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天還想再說什麽,終於長歎一聲,凝視著女落,不在言語。


    女落也靜默無語。她曾經也問過自己什麽是值得的!地神一脈為人界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價之後所換來的一切究竟值不值,答案是肯定的。


    她所作出的一切,既是為了人界,又是為了自己,她已經將自己與人界融為一體,那是她的力量之源,亦是她的生命所在。如果有一天她會發生不測,毫不懷疑,女落會將自己最後的力量融入到人界。


    此時的女落,身體還沒有完全複原,她再一次遭受到無盡的傷害,雖然在最後關頭得到了離天的幫助,但是有一種傷害已經沉入了靈魂深處。那是一條她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痕。


    女落察覺到了她身體的變化,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她刻意忽視了這種變化。


    從地心聖火熄滅到如今的重新燃起,再到輪回之城的建立,她不眠不休的奔波在每一個危險的時刻,穿行於三界最危險的地方,因為她並沒有停留下來的權利。誰都可以休息,唯獨她不能。


    是的,唯獨她不能。


    就像現在,輪回之路已經打通,雖然腳下的泥土還等待著重鑄,但是再無致命的危險了。


    前方就是冥界。


    人界與冥界的通道真正打通。她將再一次踏入冥界。


    第一次進入冥界時,她懷揣著不安與未知。如果不是因為她需要冥火,女落發誓自己絕對不會踏入。


    那是諸神從未踏入的世界,黑暗,陰森,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充滿了刻骨的絕望。傳說中,冥王將自己的黑暗力量籠罩在冥界的各個角落。他毀掉所有生命生存的希望。


    死神的屠刀始終籠罩在冥界的上空,他是冥界最嗜殺的神明。


    而睡神可以輕易的將生命永遠處於沉睡狀態,雖然活著亦是死去。


    夢神製造的夢魘之境可以讓生命在無法確知真實與虛幻的情況下,永遠沉浸在夢境之中而無法自拔。


    她在去冥界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使付出一切也要將冥火帶回人界,然後永生不在踏入那個黑暗世界。


    沒想到事情的變化再一次超出了她的設想,原本以為再也不會踏入的世界,竟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與人界永遠相連。


    傳言果然與真實的情況有著巨大的出入,至少在她看來,冥界雖然是黑暗的,但是那也是另一種方式的光明。


    冥界就在前方,女落已經感覺到冥界特有的風迎麵吹來,隻是這一次,她感到欣慰。


    她的身體在慢慢複原,已經能夠站起來了。


    離天看著女落,率先進入了冥界。


    此時的冥界與之前並沒有太大的改觀,都是女落所熟悉的情境,她曾經一步一步走過的地方,仿佛保留著殘存的氣息。


    三途河水靜靜的流淌著,表麵的平靜掩飾了河水中的危機。


    女落深知其中的危險,更加知道其中的悲涼。


    亡靈一旦落入三途河,無論生前怎樣,命運都是一樣,他們沒有重生的希望,心懷執念的亡靈在痛苦與絕望中受到無盡的折磨,最終變成怨靈,彼此廝殺,直到消失。


    那是亡靈無法改變的命運,他們甚至沒有說“不”的權利,隻能在這片血腥的河水中為自己爭得一分可以繼續存在的希望,而不是在滔滔河水中,變成其他亡靈的食物。


    女落靜靜的看著麵前凝聚了無數怨靈的三途河,如果早有輪回之城,他們當中的大多數是否又是不同的命運。


    離天走到女落的身邊,他的目光亦看向三途河,之前他從未想過其中的亡靈,在遇到女落之前,他根本就不會將視線轉向這條他無限熟悉的河流。


    隻是現在他已經感覺到了女落的悲傷因何而起。但是這些亡靈的命運已經注定,根本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就根本不可能改變,三途河中聚集了太多的亡靈,而且,一旦進入其中,如果不是憑借自己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走出的。


    女落很想問一問離天,她是否可以拯救這些亡靈,但是她隻看了離天一眼,就已經明白了他的含義。


    不可能。


    有些話根本不用說出口,她就已經知曉。一旦這裏發生變化,將會帶給冥界巨大的震動,隨後會發生什麽,是一個無法預知的結局。離天絕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就如同有誰想動搖人界的根本,女落亦會反對。


    即使離天同意,單單憑借女落的力量也根本無法完成這樣的任務。她根本沒有任何幫手。冥界中始終存在著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克製著她的力量,也許就是生與死天生就是對立的。


    現在她隻能期望著那些殘留在人界的亡靈能夠憑借著這樣極為難得的機會獲得新生,至於其他,也是她無法改變的。


    三途河始終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擺渡船亦不見了蹤影。如果沒有擺渡船,亡靈又怎麽可以輕易過河。


    “陛下,不知亡靈到此之後,如果渡過三途河?”


    “一切自有安排。”


    女落望向遠方,她沒有發現任何擺渡船的蹤跡,難道還有隱藏的路可以直接渡過這條夾雜了太多絕望的河?


    輪回之城一旦建立,亡靈們被確認身份之後將會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條路,確認沒有任何重生機會的亡靈將會直接進入冥界,被打入三途河中抑或是接受其他懲罰。永無重生的機會。


    第二條路,通過輪回之城進入冥界,此時的亡靈已經得到了重生的機會,但是前方依然充滿了危險,他們必須順利登上渡船。


    離天指著遠方,一個小黑點出現了。


    女落心中驚喜,擺渡船已經出現了,隻有這條船才能將亡靈順利帶到對岸。


    擺渡船越來越靠近,相似的場景。


    依然是女落之前遇到的那條船,她甚至回想到了自己當時的情況,隻是那時的情況不同,當時隻有自己和嫋嫋,而一旦輪回之城建成,將有無數的亡靈同時登船,這樣小的船,是否可以滿足需要?


    女落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船是否有些小?”


    如果是嫋嫋在,它一定會抱怨堂堂冥界竟然會用這麽小的船充數,實在是有損冥界的威嚴。


    但是女落始終覺得自己的要求過多,她本就不善於討價還價,更何況離天從未有提出任何附加條件,反而步步退讓。


    隻是這樣的船真的有點小。


    “小嗎?我怎麽不覺得?”離天不以為然,真的以為三途河是那麽好過的?


    “大地女神認為改用怎樣的船?”


    女落想了想,她也沒有見到亡靈真正渡船的情景,隻是當時看到了夢神將試圖登上船的亡靈拋下河的畫麵,想來也不是什麽輕鬆的事情。


    “具體的情況,我確實不知。因為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亡靈渡船的情景,隻是這樣小的船如何能夠適應數量龐大的亡靈。”


    “亡靈不用進入三途河中,已經逃避了懲罰,但是不會以為什麽都不用付出吧,隻是簡單的等待,如果連這樣的耐心都沒有,那麽也就不用繼續向前走了。”


    離天的話沒有任何鬆動,他堅持如此,女落也沒有任何辦法,她已經有些了解離天。


    但凡他能夠讓步的事情,他都會做,但是有些事情一旦觸碰到他的底線,寸步不讓。更本就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也許這其中還隱含著女落所不知道的秘密,但是她不像知道,離天也不會說。


    她沒有試圖改變離天的決定,因為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堅持的。


    回到豐都城之後,應該和時空說明這件事,既然離天無法改變,隻能她們做出讓步,隻是等待而已,亡靈們應該可以承受的。


    “適當的惻隱之心是好的,但是過度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大地女神請不要忘記這裏始終是冥界,亡靈重生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冥界的既有格局,關於這一點沒有任何讓步。”離天不想向女落解釋,而且,他也不必解釋,這其中隱含了冥界太多的秘密,而有些秘密是不可以公之於眾的。


    “是我魯莽了。”女落也隱隱感覺到了事情好像並沒有那麽簡單,是自己多想了嗎?還是另有隱情。


    也許冥界始終是冥界,雖然自己兩次踏足這片神秘的土地,但是根本無法完全了解這裏的一切。


    而且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秘密就讓它永遠神秘下去吧。


    即使讓亡靈在此長久等待也不是什麽壞事,比起那些無法重生的亡靈來說,隻是等待而已,他們本就是幸運的。


    關於這個話題不在繼續,女路也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離天沒有上船,女落也沒有絲毫想要上船的意思。她可能要返回人界了。這裏是冥界,有些事情她也無法更改,她隻能改變自己能夠改變的。返回人界之後,她要將輪回之路上所有的泥土更換為人界之物,一旦亡靈擁有了更多的希望,也許可以抵消一些來自冥界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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