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蕊蕊有些別扭地避開兩人閃亮的視線，謙虛道：“不過是貪嘴，琢磨出一些為了飽口福罷了。”
蕭仁可開口道：“能否將此物的作法，教與在下？”
“自然，”林蕊蕊微微一下，“不僅僅是麵點的做法，石磨的做法也可以教給你、”當下就把何老管事叫到身前，讓他帶著胖大嫂下去，將包點的具體作法默寫下來交給蕭仁可。
“多謝！”蕭仁可臉上大喜。
蕭仁可一窮二白，雖不屑於商戶之道，但也明白這世間求人不如求己，有了這個法子，不說去賣包點，起碼在石磨還未流行起來的初期，他能低價收購一大堆的粟米用來做麵食，這樣在他赴洛陽趕考的時候，能省下一大筆盤纏。
胖大嫂似是有些不理解林蕊蕊的做法，忍了忍，開口道：“那個東家啊。包點可是能夠賣錢的呢。這外泄了，要損失多少文錢啊！”臉上滿滿的都是不甘不願，都是替主家不值覺得主家吃虧了。
她話還沒說完，何老管家猛地一揮手打斷她，低聲道：“主子的事不要多管！”
“可，可這得多少銅錢，啊……”胖大嫂有些別扭地看著何老管事。
林蕊蕊擺擺手，微笑道：“沒關係的。你們也是知道的，這粟米要能當主食吃，對洛國的百姓是天大的好事啊。我藏著，賣包點也隻能掙那麽多錢。可若是我將這些蠅頭小利放棄，洛國每年會少餓死多少人啊。你們說我該分享這個法子麽。”
“……”胖大嫂和何老管事一愣，然後都是一臉佩服激動地看著林蕊蕊。
“更何況，我分享的隻是如何做麵食，並不是仔細告訴所有人包子、糕點要如何做，”林蕊蕊眼中劃過一抹狡捷，“我在洛陽的雲卷閣可是推出了很多不同口味與式樣的麵點，味道不一樣，精致的麵點照樣還是能賺錢的。”
“東家說的是，”何老管事立馬明白林蕊蕊的深意，推廣石磨，讓麵食大規模的深入人心，更能吸引一些想要品嚐美味的人購買糕點。
林蕊蕊很滿意何老的智慧，本來去洛陽還不打算帶上何老的，現在看來，家有一老還是更能省點心，便道：“何老，四日後我便要去洛陽。途徑嶽文書院，會在書院處停留十來天的樣子。是這樣，洛陽那兒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就去嶽文書院那置辦一處宅子，不必多大，舒服就行，隻是暫住。”
“少爺，”何叔上前幾步，“少爺是打算出遠門了？”
林蕊蕊點點頭：“起碼也要在外麵兩三年吧，你安排人將林府守好。找個好的管事。”
“誒，少爺放心，這人選早就有的，隻是少爺有想好帶哪些人去嗎？”何老管家非常自然地問道，“少爺去書院是想讀書？還是怎麽呢？”
“帶的人不多，就崔嬤嬤、翠兒和你，再帶幾個護院。書院的話是去看書，唔，或者說抄一點出來。以後到了洛陽，說不定會入學。”
何老管家沉吟片刻說道：“這麽說來，少爺現在急需的是一位書童了。”
“書童？”
“是的，在書院任何一個有身份的士子都會帶書童，”有身份的人不帶書童屬於特立獨行，何老管家可不想東家在這種小事上打眼，沒好處，蹙眉道，“這是老奴疏忽了，書童應該早點就找好的。唔，兩三天時間，那這事情有些急了，畢竟這品德也是關鍵，日子短了不太好挑選。”
林蕊蕊看了一眼身旁的蕭仁可，突然問道：“仁可是打算等兩年後的科舉，對吧？”
蕭仁可是個聰明人，立馬明白林蕊蕊話語中的含義。
如果作為林蕊蕊的書童上洛陽，身份與站位在一定程度上便和林蕊蕊綁定了，林蕊蕊若是混得好，他自然也水漲船高，林蕊蕊若是混得不好，隻要不是砍頭的大事，他在之後也是能擇出來的。
不過林蕊蕊的性格不錯，學識程度高，美姿妍，又與皇室交情不錯，怎麽看未來的成就都不會低。
最重要的是，這幾年吃住金銀俗物，他可以不用那麽憂心了。
稍稍思索一下，蕭仁可便躬身道：“少爺，在科舉之前，還請多多關照。”
潛台詞，隻要兩年後的科舉不攔著他參加，這兩年他願意認真當好書童。
“身邊的人有出息，我自是不會阻攔，”林蕊蕊微微笑了笑，又扭頭對何老管事，“現在有兩年的緩衝時間，能找到下一任書童否？”
何老管事本來打算敲打敲打蕭仁可，在他心裏，林蕊蕊這麽好的主家願意將書童的位置留給蕭仁可，這是天大的恩惠，但是蕭仁可剛剛的那番話實在是太不給林蕊蕊麵子了。
可在知道蕭仁可不過是一個過渡後，他也不再糾結這個，點頭應諾道：“有一兩年時間，定尋上一個人品學識優異過仁可的！”
這裏吩咐完，何老就繼續帶著胖大嫂下去抄寫製作法子。
蕭仁可的嘴角抽了抽，知道是從小對自己照顧有加的老人生氣了，趕緊也跟過去幫忙。
“蕊蕊，憑我的玉佩便可出入藏書閣，”劉煜看向林蕊蕊，潛台詞很明顯，你的學識比那裏的先生都要強很多，根本沒必要拜師學習。
林蕊蕊搖搖頭：“並非如此。俗話說得好，三人行必有我師，我的理解總是有一些偏差與不足。”
這是真心話，經曆過21世紀的信息轟炸是她的優勢也是她的劣勢，因為在她的理解中還有太多與這個世界社會格格不入的東西，大哥去送祥瑞，也就意味著她馬上就要進入洛陽，或者說王都，在洛陽這個地界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被放大，古代王權的象征，文字獄，禁言令可不是開玩笑的。
所以這回與其說是是去書院學習，不如說是通過老師的講解，加速她的理解與掩蓋的能力。
“四日後我來接你，”劉煜低磁的嗓音響起。
林蕊蕊嘴角抽了一下，連忙開口道：“不用了吧！”
“蕊蕊……”嗓音中帶著一點被嫌棄的委屈。
林蕊蕊解釋道：“我知道你也是做大事的，平日裏肯定很忙，不過是去書院，你沒有必要跟著一起啊。中途還要浪費十幾天時間呢。”
“無礙，”劉煜湊到林蕊蕊身邊，低頭，濕熱的吐氣在她耳邊，“我很閑。”
若是大黑聽到這話，隻怕會將腦袋從堆積如山的文件裏拔出來，怒吼，主公別玩了，快來處理文件啊！
林蕊蕊有些尷尬地避開劉煜的親近，暗忖，曾經那個陰鬱沉穩的男人到哪裏去了，怎麽現在越變越沒臉沒皮了。
“既入學院，蕊蕊取了表字嗎？”劉煜似是想起什麽一般問道。
林蕊蕊一愣，古代男人最遲在二十行冠禮前要取表字，士子之間，君子之交，互相稱呼表字視為親近，隻不過穿越而來的這一年，林蕊蕊結交的要麽就是並不將表字放在心上的粗人，要麽就是視世俗禮教如糞土的灑脫之人，要麽就是知道她是女兒身的人群，所以一直沒有注意過表字的問題。
而取表字的一般都是長輩或者很親近重要的人，林蕊蕊曾經又不受寵，作為一位女性自然是沒有的。
“並無。”
劉煜似是一點都不驚訝，說道：“我送你一字如何？”
不知道為什麽，林蕊蕊腦海裏突然冒出紅樓夢裏的一段寶玉為黛玉取字，“寶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顰顰二字極妙。”
不自覺的，林蕊蕊就將“顰顰”給念叨出來。
劉煜微微蹙眉道：“此字不妥，蹙眉嬌柔，太過憂鬱。”
“咳，我沒想要這個，”林蕊蕊也不好說是想起紅樓夢，隻能直接忽略過去。
劉煜端看了林蕊蕊好一會，身材纖細間於少年與少女之間，身著淺色儒衫，如墨的長發順順服服地紮起，眼眸閃耀著溫和的光芒，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香，怎麽看都與尋常士子的味道不一樣，開口的嗓音是淡淡的清雅。
哪怕是最簡單的一身走到洛國去，估計曾經讓他厭惡良久的洛國第一美男的稱號就要易主了。
“今來並得三般事，靈運詩篇逸少書。為你取字逸少吧。”
逸少，泛指美少年。
林蕊蕊的臉黑了一下，是不是男人為女人取字都那麽不靠譜？賈寶玉就根據眉間取字，劉煜就憑借樣貌？
不過林蕊蕊又想到在另外一個時空的地球，書聖王羲之的字與自己是一樣的，頓時又心理安慰不少。
低聲道謝，又與劉煜商量了一下何時啟程，兩人便分開去準備遠行的東西。
……
……
四日後
“林東家，您這是要遠行啊！去哪兒呀？啥時候能回來啊！”
“呿，林東家要去哪裏也是你能打聽的？林東家別生氣啊，我家婆娘沒有惡意，就是舍不得！”
林蕊蕊微微笑了笑：“我懂的。”
“林東家，正好我這裏做了很多醃菜，您別嫌棄，這數百裏還就大嬸我做的東西最好吃呢，何家山誰不讚我一聲做得好。”
“林東家，我正好又獵到了一點野味，醃製好的，家裏吃都吃不完了，給您帶上？”
林蕊蕊看著麵前的婦女拿著兩大嚴嚴實實的連一點泥土都沒有壇子，明顯是精心準備過的，又看了剛剛醃製過惹得獵戶自家小娃娃口水直流的臘肉，明顯是家裏沒有多的，為鄉親們的這份淳樸，林蕊蕊心裏有些無奈和感動，說道：“這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嗨，這東西不金貴，要不是東家好心開了學堂，我家那小子隻怕連一二三都認不得呢，東家千萬別不要和我客氣！”
“就是，林東家您可是我們的東家，做的那些事我們都看在眼裏，我們不懂那麽多就知道您對我們好，我們莊稼人隻會種點菜做點菜，千萬不要和我們客氣。”
“就是就是……”
“都是一點心意希望林東家不要嫌棄。”
相送的鄉親們一片應和聲，都說出不要嫌棄了，這真讓林蕊蕊無法開口拒絕，隻好低聲道：“多謝。”
“林東家千萬別客氣。”
“在外麵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一定要記得我們，一定要回來啊！”
又有不少人不舍地在旁邊叮嚀著，這時候大家似乎都忘記林蕊蕊並不是他們的同輩而是東家，他們都是以最樸質最不舍的心情，仿佛在叮囑遠行的親人一般，不厭其煩地念叨著。
林蕊蕊也沒有厭煩，每一句話每一個笑臉都記在心裏。
果然，她喜歡這樣簡單又溫馨的生活，沒有爾虞爾詐，沒有危險血腥的安逸生活。
“蕊蕊，”站在不遠處馬車下的劉煜，一身深沉的黑色鑲著紅邊的華麗長袍，孤傲、夯沉、暴戾，十米範圍內，除了四匹偶爾打個噴嚏的黑馬，再無一生物敢與他接近。
他的所處位置，似乎暗暗就劃出了一道界限。
代表著，走過去，就會與他承擔腥風血雨一般。
林蕊蕊站在這邊，明明耳邊依舊是鄉親們擔憂的貼心的話語，可她的心神卻不由自主地掛在站在那兒的劉煜身上。
他隻呼喚了她一聲，低磁的嗓音似乎沒有任何寓意，他站立在那兒的身姿依舊那麽孤傲，仿佛是屹立的山一樣可靠，表情依舊冷漠淡定，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摧垮他一樣。
可林蕊蕊強大的直覺告訴她。
他，確實是在不安。
他在不安什麽？
林蕊蕊心裏似有所感，嚐試性的，她後退半步，然後偏頭看向溫暖的鄉親們。
下一秒，劉煜身上爆發強大的煞氣與一絲絲絕望又瘋狂的氣息。
這種氣息爆發得快，收斂得更快，若不是林蕊蕊一直留了半分神在劉煜身上，隻怕也發現不了。
林蕊蕊暗忖，果不其然，他是在忐忑擔憂的她的選擇。
他是在害怕，她會選擇安逸，選擇安全感，而徹底地拋棄他麽……
不知怎麽的，一貫覺得自己足夠冷靜理智又有些冷血的林蕊蕊，突然間，心尖尖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的微微揪起，對劉煜有些心疼。
明明他是那麽強大的一個男人。
卻麵對她時心細如發，將她之前所表露的一些不安與牢騷記在心裏，並因此而憂慮，因此而努力。
林蕊蕊收回邁出去的半步，側身，正麵對著劉煜，不再搭理身後鄉親們的話語，一步步，向著劉煜堅定地走過去。
雖然她依舊對這份感情保持不安，依舊對這份感情的保質期帶著質疑，但是此時此刻，她是喜歡他的，他是愛著她的，這就足夠了。
戀愛，可不能隻給對方帶去不安全感啊。
“劉公子，”陽光下，林蕊蕊的瞳孔猶如琉璃色一般閃耀，像是慵懶可愛的貓咪一般微微眯起，抬手，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輕輕地從在劉煜腰間來回摸了一把，劉煜的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都僵住了，林蕊蕊的嘴唇翹起一個的弧度，略調皮地說，“上車吧。”
說罷，猶如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般，淡然走入馬車。
大黑趕緊轉過頭，麵帶驚恐的，裝作沒看見自家主公被調戲的一幕。
“哈，哈哈哈……”劉煜突然單手捂住自己的眼眸，仿佛放下了什麽又仿佛釋然了什麽一樣，大笑出聲，然後帶著一分輕快地上了馬車。
如此暢快又酣暢淋漓的笑聲，雖然一開始，劉煜的暗衛們被雷得一魂出竅二魂升天，但反映過來後，他們無不是感到欣慰，果然隻有在遇到林姑娘的時候，主公才會有這麽開懷的笑聲啊！
唔……雖然林姑娘的舉動、行為以及為人處世都不符合大眾審美的大家閨秀和世家主母，但隻要主公喜歡，那麽一切都是沒有問題的。
劉煜剛剛踏入馬車，就看到林蕊蕊正倚在柔軟的被褥上揉小腿，來到洛國也是嬌養的，她乍一下走了這麽長的路身體很不適應，劉煜便道：“累了嗎？我給你揉揉。”
“誒？”林蕊蕊驚詫地回望一眼。
“不勞煩劉公子了，”林蕊蕊還沒將略羞澀的拒絕說出口，兩人身後的馬車車連又一次被掀開，此時，穿著深灰色的襖子，一臉正經嚴肅的崔嬤嬤走進來，插話道。
崔嬤嬤淡淡地瞥了劉煜一眼，似是一點都不怕他，用了一個巧力就越過劉煜然後將他完全給擋住，嘴裏說著：“劉公子可是避嫌？”
劉煜冷冷地看了崔嬤嬤一眼，車簾又一次被掀開，這是阻攔崔嬤嬤不及的大黑冒了個腦袋進來，正好聽到這話，便開口道：“這可是我們主公的馬車。”
“哦，”崔嬤嬤拉長音調應了一聲，然後看向林蕊蕊，“小姐，我們換輛馬車如何？”
劉煜的臉頓時黑了。
大黑心裏一驚，連忙應聲道：“尚未準備別的馬車。若是要等，起碼需要兩三日呢。”這話純粹是亂講，他們這身份調輛馬車還不容易麽。
林蕊蕊攔住想要繼續說話的崔嬤嬤，說道：“嬤嬤莫急，馬車雖易得，但是如此防震又舒適的馬車就少了，再說我慣來以男裝行天下，實在不必太過避諱。”
崔嬤嬤也是知道自家小姐的，短途馬車還好，若是長途那可就是受罪了，遂不再多勸，不過還是兩手一揚，一根繩子連接在馬車的橫梁上，再拿布匹一拉，豪華精致的馬車就被人為劃分出兩個區域。
待得做完，崔嬤嬤這才從藥箱裏拿出藥膏來，替林蕊蕊挽起褲腿，給林蕊蕊有些酥麻的小腿按摩，嘴裏還是一副很自責的樣子念叨著，覺得對不起竇公主的囑托，對不起林蕊蕊，實在是有損少女的名譽。
林蕊蕊暗忖，她一個都被退親的還能有什麽名譽，但又不想繼續刺激崔嬤嬤，隻好保持沉默。
徒留在外麵的劉煜隻能是一張怨婦臉。
“主公，”大黑有些不忍看下去，他低聲提醒，然後又衝布簾裏麵指劃了一下，表達的意思是是否需要將崔嬤嬤給迷暈解決了。
劉煜沉吟片刻，思考了一下崔嬤嬤與林蕊蕊的親密關係，搖搖頭。
大黑在心底聳聳肩，主公既然願意做個貼心人，那就請繼續保持哀怨臉吧。
林府距離嶽文書院並不是很遠，悠哉著走大約一日半的路程，快馬加鞭的話，一日內也可抵達，否則的話，當初蕭仁可也不會答應七天過來三天過來當夫子做兼職的事情。
一日的行程，不要看劉煜似乎能時時刻刻與林蕊蕊黏在一起，就可以很閑什麽都不用做。
事實上恰恰相反，劉煜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大忙人，過去他就經常是白天擠出時間陪林蕊蕊，晚上回去就要加班加點的將一些繼續處理的要事給處理了。
一日的行程，足夠劉煜忙碌起來。
林蕊蕊坐在馬車裏間，經常能看見有或羊皮或竹簡或紙張的卷軸，從車窗以極其精確的方式被投遞進來，更重要一點的卷軸，就是大黑掀開車簾將其恭敬地送入。
馬車的車簾一直是虛掩著的，車內光線不足。
暈黃的燭光下，劉煜神色冷靜又專注地翻閱著手中的卷軸，時不時會用紅色的朱筆批閱這幾個字，毛筆與砂紙接觸、紙卷翻動等發出“沙沙”的聲音，認真的氣息替換掉外貌帶來的妖孽氣質，也洗脫了平日裏的狠辣，看上去極能吸引人的眼神。
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林蕊蕊難得的覺得自己的心髒又抽動了一下。
女生一旦有意向外，特別是很有主見的女生，那行動起來真是攔都攔不住。
原本崔嬤嬤不是在中間拉了一個小布簾麽，一個時辰後，林蕊蕊找了個借口，比如光線太暗了看不清書，就將這個小布簾給撤掉。
崔嬤嬤隻能作罷。
原本崔嬤嬤不樂意劉煜與林蕊蕊坐得太近，劉煜出於尊重的心理也沒有多反對，倒是林蕊蕊半咳嗽一聲，找了個借口是，兩人坐太遠的話，光線就分散了，看書就要多點蠟燭，但是點蠟燭後的煙味她聞不慣。
崔嬤嬤再次作罷。
……
“小姐，到了，”好不容易一天的路程到了，崔嬤嬤率先下馬車，又從上麵放出一個小個木墩擺在地上，好讓林蕊蕊踩著下馬車。
林蕊蕊的小腿肌肉還是有些酸痛，再加上坐車坐久了，沒活動有些使不上力的疲軟，便扶著崔嬤嬤的手下了馬車。
入目的是一處四進四出的有些類似四合院，門外楊柳綠意盎然，何老管家就站在門口，一行人一步步走進去，屋子並不是十分大，但看著幹淨整潔，頗有一絲悠然竹園中的意境。
崔嬤嬤扶著林蕊蕊在榻上坐好，機靈的小廝馬上端來熱水和毛巾，崔嬤嬤擰起毛巾給林蕊蕊有些酸痛過度的肌肉敷著，心疼地開口道：“小姐一定要進入去嶽文書院嗎？”
被濕熱的毛巾敷著，林蕊蕊覺得自己的小腿越發好受起來，她點頭說道：“也不知道洛陽的聖旨何時會下，萬一和送遞祥瑞聖旨的天使錯過，就不美了。所以這次去嶽文書院的時間很有限，當然，我也沒想過能把書籍都看完，都抄錄下來，我的想法是，能在藏書閣將以後想要看的書籍的名字抄錄下來就足夠了。”
崔嬤嬤有些心疼地看著小姐，說著：“可是小姐都這麽乏累了。”
“無事的，不過嬤嬤，以後在外麵不要喚我小姐，容易被發現。”
“喏，”崔嬤嬤點頭應聲。
又打量了一下林蕊蕊這一身儒學士子的裝扮，藏青色與白色相間的寬大學士服，黑色的方帽向後挽住長發，額間無一絲碎發，露出飽滿的額頭，挺拔尖翹的鼻梁，眉筆將黛眉畫出劍眉的冷冽氣勢，微眯的深邃貓眼露出隻有貴族世家子才養得出來的慵懶韻味。
纖細的手臂隱匿在寬大的袖口，隻露出如玉般白皙的指尖，端得是溫潤如玉，謙謙君子，偶爾端茶飲用，粉白的唇線微抿，盡是俊逸風華。
這般風華絕代的少年郎君，又有何人敢辯是雄雌呢？！
林蕊蕊不知崔嬤嬤在心底的讚歎，此時，她正在翻動手中的鑲著金邊的小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個大大的“榮”。
正是從劉煜那裏拿來的能夠自由出入藏書閣的憑證。
難怪她曾經在蜀城開設學堂的時候，那些村民會那麽感激，蕭仁可甚至產生佩服的情緒。原來在洛國，不僅僅是想要入學堂難，連想要進去參觀一下書籍也很難啊。
“公子，現在啟程嗎？”崔嬤嬤又幫著把林蕊蕊的頭發打理了一下，頭發綁久了會扯到頭皮不舒服，崔嬤嬤幫她會解開片刻按摩然後又綁起來。
“嗯，不必弄了，就走的。”
“喏。”
……
……
這一片地界本來沒有什麽人，因為嶽文書院坐落在這裏，周圍便陸陸續續有一些有錢勢的學子們修建了住宅，很快有人看中了商機，漸漸的，客店、小吃、酒樓等等都出現了，這裏也就形成了一嶽文書院為中心的城鎮。
嶽文書院位於一處小山的山間處，大門建於十二級青石台階上，前立著一對紅色圓形柱，紅底黑字寫著“惟楚有材，於斯為盛”。
白牆青瓦，置琉璃溝頭滴水及空花屋脊，枋梁繪遊龍戲太極，間雜卷草雲紋，整體風格威儀大方。
進出嶽文書院的的人個個神情驕傲，不但小書童鼻孔朝天，就連占據嶽文書院附近賣東西的商家，他們也是一副仿佛深受熏陶高旁邊小販一等的模樣。
這該說是知識文化的畸形產物？
還是應該感慨洛國對文化的極端崇拜？
因為府邸離嶽文書院很近，林蕊蕊懶得上上下下馬車，麻煩又沒必要，便帶著何管家與書童打扮的蕭仁可，步行向著嶽文書院走來。
林蕊蕊與蕭仁可身著簡單的服侍，又是貴族不屑的不行，雖然他們氣度不凡，但依舊遭到不少鄙夷的目光。
何老管家眼睛眯起，這些庸人，居然敢看東家不起？！
“何老，你回去吧，等晚飯時再來找我，”林蕊蕊看了一下天氣，離晚膳大約還有兩個多時辰，足夠她將一小半的書籍找出來簡單梳理一下了。
“喏。”何老管事答道。
之後他又狠狠地盯了蕭仁可一眼，意思很簡單，一定要保護好林蕊蕊不能讓別人欺負了。
蕭仁可在心裏暗想，林少爺如此有想法和才華的人會被欺負？不可能的嘛……不過何老畢竟是他真心敬重的長輩，蕭仁可還是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並且付諸行動，比如幫忙擋住那些刺眼挑剔的目光等等。
之後，順順當當地領著林蕊蕊向著山長那裏去。
林蕊蕊有借閱書籍的玉牌不錯，但還是得經過山長，也就是後世校長的首肯才行。
來到山長最喜歡待著的居所，蕭仁可接過玉佩，將它遞給迎麵走過來的山長侍童，說道：“這是前來借閱書籍的學子，麻煩交給山長，我與少爺在這等候。”
侍童是認識蕭仁可的，也知道他是一位頗有才華幾次受到夫子和山長稱讚的平民學士。
這樣一位有才華甚至被讚為“善為官”的人竟然是書童嗎？！
一般而言，書童的才學一定會在伺候的少爺之下，哪怕書童實際上要更加厲害一些，但在他脫離書童這個身份之前，無論對裏還是對外，他所展示的才學都不可以超過所伺候的學子。
這也算得上是書童圈的潛規則了。
能壓製這麽厲害優秀的書童，侍童偷偷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盡顯世子風流的林蕊蕊，不免對她的評價再次拔高幾分。
沒有絲毫遲疑，非常迅速甚至帶點尊敬地點頭說道：“喏。”拿著玉佩進入裏間，很快他又走出來回複，“這位學子，山長有請。”
林蕊蕊虛虛拍了下衣服莫須有的灰塵，淡然地進進去，入目，就是一位白須老人正端著杯子飲水，穿著完全不像外麵那些學生般華麗，稱得上是樸素淡雅，不過細微處也做了一些處理看上去顯得精致大氣。
林蕊蕊認真地行了一禮：“學生林子墨見過曹山長。”
雖然少上造的爵位身份讓她可以免去行禮這一步驟，但是通過與蕭仁可的交流可以得知，這位曹山長毫無疑問是一位品德學識均極為出眾的老人。
對這樣的老人，林蕊蕊一貫是心含敬意的。
看了林蕊蕊幾眼，曹山長的眼中有了一絲欣賞，沒辦法，林蕊蕊這副男裝學子的打扮該死的符合主流審美。
在這個當官、收徒都要看長相的時代，有一張好皮相真是太容易討好人了。
“好，好，林子墨是嗎？”曹山長又看了站在旁邊的蕭仁可一眼，“難怪能讓仁可屈居於下，當得，當得啊！”
林蕊蕊的臉上浮出一絲不自然。
蕭仁可絲毫沒有被看低的鬱悶，而是恭恭敬敬地衝曹山長行禮道：“弟子拜見山長。”
“好，好，”曹山長一臉欣慰地看著蕭仁可，“鄉試科舉，好好努力！”
“是！”蕭仁可一臉開心。
曹山長又多叮囑了蕭仁可幾句，眼角倒是一直留神在林蕊蕊這裏。
迄今為止，不管是讚揚林蕊蕊，或者是讚揚林蕊蕊的書童，林蕊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淡定自若沉穩得很。現在的學子啊，聰明的有，聰明的太多了，但是性格就變得浮誇，喜歡攀比，心胸狹窄的喜歡嫉妒和比較，受不得激。
林蕊蕊的初步表現讓曹山長很是滿意，這一滿意，又看林蕊蕊年紀尚小似乎不足十五歲，便問道：“林子墨啊？可取表字了？”
林蕊蕊一愣，怎麽又是一個問取表字的？
洛國難道這麽流行取表字嗎？
她完全不明白，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願意給小輩取表字，那就是另眼看中的意思。
“學生有表字。”
“哦？是？”
“喚，逸少。”
“逸少？逸少……”曹山長將這個字在嘴裏默念了幾聲，又打量了林蕊蕊一會，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點點頭道，“倒也貼切的很……”
對於這種當麵稱讚容貌的，林蕊蕊也隻能微微一笑，忽略過去。
曹山長興致起來，考校起林蕊蕊的學識來，問道：“喜歡讀哪類書？”
這個問題問得好，林蕊蕊讀書肯定是讀得多，這一年為了擴充自己的見識，有空就會跑到空間裏麵看書，……隻不過問題就是……
她根本沒有分過哪些書洛國有，哪些沒有啊……
心裏默默的囧了一下，林蕊蕊沉吟片刻開口道：“少時父母並未限製，所以多有涉獵，更喜閑情逸致的遊記，以及一些雜書。這次前來嶽文書院，也是想聽幾堂課，將學識融會貫通。”
融會貫通啊……
應該是對自己的知識抱有強烈的自信吧。
曹山長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然後說道：“既如此，老朽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你有榮王殿下的玉佩在，想聽哪堂課，便讓書童帶你去就是。”
林蕊蕊恭敬地謝過，又與曹山長天南地北的閑扯了幾句，在曹山長越來越發亮越來越讚歎的目光中，侍童終於姍姍來遲地敲門。
曹山長交代侍童一些東西後，頗為不舍地與林蕊蕊惜別。
待得兩人走遠，一直目送他們的曹山長才重新回去。
引路的侍童見狀，有些驚訝又有些羨慕地開口道：“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曹山長如此喜愛一位學子呢。林公子定然是有大才在身的。”
“……”林蕊蕊抿嘴微笑。
“難怪能拿榮王殿下的玉佩，隻怕是頂級客卿吧。”
“……”林蕊蕊繼續保持微笑。
侍童還想說什麽，就看見蕭仁可一手拍在侍童後腦勺上，說著：“你怎麽話越來越多了？藏書閣到了沒有？”
侍童先橫了蕭仁可一眼，不過他們有老交情了，倒也沒生氣。
在帶林蕊蕊去藏書閣的路上，簡單說了一下哪些類別的書籍放在哪些方位，三層樓的藏書閣到底有什麽禁忌，守門人的性子又是如何的，大大方便林蕊蕊去尋找書籍，林蕊蕊心下感激，估摸著，這年頭學子都清高，侍童雖然算不上學子，但一直待在書院裏隻怕性子也熏陶得差不多了，考慮了一下，林蕊蕊便沒有送上金銀，而是送上了一份珍貴的筆墨紙硯。
侍童一愣，然後頗為激動地收下。
林蕊蕊不知道的是，在這個地方，哪怕是山長身邊的侍童，地位也是比較低的，從來沒有人會花心思認真對待一個地位低的人，哪怕是討好，也隻會送上一些金銀俗物。
簡單點說，林蕊蕊這個禮送得剛好撓到癢癢處了。
侍童對林蕊蕊的印象太好，臨行前還給林蕊蕊說了一下嶽文書院的夫子分布，甚至還低聲嘀咕哪些夫子的課更受歡迎，以及一些脾氣怪異的夫子的喜好。
林蕊蕊也一一微笑笑納，給自己這十幾天的學習，在心裏擬定了一個更加詳細的表。
藏書閣在嶽文書院的最裏麵，規模很大，分為三層，其中有《釋文》、《義疏》、《史記》、《玉篇》、《周韻》等經書。入目就是一個金色字體的牌匾“學達性天”。
而在藏書閣外麵器有一個小房子，據侍童說留守在這兒的老人正是看守藏書閣的人，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書癡，
書癡到什麽地步？
古代士子之間不是喜歡縱觀古今的辯論麽，這位書癡老人從不辯論，原因就是不想浪費時間在口水仗上。
古代除了依靠出身當官，還有一個方式就是做達官貴人的客卿，書癡老人從不出山，原因就是不想浪費時間去伺候不明書的人。
皇帝最近不是開科舉麽，很多隱士老一輩都出山科考了，樹池老人依舊紋絲不動，理由就是不想將看書的時間浪費在路上和考試中。
不過這位書癡老人，可不是讀死書的書呆，應該說除了山長意外，學生們最愛去詢問的人就是他了。因為他總是言之有物，話語間，紙墨細節各門學說娓娓道來，非常的厲害。
隻可惜，他懶得回答太多問題，若不是山長威脅說“若是一個都不回答就不準他看守藏書閣”，隻怕每日連五個問題也不會回答。
所以學生們又敬又怨地稱呼為：書癡先生。
如此回憶著，林蕊蕊輕輕推開了小木門，果然是虛掩著的，裏麵坐著一位頭發胡須都雪白的老人，眼睛都快直接竹簡接觸了，老人身前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很多卷軸，那整齊幹淨的程度，比老人自己身上要好多了。
“學生林蕊蕊來借閱書籍。”
書癡先生頭都沒抬，點點頭，不在意地回道：“山長交代過了，三層你都可以隨意進出，不過你的書童隻能進入第一層。另外，如果二樓以上的書籍你想要借閱出去，一次隻能帶一冊，而且借下一冊的時候必須先還書才行。”
“明白的，”林蕊蕊早聽侍童說過規矩，也知道書癡先生的秉性，點點頭。
進入古色古香的藏書閣，裏麵一排排一列列擺的很整齊，可惜都是沒有分類。
林蕊蕊走向離她最近的書架，隨便拿開一本翻了翻，眼角頓時一抽，古代的文字真是挑戰人類理解能力的極限，太折磨人了！
雕刻的繁體因為摩擦太多而有些看不清，這也就算了，字裏行間居然沒有標點，沒有斷句，沒有空行。
通篇下來全部都是字，就好像逼著你一口氣看幾萬字一樣，任誰都會覺得累啊。
林蕊蕊突然覺得，當務之急是不是應該把標點符號發明出來……
當然，這個思緒隻是一閃而過，隻有十幾天的時間，沒空瞎搗鼓其餘的東西。
靜下心神，林蕊蕊拿出當年考高考麵對物理的韌性，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開始翻閱。
她本是先打算找出那些沒看過的書籍，不管內容怎麽樣，先抄錄著，不漏過一個再說。
可惜她高估了古代書院，同時低估了空間的價值。
認真翻閱比較了將近一個時辰，橫掃過三排書架裏的大致內容，她在這一年間，作為消遣的時候陸陸續續基本是看過的。
林蕊蕊的表情有些囧了，她開始懷疑自己做出去書院藏書閣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她抬眼，看了一眼旁邊的旋轉式樓梯。
若是二樓三樓也沒有重要的，那麽，周遊五大書院藏書閣的計劃就徹底擱淺掉吧。
如是想著，林蕊蕊向著樓梯慢慢挪過去。
“誰？！”一聲低喝從前方上空響起。
林蕊蕊詫異抬頭，卻見一位白衣侍讀打扮的青年，警惕地看著林蕊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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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平時不怎麽喜歡用題外話說啦，總擔心會不會打斷讀者們看文的連貫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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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仁可開口道：“能否將此物的作法，教與在下？”
“自然，”林蕊蕊微微一下，“不僅僅是麵點的做法，石磨的做法也可以教給你、”當下就把何老管事叫到身前，讓他帶著胖大嫂下去，將包點的具體作法默寫下來交給蕭仁可。
“多謝！”蕭仁可臉上大喜。
蕭仁可一窮二白，雖不屑於商戶之道，但也明白這世間求人不如求己，有了這個法子，不說去賣包點，起碼在石磨還未流行起來的初期，他能低價收購一大堆的粟米用來做麵食，這樣在他赴洛陽趕考的時候，能省下一大筆盤纏。
胖大嫂似是有些不理解林蕊蕊的做法，忍了忍，開口道：“那個東家啊。包點可是能夠賣錢的呢。這外泄了，要損失多少文錢啊！”臉上滿滿的都是不甘不願，都是替主家不值覺得主家吃虧了。
她話還沒說完，何老管家猛地一揮手打斷她，低聲道：“主子的事不要多管！”
“可，可這得多少銅錢，啊……”胖大嫂有些別扭地看著何老管事。
林蕊蕊擺擺手，微笑道：“沒關係的。你們也是知道的，這粟米要能當主食吃，對洛國的百姓是天大的好事啊。我藏著，賣包點也隻能掙那麽多錢。可若是我將這些蠅頭小利放棄，洛國每年會少餓死多少人啊。你們說我該分享這個法子麽。”
“……”胖大嫂和何老管事一愣，然後都是一臉佩服激動地看著林蕊蕊。
“更何況，我分享的隻是如何做麵食，並不是仔細告訴所有人包子、糕點要如何做，”林蕊蕊眼中劃過一抹狡捷，“我在洛陽的雲卷閣可是推出了很多不同口味與式樣的麵點，味道不一樣，精致的麵點照樣還是能賺錢的。”
“東家說的是，”何老管事立馬明白林蕊蕊的深意，推廣石磨，讓麵食大規模的深入人心，更能吸引一些想要品嚐美味的人購買糕點。
林蕊蕊很滿意何老的智慧，本來去洛陽還不打算帶上何老的，現在看來，家有一老還是更能省點心，便道：“何老，四日後我便要去洛陽。途徑嶽文書院，會在書院處停留十來天的樣子。是這樣，洛陽那兒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就去嶽文書院那置辦一處宅子，不必多大，舒服就行，隻是暫住。”
“少爺，”何叔上前幾步，“少爺是打算出遠門了？”
林蕊蕊點點頭：“起碼也要在外麵兩三年吧，你安排人將林府守好。找個好的管事。”
“誒，少爺放心，這人選早就有的，隻是少爺有想好帶哪些人去嗎？”何老管家非常自然地問道，“少爺去書院是想讀書？還是怎麽呢？”
“帶的人不多，就崔嬤嬤、翠兒和你，再帶幾個護院。書院的話是去看書，唔，或者說抄一點出來。以後到了洛陽，說不定會入學。”
何老管家沉吟片刻說道：“這麽說來，少爺現在急需的是一位書童了。”
“書童？”
“是的，在書院任何一個有身份的士子都會帶書童，”有身份的人不帶書童屬於特立獨行，何老管家可不想東家在這種小事上打眼，沒好處，蹙眉道，“這是老奴疏忽了，書童應該早點就找好的。唔，兩三天時間，那這事情有些急了，畢竟這品德也是關鍵，日子短了不太好挑選。”
林蕊蕊看了一眼身旁的蕭仁可，突然問道：“仁可是打算等兩年後的科舉，對吧？”
蕭仁可是個聰明人，立馬明白林蕊蕊話語中的含義。
如果作為林蕊蕊的書童上洛陽，身份與站位在一定程度上便和林蕊蕊綁定了，林蕊蕊若是混得好，他自然也水漲船高，林蕊蕊若是混得不好，隻要不是砍頭的大事，他在之後也是能擇出來的。
不過林蕊蕊的性格不錯，學識程度高，美姿妍，又與皇室交情不錯，怎麽看未來的成就都不會低。
最重要的是，這幾年吃住金銀俗物，他可以不用那麽憂心了。
稍稍思索一下，蕭仁可便躬身道：“少爺，在科舉之前，還請多多關照。”
潛台詞，隻要兩年後的科舉不攔著他參加，這兩年他願意認真當好書童。
“身邊的人有出息，我自是不會阻攔，”林蕊蕊微微笑了笑，又扭頭對何老管事，“現在有兩年的緩衝時間，能找到下一任書童否？”
何老管事本來打算敲打敲打蕭仁可，在他心裏，林蕊蕊這麽好的主家願意將書童的位置留給蕭仁可，這是天大的恩惠，但是蕭仁可剛剛的那番話實在是太不給林蕊蕊麵子了。
可在知道蕭仁可不過是一個過渡後，他也不再糾結這個，點頭應諾道：“有一兩年時間，定尋上一個人品學識優異過仁可的！”
這裏吩咐完，何老就繼續帶著胖大嫂下去抄寫製作法子。
蕭仁可的嘴角抽了抽，知道是從小對自己照顧有加的老人生氣了，趕緊也跟過去幫忙。
“蕊蕊，憑我的玉佩便可出入藏書閣，”劉煜看向林蕊蕊，潛台詞很明顯，你的學識比那裏的先生都要強很多，根本沒必要拜師學習。
林蕊蕊搖搖頭：“並非如此。俗話說得好，三人行必有我師，我的理解總是有一些偏差與不足。”
這是真心話，經曆過21世紀的信息轟炸是她的優勢也是她的劣勢，因為在她的理解中還有太多與這個世界社會格格不入的東西，大哥去送祥瑞，也就意味著她馬上就要進入洛陽，或者說王都，在洛陽這個地界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被放大，古代王權的象征，文字獄，禁言令可不是開玩笑的。
所以這回與其說是是去書院學習，不如說是通過老師的講解，加速她的理解與掩蓋的能力。
“四日後我來接你，”劉煜低磁的嗓音響起。
林蕊蕊嘴角抽了一下，連忙開口道：“不用了吧！”
“蕊蕊……”嗓音中帶著一點被嫌棄的委屈。
林蕊蕊解釋道：“我知道你也是做大事的，平日裏肯定很忙，不過是去書院，你沒有必要跟著一起啊。中途還要浪費十幾天時間呢。”
“無礙，”劉煜湊到林蕊蕊身邊，低頭，濕熱的吐氣在她耳邊，“我很閑。”
若是大黑聽到這話，隻怕會將腦袋從堆積如山的文件裏拔出來，怒吼，主公別玩了，快來處理文件啊！
林蕊蕊有些尷尬地避開劉煜的親近，暗忖，曾經那個陰鬱沉穩的男人到哪裏去了，怎麽現在越變越沒臉沒皮了。
“既入學院，蕊蕊取了表字嗎？”劉煜似是想起什麽一般問道。
林蕊蕊一愣，古代男人最遲在二十行冠禮前要取表字，士子之間，君子之交，互相稱呼表字視為親近，隻不過穿越而來的這一年，林蕊蕊結交的要麽就是並不將表字放在心上的粗人，要麽就是視世俗禮教如糞土的灑脫之人，要麽就是知道她是女兒身的人群，所以一直沒有注意過表字的問題。
而取表字的一般都是長輩或者很親近重要的人，林蕊蕊曾經又不受寵，作為一位女性自然是沒有的。
“並無。”
劉煜似是一點都不驚訝，說道：“我送你一字如何？”
不知道為什麽，林蕊蕊腦海裏突然冒出紅樓夢裏的一段寶玉為黛玉取字，“寶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顰顰二字極妙。”
不自覺的，林蕊蕊就將“顰顰”給念叨出來。
劉煜微微蹙眉道：“此字不妥，蹙眉嬌柔，太過憂鬱。”
“咳，我沒想要這個，”林蕊蕊也不好說是想起紅樓夢，隻能直接忽略過去。
劉煜端看了林蕊蕊好一會，身材纖細間於少年與少女之間，身著淺色儒衫，如墨的長發順順服服地紮起，眼眸閃耀著溫和的光芒，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香，怎麽看都與尋常士子的味道不一樣，開口的嗓音是淡淡的清雅。
哪怕是最簡單的一身走到洛國去，估計曾經讓他厭惡良久的洛國第一美男的稱號就要易主了。
“今來並得三般事，靈運詩篇逸少書。為你取字逸少吧。”
逸少，泛指美少年。
林蕊蕊的臉黑了一下，是不是男人為女人取字都那麽不靠譜？賈寶玉就根據眉間取字，劉煜就憑借樣貌？
不過林蕊蕊又想到在另外一個時空的地球，書聖王羲之的字與自己是一樣的，頓時又心理安慰不少。
低聲道謝，又與劉煜商量了一下何時啟程，兩人便分開去準備遠行的東西。
……
……
四日後
“林東家，您這是要遠行啊！去哪兒呀？啥時候能回來啊！”
“呿，林東家要去哪裏也是你能打聽的？林東家別生氣啊，我家婆娘沒有惡意，就是舍不得！”
林蕊蕊微微笑了笑：“我懂的。”
“林東家，正好我這裏做了很多醃菜，您別嫌棄，這數百裏還就大嬸我做的東西最好吃呢，何家山誰不讚我一聲做得好。”
“林東家，我正好又獵到了一點野味，醃製好的，家裏吃都吃不完了，給您帶上？”
林蕊蕊看著麵前的婦女拿著兩大嚴嚴實實的連一點泥土都沒有壇子，明顯是精心準備過的，又看了剛剛醃製過惹得獵戶自家小娃娃口水直流的臘肉，明顯是家裏沒有多的，為鄉親們的這份淳樸，林蕊蕊心裏有些無奈和感動，說道：“這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嗨，這東西不金貴，要不是東家好心開了學堂，我家那小子隻怕連一二三都認不得呢，東家千萬別不要和我客氣！”
“就是，林東家您可是我們的東家，做的那些事我們都看在眼裏，我們不懂那麽多就知道您對我們好，我們莊稼人隻會種點菜做點菜，千萬不要和我們客氣。”
“就是就是……”
“都是一點心意希望林東家不要嫌棄。”
相送的鄉親們一片應和聲，都說出不要嫌棄了，這真讓林蕊蕊無法開口拒絕，隻好低聲道：“多謝。”
“林東家千萬別客氣。”
“在外麵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一定要記得我們，一定要回來啊！”
又有不少人不舍地在旁邊叮嚀著，這時候大家似乎都忘記林蕊蕊並不是他們的同輩而是東家，他們都是以最樸質最不舍的心情，仿佛在叮囑遠行的親人一般，不厭其煩地念叨著。
林蕊蕊也沒有厭煩，每一句話每一個笑臉都記在心裏。
果然，她喜歡這樣簡單又溫馨的生活，沒有爾虞爾詐，沒有危險血腥的安逸生活。
“蕊蕊，”站在不遠處馬車下的劉煜，一身深沉的黑色鑲著紅邊的華麗長袍，孤傲、夯沉、暴戾，十米範圍內，除了四匹偶爾打個噴嚏的黑馬，再無一生物敢與他接近。
他的所處位置，似乎暗暗就劃出了一道界限。
代表著，走過去，就會與他承擔腥風血雨一般。
林蕊蕊站在這邊，明明耳邊依舊是鄉親們擔憂的貼心的話語，可她的心神卻不由自主地掛在站在那兒的劉煜身上。
他隻呼喚了她一聲，低磁的嗓音似乎沒有任何寓意，他站立在那兒的身姿依舊那麽孤傲，仿佛是屹立的山一樣可靠，表情依舊冷漠淡定，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摧垮他一樣。
可林蕊蕊強大的直覺告訴她。
他，確實是在不安。
他在不安什麽？
林蕊蕊心裏似有所感，嚐試性的，她後退半步，然後偏頭看向溫暖的鄉親們。
下一秒，劉煜身上爆發強大的煞氣與一絲絲絕望又瘋狂的氣息。
這種氣息爆發得快，收斂得更快，若不是林蕊蕊一直留了半分神在劉煜身上，隻怕也發現不了。
林蕊蕊暗忖，果不其然，他是在忐忑擔憂的她的選擇。
他是在害怕，她會選擇安逸，選擇安全感，而徹底地拋棄他麽……
不知怎麽的，一貫覺得自己足夠冷靜理智又有些冷血的林蕊蕊，突然間，心尖尖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的微微揪起，對劉煜有些心疼。
明明他是那麽強大的一個男人。
卻麵對她時心細如發，將她之前所表露的一些不安與牢騷記在心裏，並因此而憂慮，因此而努力。
林蕊蕊收回邁出去的半步，側身，正麵對著劉煜，不再搭理身後鄉親們的話語，一步步，向著劉煜堅定地走過去。
雖然她依舊對這份感情保持不安，依舊對這份感情的保質期帶著質疑，但是此時此刻，她是喜歡他的，他是愛著她的，這就足夠了。
戀愛，可不能隻給對方帶去不安全感啊。
“劉公子，”陽光下，林蕊蕊的瞳孔猶如琉璃色一般閃耀，像是慵懶可愛的貓咪一般微微眯起，抬手，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輕輕地從在劉煜腰間來回摸了一把，劉煜的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都僵住了，林蕊蕊的嘴唇翹起一個的弧度，略調皮地說，“上車吧。”
說罷，猶如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般，淡然走入馬車。
大黑趕緊轉過頭，麵帶驚恐的，裝作沒看見自家主公被調戲的一幕。
“哈，哈哈哈……”劉煜突然單手捂住自己的眼眸，仿佛放下了什麽又仿佛釋然了什麽一樣，大笑出聲，然後帶著一分輕快地上了馬車。
如此暢快又酣暢淋漓的笑聲，雖然一開始，劉煜的暗衛們被雷得一魂出竅二魂升天，但反映過來後，他們無不是感到欣慰，果然隻有在遇到林姑娘的時候，主公才會有這麽開懷的笑聲啊！
唔……雖然林姑娘的舉動、行為以及為人處世都不符合大眾審美的大家閨秀和世家主母，但隻要主公喜歡，那麽一切都是沒有問題的。
劉煜剛剛踏入馬車，就看到林蕊蕊正倚在柔軟的被褥上揉小腿，來到洛國也是嬌養的，她乍一下走了這麽長的路身體很不適應，劉煜便道：“累了嗎？我給你揉揉。”
“誒？”林蕊蕊驚詫地回望一眼。
“不勞煩劉公子了，”林蕊蕊還沒將略羞澀的拒絕說出口，兩人身後的馬車車連又一次被掀開，此時，穿著深灰色的襖子，一臉正經嚴肅的崔嬤嬤走進來，插話道。
崔嬤嬤淡淡地瞥了劉煜一眼，似是一點都不怕他，用了一個巧力就越過劉煜然後將他完全給擋住，嘴裏說著：“劉公子可是避嫌？”
劉煜冷冷地看了崔嬤嬤一眼，車簾又一次被掀開，這是阻攔崔嬤嬤不及的大黑冒了個腦袋進來，正好聽到這話，便開口道：“這可是我們主公的馬車。”
“哦，”崔嬤嬤拉長音調應了一聲，然後看向林蕊蕊，“小姐，我們換輛馬車如何？”
劉煜的臉頓時黑了。
大黑心裏一驚，連忙應聲道：“尚未準備別的馬車。若是要等，起碼需要兩三日呢。”這話純粹是亂講，他們這身份調輛馬車還不容易麽。
林蕊蕊攔住想要繼續說話的崔嬤嬤，說道：“嬤嬤莫急，馬車雖易得，但是如此防震又舒適的馬車就少了，再說我慣來以男裝行天下，實在不必太過避諱。”
崔嬤嬤也是知道自家小姐的，短途馬車還好，若是長途那可就是受罪了，遂不再多勸，不過還是兩手一揚，一根繩子連接在馬車的橫梁上，再拿布匹一拉，豪華精致的馬車就被人為劃分出兩個區域。
待得做完，崔嬤嬤這才從藥箱裏拿出藥膏來，替林蕊蕊挽起褲腿，給林蕊蕊有些酥麻的小腿按摩，嘴裏還是一副很自責的樣子念叨著，覺得對不起竇公主的囑托，對不起林蕊蕊，實在是有損少女的名譽。
林蕊蕊暗忖，她一個都被退親的還能有什麽名譽，但又不想繼續刺激崔嬤嬤，隻好保持沉默。
徒留在外麵的劉煜隻能是一張怨婦臉。
“主公，”大黑有些不忍看下去，他低聲提醒，然後又衝布簾裏麵指劃了一下，表達的意思是是否需要將崔嬤嬤給迷暈解決了。
劉煜沉吟片刻，思考了一下崔嬤嬤與林蕊蕊的親密關係，搖搖頭。
大黑在心底聳聳肩，主公既然願意做個貼心人，那就請繼續保持哀怨臉吧。
林府距離嶽文書院並不是很遠，悠哉著走大約一日半的路程，快馬加鞭的話，一日內也可抵達，否則的話，當初蕭仁可也不會答應七天過來三天過來當夫子做兼職的事情。
一日的行程，不要看劉煜似乎能時時刻刻與林蕊蕊黏在一起，就可以很閑什麽都不用做。
事實上恰恰相反，劉煜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大忙人，過去他就經常是白天擠出時間陪林蕊蕊，晚上回去就要加班加點的將一些繼續處理的要事給處理了。
一日的行程，足夠劉煜忙碌起來。
林蕊蕊坐在馬車裏間，經常能看見有或羊皮或竹簡或紙張的卷軸，從車窗以極其精確的方式被投遞進來，更重要一點的卷軸，就是大黑掀開車簾將其恭敬地送入。
馬車的車簾一直是虛掩著的，車內光線不足。
暈黃的燭光下，劉煜神色冷靜又專注地翻閱著手中的卷軸，時不時會用紅色的朱筆批閱這幾個字，毛筆與砂紙接觸、紙卷翻動等發出“沙沙”的聲音，認真的氣息替換掉外貌帶來的妖孽氣質，也洗脫了平日裏的狠辣，看上去極能吸引人的眼神。
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林蕊蕊難得的覺得自己的心髒又抽動了一下。
女生一旦有意向外，特別是很有主見的女生，那行動起來真是攔都攔不住。
原本崔嬤嬤不是在中間拉了一個小布簾麽，一個時辰後，林蕊蕊找了個借口，比如光線太暗了看不清書，就將這個小布簾給撤掉。
崔嬤嬤隻能作罷。
原本崔嬤嬤不樂意劉煜與林蕊蕊坐得太近，劉煜出於尊重的心理也沒有多反對，倒是林蕊蕊半咳嗽一聲，找了個借口是，兩人坐太遠的話，光線就分散了，看書就要多點蠟燭，但是點蠟燭後的煙味她聞不慣。
崔嬤嬤再次作罷。
……
“小姐，到了，”好不容易一天的路程到了，崔嬤嬤率先下馬車，又從上麵放出一個小個木墩擺在地上，好讓林蕊蕊踩著下馬車。
林蕊蕊的小腿肌肉還是有些酸痛，再加上坐車坐久了，沒活動有些使不上力的疲軟，便扶著崔嬤嬤的手下了馬車。
入目的是一處四進四出的有些類似四合院，門外楊柳綠意盎然，何老管家就站在門口，一行人一步步走進去，屋子並不是十分大，但看著幹淨整潔，頗有一絲悠然竹園中的意境。
崔嬤嬤扶著林蕊蕊在榻上坐好，機靈的小廝馬上端來熱水和毛巾，崔嬤嬤擰起毛巾給林蕊蕊有些酸痛過度的肌肉敷著，心疼地開口道：“小姐一定要進入去嶽文書院嗎？”
被濕熱的毛巾敷著，林蕊蕊覺得自己的小腿越發好受起來，她點頭說道：“也不知道洛陽的聖旨何時會下，萬一和送遞祥瑞聖旨的天使錯過，就不美了。所以這次去嶽文書院的時間很有限，當然，我也沒想過能把書籍都看完，都抄錄下來，我的想法是，能在藏書閣將以後想要看的書籍的名字抄錄下來就足夠了。”
崔嬤嬤有些心疼地看著小姐，說著：“可是小姐都這麽乏累了。”
“無事的，不過嬤嬤，以後在外麵不要喚我小姐，容易被發現。”
“喏，”崔嬤嬤點頭應聲。
又打量了一下林蕊蕊這一身儒學士子的裝扮，藏青色與白色相間的寬大學士服，黑色的方帽向後挽住長發，額間無一絲碎發，露出飽滿的額頭，挺拔尖翹的鼻梁，眉筆將黛眉畫出劍眉的冷冽氣勢，微眯的深邃貓眼露出隻有貴族世家子才養得出來的慵懶韻味。
纖細的手臂隱匿在寬大的袖口，隻露出如玉般白皙的指尖，端得是溫潤如玉，謙謙君子，偶爾端茶飲用，粉白的唇線微抿，盡是俊逸風華。
這般風華絕代的少年郎君，又有何人敢辯是雄雌呢？！
林蕊蕊不知崔嬤嬤在心底的讚歎，此時，她正在翻動手中的鑲著金邊的小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個大大的“榮”。
正是從劉煜那裏拿來的能夠自由出入藏書閣的憑證。
難怪她曾經在蜀城開設學堂的時候，那些村民會那麽感激，蕭仁可甚至產生佩服的情緒。原來在洛國，不僅僅是想要入學堂難，連想要進去參觀一下書籍也很難啊。
“公子，現在啟程嗎？”崔嬤嬤又幫著把林蕊蕊的頭發打理了一下，頭發綁久了會扯到頭皮不舒服，崔嬤嬤幫她會解開片刻按摩然後又綁起來。
“嗯，不必弄了，就走的。”
“喏。”
……
……
這一片地界本來沒有什麽人，因為嶽文書院坐落在這裏，周圍便陸陸續續有一些有錢勢的學子們修建了住宅，很快有人看中了商機，漸漸的，客店、小吃、酒樓等等都出現了，這裏也就形成了一嶽文書院為中心的城鎮。
嶽文書院位於一處小山的山間處，大門建於十二級青石台階上，前立著一對紅色圓形柱，紅底黑字寫著“惟楚有材，於斯為盛”。
白牆青瓦，置琉璃溝頭滴水及空花屋脊，枋梁繪遊龍戲太極，間雜卷草雲紋，整體風格威儀大方。
進出嶽文書院的的人個個神情驕傲，不但小書童鼻孔朝天，就連占據嶽文書院附近賣東西的商家，他們也是一副仿佛深受熏陶高旁邊小販一等的模樣。
這該說是知識文化的畸形產物？
還是應該感慨洛國對文化的極端崇拜？
因為府邸離嶽文書院很近，林蕊蕊懶得上上下下馬車，麻煩又沒必要，便帶著何管家與書童打扮的蕭仁可，步行向著嶽文書院走來。
林蕊蕊與蕭仁可身著簡單的服侍，又是貴族不屑的不行，雖然他們氣度不凡，但依舊遭到不少鄙夷的目光。
何老管家眼睛眯起，這些庸人，居然敢看東家不起？！
“何老，你回去吧，等晚飯時再來找我，”林蕊蕊看了一下天氣，離晚膳大約還有兩個多時辰，足夠她將一小半的書籍找出來簡單梳理一下了。
“喏。”何老管事答道。
之後他又狠狠地盯了蕭仁可一眼，意思很簡單，一定要保護好林蕊蕊不能讓別人欺負了。
蕭仁可在心裏暗想，林少爺如此有想法和才華的人會被欺負？不可能的嘛……不過何老畢竟是他真心敬重的長輩，蕭仁可還是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並且付諸行動，比如幫忙擋住那些刺眼挑剔的目光等等。
之後，順順當當地領著林蕊蕊向著山長那裏去。
林蕊蕊有借閱書籍的玉牌不錯，但還是得經過山長，也就是後世校長的首肯才行。
來到山長最喜歡待著的居所，蕭仁可接過玉佩，將它遞給迎麵走過來的山長侍童，說道：“這是前來借閱書籍的學子，麻煩交給山長，我與少爺在這等候。”
侍童是認識蕭仁可的，也知道他是一位頗有才華幾次受到夫子和山長稱讚的平民學士。
這樣一位有才華甚至被讚為“善為官”的人竟然是書童嗎？！
一般而言，書童的才學一定會在伺候的少爺之下，哪怕書童實際上要更加厲害一些，但在他脫離書童這個身份之前，無論對裏還是對外，他所展示的才學都不可以超過所伺候的學子。
這也算得上是書童圈的潛規則了。
能壓製這麽厲害優秀的書童，侍童偷偷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盡顯世子風流的林蕊蕊，不免對她的評價再次拔高幾分。
沒有絲毫遲疑，非常迅速甚至帶點尊敬地點頭說道：“喏。”拿著玉佩進入裏間，很快他又走出來回複，“這位學子，山長有請。”
林蕊蕊虛虛拍了下衣服莫須有的灰塵，淡然地進進去，入目，就是一位白須老人正端著杯子飲水，穿著完全不像外麵那些學生般華麗，稱得上是樸素淡雅，不過細微處也做了一些處理看上去顯得精致大氣。
林蕊蕊認真地行了一禮：“學生林子墨見過曹山長。”
雖然少上造的爵位身份讓她可以免去行禮這一步驟，但是通過與蕭仁可的交流可以得知，這位曹山長毫無疑問是一位品德學識均極為出眾的老人。
對這樣的老人，林蕊蕊一貫是心含敬意的。
看了林蕊蕊幾眼，曹山長的眼中有了一絲欣賞，沒辦法，林蕊蕊這副男裝學子的打扮該死的符合主流審美。
在這個當官、收徒都要看長相的時代，有一張好皮相真是太容易討好人了。
“好，好，林子墨是嗎？”曹山長又看了站在旁邊的蕭仁可一眼，“難怪能讓仁可屈居於下，當得，當得啊！”
林蕊蕊的臉上浮出一絲不自然。
蕭仁可絲毫沒有被看低的鬱悶，而是恭恭敬敬地衝曹山長行禮道：“弟子拜見山長。”
“好，好，”曹山長一臉欣慰地看著蕭仁可，“鄉試科舉，好好努力！”
“是！”蕭仁可一臉開心。
曹山長又多叮囑了蕭仁可幾句，眼角倒是一直留神在林蕊蕊這裏。
迄今為止，不管是讚揚林蕊蕊，或者是讚揚林蕊蕊的書童，林蕊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淡定自若沉穩得很。現在的學子啊，聰明的有，聰明的太多了，但是性格就變得浮誇，喜歡攀比，心胸狹窄的喜歡嫉妒和比較，受不得激。
林蕊蕊的初步表現讓曹山長很是滿意，這一滿意，又看林蕊蕊年紀尚小似乎不足十五歲，便問道：“林子墨啊？可取表字了？”
林蕊蕊一愣，怎麽又是一個問取表字的？
洛國難道這麽流行取表字嗎？
她完全不明白，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願意給小輩取表字，那就是另眼看中的意思。
“學生有表字。”
“哦？是？”
“喚，逸少。”
“逸少？逸少……”曹山長將這個字在嘴裏默念了幾聲，又打量了林蕊蕊一會，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點點頭道，“倒也貼切的很……”
對於這種當麵稱讚容貌的，林蕊蕊也隻能微微一笑，忽略過去。
曹山長興致起來，考校起林蕊蕊的學識來，問道：“喜歡讀哪類書？”
這個問題問得好，林蕊蕊讀書肯定是讀得多，這一年為了擴充自己的見識，有空就會跑到空間裏麵看書，……隻不過問題就是……
她根本沒有分過哪些書洛國有，哪些沒有啊……
心裏默默的囧了一下，林蕊蕊沉吟片刻開口道：“少時父母並未限製，所以多有涉獵，更喜閑情逸致的遊記，以及一些雜書。這次前來嶽文書院，也是想聽幾堂課，將學識融會貫通。”
融會貫通啊……
應該是對自己的知識抱有強烈的自信吧。
曹山長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然後說道：“既如此，老朽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你有榮王殿下的玉佩在，想聽哪堂課，便讓書童帶你去就是。”
林蕊蕊恭敬地謝過，又與曹山長天南地北的閑扯了幾句，在曹山長越來越發亮越來越讚歎的目光中，侍童終於姍姍來遲地敲門。
曹山長交代侍童一些東西後，頗為不舍地與林蕊蕊惜別。
待得兩人走遠，一直目送他們的曹山長才重新回去。
引路的侍童見狀，有些驚訝又有些羨慕地開口道：“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曹山長如此喜愛一位學子呢。林公子定然是有大才在身的。”
“……”林蕊蕊抿嘴微笑。
“難怪能拿榮王殿下的玉佩，隻怕是頂級客卿吧。”
“……”林蕊蕊繼續保持微笑。
侍童還想說什麽，就看見蕭仁可一手拍在侍童後腦勺上，說著：“你怎麽話越來越多了？藏書閣到了沒有？”
侍童先橫了蕭仁可一眼，不過他們有老交情了，倒也沒生氣。
在帶林蕊蕊去藏書閣的路上，簡單說了一下哪些類別的書籍放在哪些方位，三層樓的藏書閣到底有什麽禁忌，守門人的性子又是如何的，大大方便林蕊蕊去尋找書籍，林蕊蕊心下感激，估摸著，這年頭學子都清高，侍童雖然算不上學子，但一直待在書院裏隻怕性子也熏陶得差不多了，考慮了一下，林蕊蕊便沒有送上金銀，而是送上了一份珍貴的筆墨紙硯。
侍童一愣，然後頗為激動地收下。
林蕊蕊不知道的是，在這個地方，哪怕是山長身邊的侍童，地位也是比較低的，從來沒有人會花心思認真對待一個地位低的人，哪怕是討好，也隻會送上一些金銀俗物。
簡單點說，林蕊蕊這個禮送得剛好撓到癢癢處了。
侍童對林蕊蕊的印象太好，臨行前還給林蕊蕊說了一下嶽文書院的夫子分布，甚至還低聲嘀咕哪些夫子的課更受歡迎，以及一些脾氣怪異的夫子的喜好。
林蕊蕊也一一微笑笑納，給自己這十幾天的學習，在心裏擬定了一個更加詳細的表。
藏書閣在嶽文書院的最裏麵，規模很大，分為三層，其中有《釋文》、《義疏》、《史記》、《玉篇》、《周韻》等經書。入目就是一個金色字體的牌匾“學達性天”。
而在藏書閣外麵器有一個小房子，據侍童說留守在這兒的老人正是看守藏書閣的人，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書癡，
書癡到什麽地步？
古代士子之間不是喜歡縱觀古今的辯論麽，這位書癡老人從不辯論，原因就是不想浪費時間在口水仗上。
古代除了依靠出身當官，還有一個方式就是做達官貴人的客卿，書癡老人從不出山，原因就是不想浪費時間去伺候不明書的人。
皇帝最近不是開科舉麽，很多隱士老一輩都出山科考了，樹池老人依舊紋絲不動，理由就是不想將看書的時間浪費在路上和考試中。
不過這位書癡老人，可不是讀死書的書呆，應該說除了山長意外，學生們最愛去詢問的人就是他了。因為他總是言之有物，話語間，紙墨細節各門學說娓娓道來，非常的厲害。
隻可惜，他懶得回答太多問題，若不是山長威脅說“若是一個都不回答就不準他看守藏書閣”，隻怕每日連五個問題也不會回答。
所以學生們又敬又怨地稱呼為：書癡先生。
如此回憶著，林蕊蕊輕輕推開了小木門，果然是虛掩著的，裏麵坐著一位頭發胡須都雪白的老人，眼睛都快直接竹簡接觸了，老人身前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很多卷軸，那整齊幹淨的程度，比老人自己身上要好多了。
“學生林蕊蕊來借閱書籍。”
書癡先生頭都沒抬，點點頭，不在意地回道：“山長交代過了，三層你都可以隨意進出，不過你的書童隻能進入第一層。另外，如果二樓以上的書籍你想要借閱出去，一次隻能帶一冊，而且借下一冊的時候必須先還書才行。”
“明白的，”林蕊蕊早聽侍童說過規矩，也知道書癡先生的秉性，點點頭。
進入古色古香的藏書閣，裏麵一排排一列列擺的很整齊，可惜都是沒有分類。
林蕊蕊走向離她最近的書架，隨便拿開一本翻了翻，眼角頓時一抽，古代的文字真是挑戰人類理解能力的極限，太折磨人了！
雕刻的繁體因為摩擦太多而有些看不清，這也就算了，字裏行間居然沒有標點，沒有斷句，沒有空行。
通篇下來全部都是字，就好像逼著你一口氣看幾萬字一樣，任誰都會覺得累啊。
林蕊蕊突然覺得，當務之急是不是應該把標點符號發明出來……
當然，這個思緒隻是一閃而過，隻有十幾天的時間，沒空瞎搗鼓其餘的東西。
靜下心神，林蕊蕊拿出當年考高考麵對物理的韌性，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開始翻閱。
她本是先打算找出那些沒看過的書籍，不管內容怎麽樣，先抄錄著，不漏過一個再說。
可惜她高估了古代書院，同時低估了空間的價值。
認真翻閱比較了將近一個時辰，橫掃過三排書架裏的大致內容，她在這一年間，作為消遣的時候陸陸續續基本是看過的。
林蕊蕊的表情有些囧了，她開始懷疑自己做出去書院藏書閣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她抬眼，看了一眼旁邊的旋轉式樓梯。
若是二樓三樓也沒有重要的，那麽，周遊五大書院藏書閣的計劃就徹底擱淺掉吧。
如是想著，林蕊蕊向著樓梯慢慢挪過去。
“誰？！”一聲低喝從前方上空響起。
林蕊蕊詫異抬頭，卻見一位白衣侍讀打扮的青年，警惕地看著林蕊蕊。
－－－－－－題外話－－－－－－
好久不萬更
一下子碼這麽多，瞬間感覺頭暈掉了_（：3∠）_嚶嚶嚶，我什麽時候能像那些作者一樣
一個小說碼字兩千啊甚至三千啊，/（tot）/~一小時最多1000的要哭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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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感激漫長等待中的打賞。
其實，我平時不怎麽喜歡用題外話說啦，總擔心會不會打斷讀者們看文的連貫性…
可素啊，別的打賞的人偶爾也會留言一下，我也好表示一下感激，氮素漫長同學真是潛水王。
兩個月了。
一條留言都木tut。
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哦，對噠，還有乖筱樂vienne29dongnanxi小樂快樂wjy135762的打賞。
因為我對這個係統，實在是反應遲鈍，經常會木看見打賞，本來打算留言感謝的，這裏正好一並感謝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