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與晁諾接二連三的噴出來,慣來麵無表情的黒六臉上也抽搐不已,劉煜臉上閃過一抹無奈,低聲道:“別鬧。”


    不知怎麽的,晁諾見狀後隻忽然覺得心裏不舒服起來,仿佛所珍愛的珍寶正被別人窺伺一般,突然開口道:“子墨先生,天罰那事,不如我們容後再議?”說著的時候,眼角還隱隱斜看劉煜,眼中的意思分明是“我才是與林子墨先生最熟悉之人,我們有共享的秘密”真是太好了。


    劉煜眉毛一挑,沒說話。


    倒是大黑又是一次噴笑出聲,無法不笑啊,明明被隱瞞的是晁諾,可當事人卻沒有一點自覺,他的這番表演真是令知道內情的人發笑。


    於是大黑也裝模作樣地點點頭,低聲說:“說得對,天罰等事,應該挪後再議。”


    天罰的主體,不正是林姑娘所說的火藥麽,這種國之利器,一定得是信任的人保密才行。


    “你……”晁諾總覺得自己似乎被嘲諷了,不過別看大黑替劉煜跑前跑後,像個小廝一樣,實際上他也是洛陽四大世家之一,隻不過早早就跟著劉煜出來混著不怎麽擺架子,所以晁諾也不想額外開罪他。


    林蕊蕊沒搭理這些,而是看向黒六說道:“對了,那些婦人都安置妥當了嗎?”


    黒六應聲道:“願意跟隨的,已經送往蜀城,其餘的……送了盤纏與一些幹糧。”


    “嗯,”林蕊蕊點點頭,她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她隻願意拉一把有心上進不願墮落的人,至於其餘渾渾噩噩的,她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閑心去一一解救。


    林蕊蕊安下心來,這才看向劉煜,拱手道:“劉公子怎麽來了?”


    劉煜沒有應聲,反而靠近林蕊蕊幾步,說道:“先生怎的生疏了?”


    “什麽?”林蕊蕊茫然。


    大黑暗笑幾聲,剛剛晁兄打算拉著林蕊蕊投奔五皇子的時候,主公身上陡然飆出的煞氣差點沒將周圍的平民給震暈,主公如今這個做派還能有什麽……左右不過是宣告主權啊!


    果不其然,劉煜開口道:“雖我知先生向來如遊雲野鶴,不愛世俗做派,但該執的弟子禮,吾還是願的。”


    “什麽!”晁諾第一個震驚。


    林蕊蕊也是目瞪口呆。


    至於黒六與大黑,兩人詫異得差點要暈過去了,主公拜師林姑娘,他們是知道的,但那隻是私底下啊,就當他們是夫妻情趣也行,可如今明晃晃的被擺在台麵上來,萬一有一日林蕊蕊的身份被發現,教於婦人之手,這可是莫大的攻殲把柄啊……


    而劉煜為什麽要直接開口說先生,有兩個理由,其一,他看得出林蕊蕊不想暴露女子的的身份,但又看出晁諾對男裝蕊蕊有意,不過礙於世俗沒有開口罷了,如此一來他更不可能給情敵表白的借口;其二,晁諾動了想要招攬林蕊蕊的心思,這也提醒了他,隨著蕊蕊越發的光芒萬丈會有更多的權貴注意到她,哪怕蕊蕊有少上造的爵位,但這身份放在爵位多如狗的洛陽還是遠遠不夠的,若想要隔絕那些貪婪的視線,玉麵閻王夫子的身份才能抵擋一二,不過,果然還是夫人更為保險啊……


    “子墨先生,學生可有事要議,”劉煜非常淡定地拱手,然後一手拉過還在發呆的林蕊蕊,迅速向著外麵走去。


    晁諾還被震得發呆,這一發呆,不過轉瞬間,林蕊蕊的身影就不見了。


    大黑與黒六兩人,好在最近被主公時不時寵溺無下限的舉動所震懾,心髒鍛煉的比較強大,早一步醒悟,然後趕緊追著林蕊蕊與劉煜的步伐而去。


    很快,四人都上了一輛寬敞低調又奢華的黑色馬車。


    當然,他們兩人是坐在外麵駕馭四匹寶馬,順便……偶爾能側耳偷聽車簾內兩人的交流。


    而在馬車內,劉煜遞給林蕊蕊一個翡翠綠的杯子。


    “蕊蕊,魯莽了,”劉煜看著林蕊蕊有些嚴肅地開口道。


    “嗯,嗯……還好啦,”林蕊蕊不在意地說著,她是一個很惜命的人,若不是安排妥當,她也不會跑過來,瞧見劉煜眼中不讚同的目光,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心虛,微微撇開視線,這一撇開視線,就發現杯中乘著的乳白色的液體。


    “這是?”林蕊蕊詫異道。


    “咳,蕊蕊曾說牛奶若除腥便好,”劉煜淡淡地看了那杯中物一眼。


    林蕊蕊有些詫異地抬頭,如果說之前她認為劉煜隻不過是因求而不得的而起的征服欲,那麽現在,這個凝固在腦中的念頭卻漸漸鬆開……


    “蕊蕊……”劉煜專注地看著林蕊蕊。


    林蕊蕊突然心裏慌得很,第一次,她不敢直視別人,而是躲開了視線,連拿在杯中的牛奶都放在馬車的案幾上了。


    劉煜的眼底閃過一絲失落,轉而又堅定起來,他拿起那杯牛奶,輕咳嗽一聲說道:“蕊蕊,牛奶怕是要涼了。”


    林蕊蕊默不作聲。


    劉煜磁沉的嗓音再次壓低一點,無比認真地說道:“蕊蕊,這次多虧了你!”


    “嗯?”林蕊蕊扭頭看。


    “你彌補了一件憾事,”劉煜讚賞地看著林蕊蕊。


    林蕊蕊心裏有些莫名。


    劉煜不等她開口,將牛奶杯再次放在她麵前,說道:“以示感激……”


    林蕊蕊直視劉煜認真溫和的眸子,忽然覺得這杯牛奶似乎代表什麽含義一樣,不過劉煜此時的表情,又讓她不好怎麽拒絕,頓了頓,一咬牙還是接過了杯子,然後一口悶掉,唔,奇怪,怎麽有那麽一點點的酒味。


    她將這個疑惑說出口,卻見劉煜輕飄飄地說道:“許是除腥。”


    遂,林蕊蕊不再詢問。


    而外麵偷聽到大部分的大黑與黒六同時麵麵相覷,大黑大著膽子將車簾拉開了一點點偷瞄,在看見林蕊蕊手中的玉色小杯時,心裏猛地一顫,又見主公似笑非笑的視線瞟過來,大黑趕緊放下車簾,回身坐好。


    感覺發現了一個大秘密的大黑激動得都坐不穩了,突然對旁邊的麵癱黒六說道:“你知道我看見什麽了嗎?”


    “什麽,”完全不好奇的聲音響起。


    不過這也無法抵擋大黑八卦的心思,他激動地低聲道:“主公將貼身玉杯給林姑娘喝了,喝的是奶酒!”


    黒六手指猛地一顫,眼中也流露出異色。


    在這個世界有那麽一個風俗,若男子將自己喝過的酒杯,倒滿酒,遞給另外一名女子,女子若是飲用了,就代表她鄭重其事地接受這名男子的示愛。不過因為女子的地位漸漸低下,不得拋頭露麵,這個風俗也隻有少數民族或者很少的人才知道了,而劉煜的母親恰好來自這麽一個少數民族,她就是被皇帝的一杯酒給勾到手的。所以,劉煜的下屬都熟知這個風俗。


    “……”黒六突然感慨,“主公真是,智慮千裏啊……”


    “誰說不是呢,”大黑突然有些同情地瞟了一眼車簾裏林蕊蕊的身影,“主公足智,可謂如神也!”


    ……


    ……


    有關烏山寺求子廟的天罰雷怒,百姓們都是忘性大的,除了不再求子以外,烏山上其他寺廟的香火並沒有相差太多,百姓們的想法很簡單,好歹這也是顯示過神跡的山頭,證明天上的佛爺看著這裏呢,既然沒有被劈,其他寺廟自然是好的。


    如此一來,原本擔憂寺廟會不會維持不下去的其他寺廟主持,猶如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烏山鎮上以來香火貢品生意為生的商家們也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而因為這事,真正受到損害的,此時此刻正在千裏之外的宮殿雜碎了數個珍貴琉璃花瓶。


    小公公小李子跪在屋裏,聽著四周接二連三的傳來摔碎東西的聲音,時不時還有一些碎片砸在他的額頭,流出絲絲的血跡,可一動都不敢動,三皇子從來都是麵上溫文爾雅,可一旦發怒便會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的人,對了,三皇子是為何發怒來著,哦,貌似是烏山那邊傳來的一條消息。


    劉闕於砸得氣喘籲籲,天罰,天罰,好一個天罰!


    誰都以為當朝太子是個暴戾無常沒有什麽腦子的混蛋,他可以當眾將想要聯姻的權臣砍殺,也可以不顧名聲的屠某個得罪他的世家滿門,等等血腥到讓洛陽流傳“玉麵閻王”的實際,這讓看不清局勢的大臣都篤定這樣的太子會垮台,可稍微知道點內情的人,一個個都緊緊追隨太子的步伐。


    他能從萬眾矚目的太子被廢,卻又從低穀裏爬出來,寵辱不驚的走向擁有兵權的榮王位置,沒有人能分辨到底是做徒有名聲卻沒實權隻能困在宮中的太子爺好,還是少了一分枷鎖卻拿到萬千兵馬的榮王爺好。


    如今,更是因不知從何處挖掘了頂級幕僚,讓父皇刮目相看,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大讚特讚。


    這樣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是那麽好設計的麽!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在兩年前從密探那裏找到一個漏洞,一個足以搬到太子的漏洞。


    一個天罰就將他布置了將近兩年的局麵給破掉了!鬼才相信那是天罰,是誰,到底是誰在暗中把自己所有的心血毀於一旦!


    這個虧他甚至不得不忍氣吞聲的吃下,一旦大張旗鼓的去查,隻怕太子還沒有倒黴,自己反要因為之前的布置被反咬一口。


    不過現在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原本許諾世家的那些東西,原本以為可以瓜分太子的東西,卻也因為這次天罰而煙消雲散,他開始擔心,那些惱羞成怒的世家會不會報複,擔心自己養的私軍會不會出事,那些好不容易結交的一些江湖俠客,若是沒有利益,他們會不會鬧事離開。


    不行,少了一次扳倒太子的機會也就罷了,但不能因此而敗了自家的基業,得想法子弄錢來著,哼,原本從蘇家嫡係所傳言的寶藏,他本是不在意的,但如今,還是得將這寶藏拿到手裏才行,該派誰去呢。


    正思量著,就聽見跪在地上的小李子顫著嗓門稟報:“三殿下,成娘娘駕到。”


    成娘娘正是三殿下的親母妃。


    劉闕於微微蹙眉,低聲道:“說我沒空!”


    小李子還沒來得及跑出去,就見成妃已邁步走進大殿,小心躲過一塊落在地上的瓷片後,痛心地說道:“皇兒可是為娘身上落下的嫡親骨肉啊,怎麽能不見為娘呢。”


    劉闕於揮手叫宮人退下,冷哼一聲,有些不耐煩地開口道:“成母妃,皇後娘娘還立在那裏呢,嫡親什麽的……哪怕父皇不在你也要小心隔牆有耳啊。”


    皇室一向是尊皇後為母,也就是說所有皇子的嫡親母親隻有皇後,生母也不過能讓他們喊一句x母妃罷了。


    成妃一愕,臉上露出一點點尷尬,不過這情緒轉瞬即逝,有些不甘心地開口道:“那虞皇後算什麽,原不過是一個三等丫鬟後來才爬……”


    “成母妃!”劉闕於嚴厲地看著成娘娘。


    成妃也是個有心機的,若不是虞皇後身份實在是太低太礙眼,她也不至於憤怒出聲,神色變得淡漠:“我知道了。不過,你既也知道隔牆有耳,你這麽大吵大鬧傳到陛下耳力可如何是好?”


    “哼,”劉闕於臉上現出幾絲狠意,“這裏誰敢鴃舌。”


    劉闕於的表情太過狠辣,成妃自己都有些心驚膽戰,不知何時起,兒子臉上就掛上了溫文儒雅的麵具,心機手段卻黑得讓她都有一些害怕,當然,她也是驕傲的,頓了頓,便道:“如今虞皇後不是病了麽,陛下心憐她,宮裏最近氣氛有不對,你可要小心才好。”


    聽到皇後病重,劉闕於臉上才露出一點滿意:“皇後娘娘病了,本就式微,看還有哪個助力護著他!到時候,宮裏裏應外合,看他如何能重新坐上太子的寶座。”


    成妃卻有些憂慮:“可皇後畢竟得寵過一陣子,你看她病體纏綿了,榮王就得勢……”


    “哼,婦人之見,”劉闕於冷然道,“你懂什麽,正是因為榮王在外麵的幕僚逞能,讓他才得以在陛下麵前露臉,他的母妃才能在臥病的時候依舊得到父皇的召見!”


    “皇兒不也很得勢麽,為何還要藏著掖著……”成妃突然說道。


    劉闕於猛地瞪向成妃,冷聲道:“怎麽,你嫌棄我沒給你帶來榮寵麽?!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如今低調行事,隻怕早就如被廢棄的二皇子一般了!”


    成妃勉強地笑道:“瞧你說的,陛下豈會是那種人?”


    劉闕於淡淡地看她一眼:“婦人之仁,那二皇子的母妃何等高貴的身份,一門三公卿,與四大世家皆有牽連,自身又是虎門之後,說一句權勢滔天都不為過,哪怕不得父皇歡心,在宮裏依舊橫行數年,而那二皇子於大皇子,哦,就是前太子榮王隻有幾月的差距,如何不會生出想要爭權奪勢的想法。二皇子大肆收養門客,處處與太子作對,可結果呢,太子隻是被摘除了帽子,可二皇子卻險些被摘了腦袋,至今還被圈禁在外圍山。不得回京。”


    “那不過是虞妃得寵!”成妃不樂意地低聲呢喃道。


    “成母妃!”劉闕於嚴肅地看著她,“不管過去如何,她現在,確實是皇後娘娘!慎言!”


    成妃狠狠地咬咬牙,因習慣聽自家兒子的話,也不再辯駁。


    劉闕於在心裏感慨著,自家母妃隻有一點小聰明小手段,行事也不夠穩妥,好在還是能聽得進勸的人,否則的話,為了大業也隻能將她給處置了。


    劉闕於眼底滑過一絲狠厲,然後冷靜地給成妃潑冷水:“成母妃,你也曾榮寵過,可如今呢?陛下是個隻看重江山的人,對於女子,他慣來是無心無情,貪圖一些新鮮顏色罷了,莫非成母妃至今還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成妃神色有幾分黯然,突然又溫婉一笑:“可最近宮裏都沒進新人了,虞皇後又病了,活不了幾日,王貴人忙著掌權不是會爭寵的,”說著,她用手指撫過自己的臉蛋,本就二十七八的年華,吃養得好,皺紋什麽都是沒有的,“本宮這個貴妃隻好多在陛下麵前盡盡心了,想來,陛下會念著我的好的。到時候也能幫到吾兒一點。”


    劉闕於心底升起一陣無奈,母妃怎麽這般天真呢,經曆過竇太後這般一手遮天的人物,父皇早就對後戚有了戒備,就算寵愛幾分又如何,前太子被廢的時候,虞皇後還是得寵的貴妃呢,不也什麽都沒幫上。


    不過劉闕於臉上卻什麽也沒顯露出來,而是做出一副耐性的模樣道:“如今看著夜深了,您也該回去歇著呢。太過操勞的話,累著就不好了。”


    成妃心有戚戚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趕緊道:“吾兒就是聰慧,擔心得極是,本宮就先回去了。”說著,突然開口道,“我胞弟的兒子也是個好的,左右托到我這裏來了,就不知吾兒……”


    劉闕於心裏有些膩歪,但還是應諾道:“急什麽,上回不是說過了,已經有差事了麽。”


    “吾兒真是體貼,”成妃心滿意足,轉身,回去,劉闕於送她到門口,目送她離開。


    待得重新回到屋內,看著已經收拾幹淨的殿,暗想,寶藏這事得趕緊找了,既然那邊拖了過來,幹脆就用成家小子吧,希望不會讓我失望。


    ……


    ……


    隔壁王貴人所住的宮殿,氣氛卻顯得溫情滿滿多了。


    “母妃,姐姐真有可能和親麽?”一個年歲約莫十二的少年,正拉著一位端莊秀麗的女子,那身著宮裝的女子衣著顯得有些質樸,臉上正正經經的,遠遠看去還有些嚴肅,她溫柔地摸了摸男孩的腦袋,臉上有些憂慮,“陛下,應該不會的……”


    “可,可我聽到太傅們說和親……”


    “噓——”那宮裝女子趕緊按住少年的嘴巴,她在宮裏不得勢,娘家也不強,若不是七彎八拐的與四大世家之一的晁家有點聯係,隻怕這日子會過得更加緊巴巴的,“不可胡說。”


    “可是……”


    “舜希乖,你姐姐斷然不會的,”不知道如何哄兒子的王貴人隻能這麽說著。


    “可是……”母親你的眼淚落在我的手背了。


    劉舜希也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十二歲足夠他認出宮中的勢力與涼薄。宮廷裏,有女兒的母妃中,自己的母妃是最不得寵的,也怨不得下人說,是最有可能和親的公主。若我,若我能得勢,定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如果手中銀錢足夠,定能打通一定關節。


    唉,也不知小叔在烏山如何,已經去了這麽久,有沒有找到那富含寶藏的鳳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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