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秋風送爽,這裏是我和濟安第一次會麵的地方,也成了我和他二人心照不宣的聯絡之地。


    一曲簫音完畢,我緩緩回頭,看向那個匆匆上山的修長身影。


    “無極找人傳話,不知有什麽重要的事?”


    這聲音,莫不透著疲憊不堪,難道是他接了我的令日夜兼程趕路所至?思索中,我將手中的簫放在石桌上,示意他坐下,然後才說道:“明天,替我跑一趟突厥。”


    顯然,他有些震驚,接著很是詫異的問道:“為什麽?”


    “保護秦王。”


    半晌,他才回過神。“無極說的是秦王要親送蘭夫人靈柩歸突厥之事?”


    按突厥人的傳統,人死後都得安葬於故土,隻有在先祖的懷中,隻有在他們成長的大地上,他們的靈魂才能夠往生。


    李世民,親扶蘭諾伊的靈柩歸突厥。


    這是他欠她的。


    “秦王和頡利本多過節,如今再加上蘭諾伊一事,突厥之於秦王而言是九死一生之地。所以,你必須護得他安全,使他安全的回歸長安。”


    定定的看了我半晌,濟安終是開口,“好。”


    三個月後。


    又到了大雪翻飛的日子。


    李世民安然歸京。


    雖然他沒有說此行到底有什麽困難,他是怎麽擺脫頡利的追殺安全的回到長安,但所有的人都明白,必然是九死一生。


    因為,頡利這次是真發了狠,他要為他最心愛的妹子報仇,在其妹子的喪禮上他雖然一直壓製著沒有發作,但直待其妹子的喪事完畢,他便開始追殺李世民,而且一路追殺到了太原。眼見著李世民避禍於太原城,頡利聯兵其叔父咄吉、其嶽丈處羅可汗,突厥三方鐵騎有史以來第一次組成強大的軍團,聯盟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城奪府,很快便奪下了太原。


    李唐,再次丟了龍興之地。


    萬不想蘭諾伊的香消玉殞會為李唐帶來如此沉重的打擊,自從太原失守後,河東各州、郡之地亦相繼失陷,突厥鐵騎離長安越來越近。


    看著八百裏戰報,看著自從蘭諾伊去世後就一蹶不振的次子,李淵的頭發徹底的急白了。偏偏這個時候有人建議李淵放棄長安,另先它處做帝都。理由便是“突厥之所以屢次侵犯關中地區,是由於我們的人口與財富都集中在長安的緣故。如果燒毀長安,不在這裏定都,那麽胡人的侵犯便會自然平息下來了。”


    這個理由簡直是荒誕可笑之極,‘落後便要挨打’是不變的真理,這個時候不尋思著怎麽抵抗突厥卻隻知一味逃跑,無遺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也許是這幾年的酒色財氣腐蝕了李淵的鬥誌,眼見長安不保,李淵失了先時草創帝國的霸氣,慌亂的派出手下去終南山、樊州、鄧州一帶,巡視可以居留的地方,準備遷都到那裏去。


    夜。


    可以說王晊的身份雖然帶給我許多方便,但同時也禁錮了我不少步伐,終是出不得遠門。


    自從濟安護送李世民安然歸京後,我雖數度傳令予他,但他卻並沒有如約前來赴會,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今日他又沒有赴約,我隻好黯然的回到長林別館。


    我的天閑星、地勇星自從揭發李建成私運輜重一事後便不可能再回到這長林別館,所以這段時日,我都是孤身行事,萬事都得小心翼翼。


    回到自己的起居室,我合衣悄然的倒在床榻上,摘了麵具丟在一旁,睜眼看著帳頂,分析著濟安不來見我的可能性。


    極靜的夜,我可以清楚的聽到屋頂的腳步聲。


    有人。


    在我迅速起身的時候,一抹修長的身影已然靈巧的從窗子處飄進我的起居室。


    “誰?”


    “我!”


    “濟安!”


    隨著火折子燃起,一張白銀麵具出現在我眼前。緊接著,他不緊不慢的說道:“王晊,原來是你,原來你便是無極。”


    語畢,他掂碎了火折子,起居室又暗了下來。剩下一室月光,還可以大至看清對方的情形。


    嗬嗬,我是不是應該慶幸,今夜由於失落和太多的心思,我並沒有取下人皮麵具。要不然……


    “難怪秦王說你事事算得絲毫無差,原來是深入敵後的原因啊。”


    “濟安,你有沒有覺得你有些不地道。”一邊說著話,我一邊下床,來到窗子邊將窗子推開一條縫,細細看外麵的情景。確信他的到來沒有引起第二個人的注意,也確信此時方圓十丈之內沒有人偷聽,我這才重新合上窗子,回首看向濟安,這才發覺他已是相當隨意的倒在我的床榻上睡下了。


    心中一堵,我有些微惱,“你跟蹤我。”


    “雖然你是江湖的尊者,雖然阿信說我必須聽命於你,但無論哪條規矩卻沒有明文規定不得探尋你的真實身份啊。”


    簡直是強詞奪理,但……我卻反駁不得,隻得惱聲說道:“你起來。”


    “知不知道這段時日為了完成你交待的任務,我有多累。”


    看來,李世民果然是九死一生。念及此,我急忙坐到床緣邊,說道:“將突厥的事說給我聽聽。”


    沒有回答我的話,濟安隻是笑道:“你為什麽不去突厥保護秦王?知道我是你派來保護他的,秦王很是震驚,還問你自從中原之戰後為什麽再也不出現在他麵前?”


    自從假死於紅塵,如果出現在他麵前,我會心慮。心中腹誹著,我找著借口回道:“世事多變,我的手下都被清除出東宮、長林別館,這裏再也沒有替我打掩護的人,出不得遠門。以後你再見秦王便這般說便是。還有,告訴我,突厥一行到底如何。”


    “九死一生。”


    “就這麽簡單?”


    “九死一生能夠簡單到哪裏去。”


    猛然發覺,這個濟安是個打太極的高手。我怒瞪著他,怒拍著他的腿,“下來。”


    “累,讓我休息會子。”一邊說著話,他一邊拉過我的被子往他身上蓋,“嗯……無極,你的被子中怎麽有種……有種……”


    有種女孩兒的香味不成?


    我懊惱的將被子一把抓過拋在一邊,“下來。”


    他卻是一把將被子搶過再度蓋在自己的身上,然後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有草藥的味道,而且是很多草藥的味道。無極,你的身子很差嗎?”


    “與你無關。”眼見他仍舊愜意的躺在我的被子中,總有種別扭的感覺,但此時動靜鬧大了必惹得其餘房間聽得到,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惹,我隻得妥協,“你該走了。”


    “你不打算聽我講突厥的事了。”


    “不都說了是九死一生麽?既然還活著,有什麽好聽的。”


    “那你不打算聽聽秦王為何遲遲不請戰抵禦突厥的原因?”


    “蘭夫人是頡利最疼愛的妹子,如今蘭夫人香消玉殞,頡利再怎麽霸道、殺戮,都是應該的。秦王贖罪都來不及,又如何能夠領兵抵禦他的大舅子。”


    半晌,濟安緩緩的起身靠在床頭,盯著我說道:“你倒是很了解秦王啊。”


    “柏壁之戰、中原之戰接觸頗多,將心比心而已。”


    “那你說說看,最終秦王會不會請戰?”


    “會。”


    見我回答得這般斬釘截鐵,濟安的語句中莫不透露著訝異,“為什麽?”


    “天下事、國事、家事……疏大疏小,他會分得清清楚楚。”


    “那倒未見得。突厥一路隨行以來,我時有聽秦王說他此番回歸長安後便會解甲歸田,再也不問朝政上的事。”


    “解甲歸田?歸哪裏?太原嗎?不要忘了,如今太原是突厥人的天下。去洛陽嗎?不要忘了,如今李唐皇朝飄搖不定,洛陽又豈能獨善其身?不平突厥,國將不國,家將不定,心將難穩,他又如何能夠做到解甲歸田?”


    被我的連番迫問問住,濟安輕歎一聲,“不要忘了,陛下已到它處選帝都去了,秦王可以隨波逐流。”


    “隨波逐流的混著過日子嗎?”


    “別人都在混,他為什麽不能混?”


    聞言,我一怔,不明白的看著濟安。隻聽他又道:“他有再多的功勞有什麽用,他有再多的忠心有什麽用,無論是功勞還是忠心,看在其他人眼中都是居心不良、居心叵測。再說,他愛著的人一個個不愛他了,愛著他的人一個個離開他了……”


    “他有你說的這麽慘嗎?”


    “突厥一行,我和秦王談心不少。他告訴我,他曾經那般愛著自己的父親,但皇帝陛下卻因擔心他功高震主而時時的防著他。他曾經那般愛著自己的大哥,但太子殿下如今處處為難予他,不是想將他至殘便是想將他整死……”說到這裏,濟安從懷中掏出兩個鐵蒺藜遞到我麵前,“知道這是什麽嗎?”


    伸手接過,我問道:“怎麽回事?”


    “就是上次打獵,太子殿下送給秦王的那匹劣馬的馬鞍下有數枚這個東西,這也是那劣馬不讓任何人碰它的原因……”


    本就是劣馬一匹,如果在其馬鞍之下又藏著鐵蒺藜,人若騎上去,劣馬因了疼痛會變得更劣。很明顯,這是李建成欲置李世民予死地。我驚聲低呼,“不可能,那劣馬一直是我牽著的,我沒有發覺它有異常狀況啊。”


    “可它們確實出現在馬鞍之下。其中還有兩枚已深入那劣馬的皮肉之中,這兩枚是秦王騎馬至林中發覺不對才發現的。”


    “那……那……”這劣馬那日一直隨著我,要想動手腳,除非是頭晚上。想著鄭盈盈那日一直護著泰兒的一幕幕,我心中一涼:李建成不是一直沒有殺李世民的心的嗎?頂多隻是想將李世民至殘的嗎?為什麽,他為什麽對李世民起了殺心?


    我思緒間,濟安的聲音緩緩的傳來,“而那些愛著秦王的人呢?他的母後、他的雪主、他的蘭夫人,一個個都離開他了,而且蘭夫人是為了救他的小王爺而香消玉殞的。這說明了什麽,有人不打算放過他,在拿他無可奈何的時候,這些人一個個的便從他身旁的人下手……所以,秦王說也許他是天煞孤星,身邊留不得愛他的人,也留不得他愛的人。一如他的秦王妃……離開了好,離開了也好,至少,秦王妃不用跟著他擔驚受怕了。”


    不,不是天煞孤星,是紫薇星、是帝星啊。隻是現在,為什麽,我真的覺得有種天煞孤星的感覺。


    “秦王說,失了父愛、失了兄弟之愛,他雖心灰意冷,但心灰意冷的他從此解甲歸田也不失為好事一樁。如果此番因了突厥之事重新撿起兵權,他都有些不確定,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出手,他說自己一旦出手,也許再也收不住……”


    這話雖寂寥,但處處透露著狠厲。


    玄武門終是躲不過麽?


    心中一驚,輕‘啊’一聲,我手中的兩枚鐵蒺藜掉在了床榻上。


    濟安隨手拾起,將它們在我麵前晃了晃,“無極,太子殿下能夠人不知、鬼不覺的在馬鞍下動手腳,所以你也得小心些才是,也許他對你生了疑心也說不定。”


    對我生疑心倒不至於,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果玄武門真的要來了,李世民這般消極躲避,害的何止隻他一人。與其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如手上掌點子兵權,至少不會成為任人斬割的人。念及此,我歎道:“躲也好、避也罷,解甲歸田也好、混著過日子也罷,濟安……你覺得太子便真的不會再將矛頭對準秦王了嗎?”


    “你的意思是?”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動亂又起的時刻,哪裏會有一片解甲歸田的淨土?莫忘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題外話------


    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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