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獨立西院,我黯然長笑。


    命,果然是躲不開、逃不掉、避不了。


    單雄信,終究要走上李世民宿敵這條路。


    風夾雜著雪花撲麵而來,微有酒意的我倏地清醒:我來這裏是來尋你和乾兒的,怎麽在此發愣呢?


    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色,還早━━未出亥時。


    提一口氣,我躍出小院,直奔‘秦王府’而去。


    臨近秦王府的門,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看著大門上大大的封條,恍如隔世。


    這裏曾經是隋庭的晉陽宮,這裏曾經是大唐的秦王府,然而在劉武周眼中,隋也好、唐也罷,都將成為曆史,所以這處王府一如李府般被他視為不祥之地粘上了封條。


    靜靜側耳傾聽,除卻呼嘯的風聲外,未聽見任何聲音。


    難道我和你們又錯過了?


    心懷忐忑,我輕身一躍,飛過牆頭,靈巧之極的進入府中。


    曾經繁華的王府,如今滿目瘡痍。破舊的亭台樓閣、零亂不堪的碎石枯草、還有時不時從雪地上溜過的老鼠、掠過的鴉鵲,預示著這裏很久沒來過人了。


    我細細的看著腳下,再往前看去。未見一絲足跡。


    也不知是不是這大雪所致,將他們父子的足跡淹沒了?


    思索間,我已行至‘送親台’。


    看著高大巍巍的送親台,我眼前一濕。憶起楊廣親自送我出嫁的一幕幕……


    淚眼朦朧中,我還記得,穿著龍靴的他急步走到我身邊,扶我起身,“眾卿家平身。觀音婢,來,快起來,快起來……好,真好……對,不能誤了吉時,不能誤了……觀音婢……保重。”


    那個時候,我就有感覺。隻怕和他再無團圓之日,想起他對我的好,想起他護我、救我的一幕幕,我哽咽難忍,冒天下之大不韙喚了龍袍加身的他一聲‘叔叔’。


    那個時候的楊廣,全然沒有了帝王之氣,有的是送女兒出嫁的不舍和慌亂無措,向來言之灼灼的他也有語無倫次的時候。


    後來,我曾想救他,但曆史的殘酷粉碎了我的善念,他終究選擇了一位帝王最有尊嚴的死法,隻是在臨終前叮囑了我一件事,“秦氏,告訴觀音婢,救侑兒。”


    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好在,我決定當堂主,是以我知道了老一輩黃金戰士的最終去向。他們往往在成功的培養出下一任黃金戰士後便會退位,退位的他們會去一處風景絕美的地方隱居,用與世無爭的生活洗滌自己曾經不得不沾滿鮮血的雙手。


    隻是最令我感到震驚的是秦媽媽所說的隱居之地。因為在21世紀,我曾經去過那裏,那裏簡直就是一片原始處女地,未經受任何戰火的洗禮,而且那裏存著一片空間相當大的禁地不允我們觸及,之所以是禁地,是因為那裏盛傳有━━野人!


    21世紀,有許多好奇的人因尋訪野人有去無回。


    那一年,我們法學院的人到那片原始處女地采集生物樣本。大師兄就走丟過。10天,整整10天,當我們以為大師兄再也找不回的時候,他居然又出現在了我們麵前。當我們爭先恐後的問大師兄是不是被野人擄走的時候,他卻溫婉含笑說道:“你們真皮,又說哄我的話了,我和你們一天都未分開過,怎麽可能和你們分開了10天?”


    我們用一切可以證明的東西證明他確實和我們分開了10天。


    可大師兄緊蹩的眉頭告訴我們:他確實忘記了這10天的所有。


    雖然歸來後我們替大師兄做了全套檢查,甚至連催眠都用上了,但沒有任何斬獲。


    目瞪口呆的我們最後定義:大師兄走進了時空隧道!


    萬不想,這片神秘的土地上曾經生活過退隱的黃金戰士?!


    從秦媽媽口中我得知退隱的他們有一套生存法則,相當不喜歡外界的打擾,是以在那山中布了陣法,如果不懂陣法,一輩子都別想走得進去。


    我即驚且喜,甚至向往著,隻要有機會,一定要按秦媽媽教我的口訣去那地方看看。


    “娘娘老是打聽那地兒打算做什麽?難道你想早些退位?”


    秦媽媽的問話打斷了我的美夢,令我回歸現實,我一字一頓的告訴她,“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侑兒。”


    是的,是為了楊侑。


    也是為了完成楊廣臨終前的囑托。


    更是為了償還楊昭的一片深情。


    趁著李淵時刻打壓次子無暇它顧的時候,我吩咐秦媽媽幫我完成了這樁棘手的事情:將楊侑送往那片世外桃源。


    秦媽媽歸來的時候已是兩個月後,風塵仆仆的她告訴我,“娘娘,侑兒可喜歡那裏了,他最喜歡那裏的桃林,老身回來之前,侑兒和他們已然成一家人,快活得不得了。”


    就這般,人不知、鬼不覺,楊侑之事,我即瞞過了李世民,也瞞過了李淵。李淵一直以為那個‘暴亡’在淨土寺的少年便是他賜封的‘希國公’楊侑,更是為少年諡號‘恭皇帝’。李淵哪裏知道,其實那是一具被我買回的屍骨。


    緩步登上‘送親台’,任猛烈的風雪吹打著我的大氅,我哽咽說道:“叔,侑兒如今生活得非常好,您可以瞑目了。”


    雪越來越大,觸目可極僅有數米,再這般吹下去,鐵打的我亦會惹得老毛病複發。


    回首看向琳琅苑、琉璃廊、玲瓏閣方向,均被掩蓋在雪幕之中。


    突地,我不敢去那些地方了。


    我怕,怕它們勾起我的回憶。


    淩空躍起,我直接撲身來到‘講武堂’。


    可是,這裏也有回憶。


    “本王介紹一下,她是講武堂的長孫參軍,專門負責斷案的事。”


    因了你的這一句話,我成了專為秦王府斷案的參軍大人,首破花草匠老聶頭為給兒子治病不惜盜竊段誌玄錢囊的案子。後來,因老聶頭我想起了父親,你大手一揮,“你過來……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還參軍大人呢……想起嶽父了……你能夠這麽快就斷了此案,保住了本王的兩個校尉,自然就有清除那些不能用的奴仆的本事……酉時,本王要見到長孫參軍的奏表,一份詳細的敘述講武堂一眾仆人中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的奏表……當然,如果長孫參軍完不成任務,那本王就要罰你了……”


    其實,我的奏表按時寫完了,一個高高的‘廢棄物’陡坡也順利的幫你定度出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很好的為你清除了那些心懷鬼胎、意圖不仁的人。可是,你仍舊懲罰了我,懲罰我去‘琥珀池’練習遊泳。


    唇角即帶著甜蜜的笑,也帶著無奈的笑,我伸手細細摩挲著書案上的筆墨,厚重的灰塵沒有任何變化。


    說明你和乾兒沒有來這裏。


    你不來是不忍見自己曾經辛苦創立的‘講武堂’被人糟蹋成這般,是不?


    原以為這裏是最不會勾起我回憶的地方,不想這裏仍舊留下我們太多的故事。


    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外麵的天,方才還肆無忌憚的雪已然停下,一輪明月升起,冰天雪地、皓月當空,美極。


    出了講武堂,我往‘琥珀池’方向走去。一池曾經流蕩著琥珀之光的池水結成了厚厚的冰,再也不見它流光溢彩的模樣。


    可我的眼前,仍舊有一池琥珀之光在蕩漾,還有他歡快的笑顏,“我查過醫書,你身體的頑疾若在夏日能夠治療,倒是最佳的治療時間。隻要能夠忍受夏日的寒,那冬天的寒之於你而言將不再是什麽傷害。隻要你學會泅水,以後堅持,三、五年之後,氣喘之疾將不再纏繞你身……來,將腳抬起來,盡量讓身子浮起來,我托著你,不怕……”


    曾經,那滿池的春色似蜜般流蕩在琥珀池中,伴著琥珀之光左右搖曳,稠得再也流不動、分不開。


    而如今,往事恍惚若夢。


    輕歎一聲,我舉步走向琥珀池邊上的涼亭。


    四處一看,嗬嗬……這裏被糟蹋得更慘,殘磚斷瓦、枯枝縱橫。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躺在裏麵,仍舊可以一如以往般的看到天空,看到天空的一輪明月。


    雙手交叉枕在腦後,靜靜的盯著天空的明月出神,奈何往事如潮往湧入腦海,阻也阻不住。


    “觀音婢,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就像我愛著你一般。”


    “真的?”


    “愛是同等的,我能夠感覺得到,所以我也能夠同樣的付出。”


    心中酸澀難忍,眼中的明月漸漸的模糊起來,“原來沒有,從來沒有,我從來沒有如你般同樣付出。雖然愛著你,但我從來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沒有……傷你如此之深,我始料不及。”


    “父王,父王,快,快。”


    承乾稚嫩的聲音隨著冷冽的寒風依稀傳入我耳中,我倏地坐起,側耳傾聽,果然,果然,再度傳來承乾稚嫩的笑聲,“快,快,接住,擋住。”


    “乾兒。”心中驚喜交集,我急忙飛身飄上涼亭。遠遠的,可以看見父子二人在琥珀池瘋跑的身影。


    知道李世民身邊有侯君集神出鬼沒,是以我不敢有太大的動靜,決定先查看四處的行情再說。


    ------題外話------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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