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拒捕、圍宮、中毒之事定然傳得沸沸揚揚。


    迫於昨天形勢的嚴峻,李世民一大早不得不去上朝,如果他不去的話就更不好說了。


    而今我的病榻前,滿是家眷。


    有舅娘、二嫂、三嫂、紅拂、盧雨烈、冰巧,還有蘭諾伊帶著她的女兵亦來到了長春宮。雪主之所以沒有來,是因為初孕的她動了紅,必須在府中養胎。


    能夠再度看到這些親人,能夠和她們麵對麵,恍如隔世。


    說起來,這是第一次看到二哥和二嫂的女兒,和衝兒一般大的年紀,生得唇紅齒白的,頗有豔姨娘當初的模子。


    “二嫂,我這個小侄女取名了沒有?”


    “還沒有。聽慧蘭說,衝兒的名字是你取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也替你這小侄女取個名字唄。”


    聞言,舅娘也附和起來,“是啊是啊,快替你舅娘的第一個外孫女取個名字。”


    眾人聞言起初皆是一愣,接著都笑了起來。


    嗬嗬……這關係可真複雜。我笑看著乖巧的坐在我身邊的小女孩,摸著她水靈靈的麵頰,笑道:“說起來,這位小美女的模子和豔姨娘有九分相似,豔姨娘有一小字‘菡’……這樣吧,二嫂,我替我的小侄女取名‘如菡’,如何?”


    “如菡?如菡……”輕聲念叨數聲後,高小凡眼睛一紅,“如果安業知道你替侄女兒取名‘如菡’是為了記著孩子的奶奶,定然高興。觀音婢,難為你了,這般的不計前嫌。”


    我笑道:“既然是一家人,還什麽嫌不嫌的?二哥當初一聽說父皇和二郎的兵馬快要入長安了,誓死不出兵才被陰世師關押天牢……受了那麽多的苦,可有想過會丟命嗎?你們為了我連命都不顧了,我又何必為了往常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耿耿於懷?”


    一直沒說話的三嫂上前摸著我的頭發,“怪道無忌就是心疼你,他昨晚就整好了兵,一旦長春宮有動靜,他在外必和秦王爺裏應外合……他還說,無論如何,要死一起死,不過18年後,和觀音婢重新做兄妹。”


    原來昨晚上長春宮外這般的凶險。慧蘭的一句話,說得我熱淚盈眶,喚了聲‘三哥’後哽咽無聲。


    “安業也集結了他手下的200人馬。”


    “我們家藥師也是,足有500人之多。”


    “我們家順德也集結了他手下的300人馬。”


    二哥、李靖、順德,現在都是大功臣、大將軍了,不想為了我居然不畏皇權……


    觀音婢,你何德何能啊。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別又搞得觀音婢哭哭啼啼的,你們又不是不知秦王爺一回來一旦看到觀音婢哭又會和我們鬧紅臉。”


    盧雨烈的一襲話令滿屋子的人哄笑起來。緊接著,盧雨烈示意如雲、如月將長孫衝、房遺直、長孫如菡、長孫秋白、長孫磊等一眾小孩子帶出去玩,這個屋子才清靜不少。


    “有些話,還是要避著這些孩子。孩子們不知事,如果將我們先前說的話傳出去了,對秦王爺不好。”


    明白盧雨烈話中的意思,蘭諾伊急忙起身,“我帶女兵去守著,免得他們調皮蹭到窗子前來了。”


    舅娘、冰巧亦是站了起來,“我去房門口守著。”


    眼見著她們一眾人都出去了,紅拂這才伸手欲揭我臉上的蒙巾,“聽藥師說,很嚴重,真那麽狠?”


    我急忙別過頭,“別,好難看。會嚇著你們的。”


    “我看看,也許我能夠解毒呢。”


    知道紅拂的醫術頗高,但這易容針之惡毒即便她知道也解不了,隻有秦媽媽能夠。所以我還是避開說道:“不,觀音婢愛美,等我好了,再讓大家看。”


    慧蘭心痛的看著我,“那丘光宗也忒歹毒了些,居然這般待你?早知道昨晚上我一直守在你身邊就好了。”


    原來三嫂也參加過禦宴。我小心翼翼的說道:“他既存了心思,無論你們誰陪著我,他都會鑽空子的。”


    “怎麽就選中了你呢?”


    聽著二嫂憤憤不平的語調,我知道她是無心之問,但這個問題我必須解釋,是以回道:“估計那個丘光宗知道父皇愛極乾兒,時有詔乾兒去皇宮,我是乾兒的母親,自然就得陪著,如此算來,我和父皇接觸的時間自是多之又多。那父皇身邊的宮人對我的防心自是少之又少……”


    如此一解釋,再加上這幫婦女婆子們在坊間一傳,必然會越傳越真,此事對李世民和我定然不會再有什麽影響了。


    見我說得累了,眾人知道我要休息了,一一告辭,急於回府了解最新的早朝消息。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秦媽媽抱著承乾來到我的房中。


    “乾兒。”


    本來起先還和秦媽媽‘哦哦’的說著些童言童語的人,一聽到我的聲音,他的小腦袋瓜子突地扭頭看向我的方向,然後喜得‘哦哦’的叫了起來,小手盡量的往我的方向伸著。


    他終究還是親近我的,沒有因為我這段時日‘狠心’不理他而疏遠我,一時間,我的聲音都哽咽了,“乾兒,快,來,娘抱抱。”


    可是,我的手方方伸出,就如淩遲的痛,不得不痛叫一聲將手收回,整個身體癱軟到了床榻上。


    秦媽媽輕歎一聲,說了聲‘何苦呢,偏要受這個罪’的話後,將承乾小心翼翼的放在我懷中。


    孩子,乾兒,我終於再次碰到你了。這是我不敢想的事啊,原以為隻要看著就夠了,萬不想還能觸摸得到。


    承乾這小子已經能爬了。此時更是樂得費盡全力的往我的懷中爬,一旦爬到我懷中,他的小手就迫不及待的伸向我胸前。


    真真是個小色爪,一如以往……


    可怎麽看著怎麽喜歡,怎麽看著怎麽心酸。越來越多的奶水溢了出來,胸前的衣物很快的濕了一片。


    可是,可是我的毒方解,會不會影響到他?我嚇得往旁邊退了退,看向秦媽媽。


    似看出我的心事,秦媽媽說道:“別怕,毒已解,你可以喂小王爺。”


    因了我的退讓,承乾本就嗚咽了兩聲,癟嘴看著我,接著他不依不饒的又往我的胸前爬,再度將小色爪抓向我的衣物。


    任身體疼痛欲裂,我一把將承乾抱入懷中,小心翼翼的解開衣衫,體會著再次為人母的一瞬間。


    承乾喜得雙腿不停的蹬著,在吃奶的同時還不忘淚眼朦朧的看著我,似在訴說這段時日我不理他的一幕幕委屈。


    我輕輕的摸著他的小腦袋,頭發長長了許多,像他爹的發質。好在不像我的又細又軟,如果不紮辮子的話就滿頭飛舞。他這發質又硬又重,就算長得再長,都可以很好的垂散披在身上。


    “因對姑爺撒了謊,說姑娘身上的毒未盡,所以方才我將小王爺抱過來的時候,同時騙奶娘說是去喂小王爺用膳的……到時候,你在如雲、如月的麵前可不要說漏了嘴。免得小王爺在這裏吃飽了不吃她們喂的膳食她們又幹著急。”


    我當然明白這中間的厲害。愧疚的看向秦媽媽,“媽媽,難為你了。”


    “姑娘,不是媽媽狠心。這是堂規,我不能犯。你不願接‘堂主’之職,那我既不能傳功解銀針,亦不能授武。即便你是老爺的女兒,也不能。”


    “黃金戰士能夠延續數百年不倒,能夠代代挽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全靠這‘規矩’二字,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媽媽,我懂。如今能夠抱著乾兒,能夠喂著他,我已經知足了。”


    “以後呢?”


    “呃?”


    “你打算一直用這張臉和姑爺、小王爺相處下去?雖然你能說話、能小動了,但……對於一個王妃而言,無疑是廢人一個。”


    是啊,作為王妃,我時有要出席一些貴婦之間的交流活動,還要參加某些重要的皇宮禦宴,如同廢人一個的我如何能夠參加那些活動?


    朝中雖然講究製衡原則,但那些如花女眷在後方的周旋也不可小覷。如果我不能夠周旋在她們之間,無疑會拖李世民的後腿。


    “明明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你還怕姑爺會恨你搶了他的堂主之位不成?”


    他不會恨,隻是我會恨,恨自己因了容貌去做堂主,然後失去和他也許可以逍遙江湖的機會。


    承乾吃飽了,露出他那獨有的笑,將小鼻子、小嘴都皺成一團,然後傻笑的看著我,‘媽……姆媽’的叫喚著。


    “媽媽,您聽,乾兒叫我了,叫我了。”


    不再執著於方才的話題,秦媽媽急忙上前坐在床緣邊,欣喜的看著承乾,“小王爺,乖,再叫一個。”


    “媽……姆媽……姆……”承乾又軟聲軟氣的喚著。


    “乾兒。”我樂瘋似的抱著承乾,但緊接著,渾身的痛令我不得不鬆開他。


    起初以為我是和他鬧著玩,但見我鬆了他,本在瘋笑的承乾停了笑聲,很委屈的看著我,小手伸向我蒙麵的蒙巾。


    心生恐慌,我“不”了一聲,急速的後退。


    承乾卻是再度不依不饒的爬了上來,要和我瘋鬧。


    “姑娘,瞧瞧,你真能夠想像以後這種不能和小王爺瘋鬧、不能和王爺同進同出的生活嗎?還有……你不打算和王爺再生一個孩子嗎?”


    秦媽媽的話問得很含蓄,我的臉起初一紅,但緊接著心卻涼下來:我怎麽沒有想到?就算他不討厭我如今這副尊容,但我這副殘軀定是不能過夫妻生活的,難道要他長期禁欲不成?


    不可能,無論是從生理還是心理上來說,都不可能。


    難道這是老天要逼我將他推向別的女人身邊嗎?


    不,我不願意。


    “媽媽,當我中毒的時候,我祈求著老天爺,讓我能夠見到二郎和乾兒。當我見到二郎和乾兒的時候,我又祈求著老天爺,讓我喂一喂我的乾兒。當我能夠喂我的乾兒的時候,難道又要我向老天爺祈求給我一副好身體嗎?不,人心不能不知足……否則,老天會懲罰我的。”


    “懲罰什麽?怎麽可能是懲罰?那麽好的路可謂康莊大道,是你總是將它當作獨木橋。”秦媽媽一邊說著話,一邊替我整理好衣物,又將承乾抱過一邊,不許他再來傷著我。惹得承乾又嗚咽的看著我。


    我的康莊大道是他不當皇帝,你知道嗎?


    我的獨木橋就是他當堂主,你知道嗎?


    腹誹之言說不出口,我隻得說道:“媽媽,車到山前必有路。看一段時日再說罷。我想,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


    “什麽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說話間,李世民步進房中。


    很顯然,他是一下朝就趕往長春宮來的。連朝服都沒有褪下。看著他英俊挺拔的身子,清朗尊貴的神采,我笑道:“好在你有白蹄烏,要不然,這一去一回的也得一天的光景。”


    “所以我想和你商量商量,回長安、回秦王府。免得我的時間都浪費在路上了。”李世民一邊說著話,一邊抱過承乾,接著‘咦’了一聲,“蠶兒,今天怎麽這麽乖?”


    承乾‘劈裏啪拉’說了些話後,又“哦哦……爸……爸……”的討好著李世民。


    “蠶兒也想回長安了,是不?”說話間,李世民親了承乾一口,這才笑看著我道:“昨晚的事都解決了,你不必擔心。父皇已詔告天下,丘光宗死有餘辜,秦王妃大義護主……”


    一件刺殺被解釋得這般冠冕堂皇,嗬嗬……這就是皇權的奇妙之處。


    “老劉的司馬之職業已恢複。但他必須陪著我重新發兵高墌戴罪立功。”


    我吃了一驚,“你又要出去打仗了?”


    “西秦傳來消息。霸王薛舉病逝,他的長子薛仁杲繼任秦帝。”李世民說到這裏,恨聲說道:“我這次要一雪前恥,不但要打敗西秦,更要生擒薛仁杲壯我聲威。”


    “聽說薛仁杲很是殘忍,比他老子更狠十分。”


    嘴角翹起不屑的笑,李世民輕彈著承乾的額頭,惹得承乾不滿的嘀咕,他卻是笑道:“薛仁杲疑心重忌且刻薄寡恩,在當太子的時候就跟手下的將領們明爭暗鬥、拉幫結派,現在雖然接了西秦的帝位,可將領們大多不買他的賬。所以我敢斷定,不出一個月,我定能打得他西秦落花流水。觀音婢,若非你身體動彈不得,我必將你帶在身邊再也不和你分離。隻是如今……你在長安等我,我一定帶著勝利凱旋歸來。”


    這是他一雪前恥、重震旗鼓的好機會,我又怎麽能夠因了不舍而拖他的後腿呢?我抬眸一笑,“好。”


    ------題外話------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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