對侯爺不利嗎……也不會啊,天下人都說你不對,說你齊泰的膽子大,功高震主,但天下人也都知道,皇上在保你,所以人人都恨你,但是人人也都不敢動你啊。”


    “我不知道,這些事情你也不要給我說,但是京師傳話過來的人說,這個朱高熾在龍潭港晃了一圈,然後就不見了,脫離了朝廷的視線,所以皇上才詔令我進京的。”


    “噢!”盛庸將茶碗蓋子輕輕地刮著茶葉,也不去喝,似是自語:“朱高熾一定又有什麽秘密,也真的大膽了些,難道他不怕皇上嗎?這一段時間,老夫在江寧等侯爺,倒是消息閉塞了一些,還不如侯爺的消息靈敏。”


    一陣短暫的沉默以後,齊泰探身道:


    “盛大人,依老夫看來,這事與皇上明年的出海有關。這一個多月裏,我雖然在海上,但是也感覺到了天下臣民無不擔心。朱高熾這個人極富心計,能做出這麽冒險的行為,看來是肯定有所依仗……”


    “倚仗!”盛庸持著花白的胡子,恨恨地說:“皇上健在,他們不敢造次;皇上萬歲之後,難卜吉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高熾當初反叛被我們打敗,還能有什麽圖謀,總有一日,他要露出真實麵目。這樣一個嚴峻情形,皇上難道真的沒有察覺?!”


    “盛大人,老夫以為,皇上明察幽微,心中早就有所察覺,也作了未雨綢繆,再三敕諭楊景隆鎮守北平,直指遼東,並有其他一係列嚴密措施。隻是對朱高熾這見不得人事情皇上似不在意,這事兒……”


    “皇上自有聖斷,何來我們這些做臣下的操心!”


    “盛大人忘了自己和太子的關係,難道你不怕他連累太子嗎?”


    聽到了齊泰提及了太子,盛庸好像是失去了勇氣一般,半晌沒有言語,說他在乎太子,還不如說在乎他盛家一族的興衰,他們家族已經和太子牢牢的綁在一起,再也沒有半點分開的可能。


    “盛大人,你也不必氣餒。”看到盛庸這樣消沉,麵對垂頭喪氣的曾經屬下,這位在宦海沉浮十多年的靖海侯安慰道:“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壞,太子鎮守遼東那麽多年,所謂正是朱高熾必攻之人,朱高熾的基業也基本上實在遼東,估計他也知道,燕王的那些東西,他是指望不上了,想要更多的籌碼,那就給他吧。”


    “老夫老了,而侯爺你也老了。”盛庸說道:“今天觀察令公子,雖然年屆四十有餘,但是依舊是血氣方剛,沉不住氣,老夫隻是稍微一激,便喜怒形於色,那是不好的現象,看到了令公子。老夫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兒子一樣,他們太像了。”


    “心懷大誌。臨變而不驚。汝血氣方剛,忠信正直,疾惡如仇,確是他們為官的良好品德。然遇事務須冷靜、持重。意氣用事,鋒芒畢露。往往是事倍功半甚至會招來麻煩。”


    “盛大人鞭辟入裏,回去之後一定要犬子銘刻深心,”齊泰點頭說道:“我見皇上對朱高熾放任不管,渾然不想原先的英明果決,老夫想皇上必是想使朱高熾飄飄然忘乎所以,一念之下就會暴露其真實想法。”


    “老夫幾年前便已察覺,想阻止他們參與到皇位之爭去,但又不便插話。幾次暗示,他們都不以為然。渾然不想侯爺您慎重、穩健方略,可是……。”


    “可是不知怎麽一時衝動,昏了頭腦。但畢竟都都咱們的親生骨肉啊,我也感到了犬子的不穩,最近十餘天的壓製,估計犬子已經對如此待遇不滿了。”齊泰仿佛知道盛庸該怎麽說,馬上接下去說道。


    “我見皇上對朱高熾之舉。並未以為然,所以有些隱約感到皇上對咱們的子孫是否參與到幾個皇子之中,也是沒有什麽意見……”


    “可是曆朝曆代。對於皇位之爭,都是忌諱很大,皇上真的不會介意?”


    “看,你又衝動了。”齊泰示意盛庸喝茶,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這次皇上能派你來接我,那已經皇上的暗示了。那是代表著皇上不想你沉默,想讓你站出來支持一方。你或者令公子在聖上麵前越顯得浮華倔傲,頤指氣使,聖上越是喜歡,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


    “噢。”


    “盛大人,在這個時候,豈有袖手旁觀畏怯退縮之理?你也不必處之極端,要麽趾高氣揚,不顧一切;要麽灰心喪氣,妄自菲薄。”


    “侯爺的意思是――”


    “皇上既然讓我們見麵,讓我們這些老家夥參與,那就參與唄!”


    “此言何解!”


    “皇上的意思還不清楚嗎?皇上讓我們兩人支持太子,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盛大人不要說看不出來,在這裏試探老夫吧,現在還不把皇上的口諭說出來嗎?”


    盛庸聞聽此言,不由尷尬的笑了兩聲,說道:“看來海上的孤獨,並沒有讓侯爺您喪失多少智謀,侯爺您就怎麽看出老夫是在試探您呢?”


    “先說說皇上的意思吧?”


    “皇上的意思?”盛庸見齊泰不肯搭腔,沉吟了一下,梳理了一番,然後道:“皇上的意思很簡單,不但是我們要支持太子,而且朱高熾也要支持太子,對於朱高熾,皇上不想他去燕王哪裏。”


    齊泰在那裏靜靜的聽著,並不插話,他知道隻要打開話匣子,盛庸就會把很多事情說出來,果其不然,盛庸連茶水也沒有喝,然後繼續說道:“方孝孺快不行了――。”


    “皇上日前召我進宮,第一句話就是這麽說的,方孝孺已經八十餘歲了,而且重病纏身,恐怕過不了今年,但是少了方孝孺這個士林的旗幟,太子就顯得有些勢單力薄,方孝孺之子方中憲雖然入住內閣,但是畢竟不如其父的聲望甚遠,如此如果方孝孺一倒下,太子就成了最勢單力薄的太子。”


    “那朱高熾怎麽能進入陛下的法眼呢?”


    “你先別急,朱高熾這個人,陛下說了,做好人可以,做一個丞相也可以,但是他卻是做不成大事情,所謂的大事情,侯爺知道是什麽事情吧。”


    齊泰點點頭,沒有出聲,就是爭皇位的事情,他雖然沒有出聲,卻是不以為然,朱高熾連名分都沒有,憑什麽呢,皇上還真的拿他當回事。


    在齊泰的眼裏,名分是最重要的,這可能也是朱元璋選擇他支持太子的原因之一吧,然後繼續聽到盛庸說道:“這也是我為難的原因之一,我們兩個老家夥,現在躲在這裏喝酒,皇上讓我們支持太子,卻不讓我們跳出來,讓太子過了鎮江這一關才行。”


    “皇上的意思,我們父子現在還不能進京?”


    “進京做什麽,烤火嗎?你知道不知道,現在有些人想把你們父子吃了,陪老夫在這裏釣魚吧,老夫隻是擔心,萬一太子過不了皇上這一關,咱們這兩個老家夥隻能在這裏釣魚了。”


    齊泰不以為然,隻是不想惹已經看上去醉了的盛庸,隨聲附和了兩句,兩個人漸漸的又把話題說到了更深的地方,漸漸的陷入了喃喃低語之中。


    “不會的,皇上不會讓我在這裏釣魚的。”


    鎮江府,在一家客棧之中,朱高熾很自信的向對麵的人說道。


    轉過身來,卻正是大明王朝未來的繼承人太子朱標,很淡然的表情,笑道:“那父皇讓叔叔過來做什麽呢?現在齊泰也偷著跑了,要是沒有父皇的旨意,他敢走嗎?”


    笑著看自己的侄子那種惱羞成怒卻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朱高熾有點羽扇綸巾的感覺,特別是在這靠著長江的鎮江之中,他很有成就感。但是心裏也是很消沉。


    “太子爺去管什麽齊泰父子,先想想,怎麽過了學子們這一關吧,突然齊泰不見了,學子們要是知道,肯定說是太子爺偷偷放走,或者是太子爺有意縱容,不管怎麽說,與陛下也沒有半點關係,一切還是要靠太子爺來安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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