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吟風認清了來人麵孔,惶惶一震,自知不妙。他快步奔到虞夕屋內,將睡眼惺忪的虞夕從床上拖下。


    虞夕自幼奔波在玄牝大山,反應速度不差於野獸,眨眼間,已恢複了清醒,卻被柳吟風一把按入地窖。


    窗前,月光稀。


    柳吟風說的極輕,說的極快,告誡道:“待會兒無論發生何事,你切記不可出聲,不可露麵,直到外麵平靜下來。”


    虞夕向來乖巧,如今亦不問隻言片語,靜靜躲到了下麵。


    倔強的女孩兒望著義父凝重的神色,心裏暗暗“咯噔”了一聲,惴惴不安。


    不多時,楊曌邁著大步,緩緩踏了進來。


    他臉上掛滿笑容,仿佛故友一般,親切的問道:“四弟,近來可好?我這當哥哥的,卻是找你找的好苦啊。雪山上冒著大雪找過數次,大江南北也跑了個遍,不想你卻在這雪山腳下一躲十七年。”


    柳吟風長劍如雪,昏黃的油燈下,寒光直指楊曌。


    楊曌仿佛已猜到他不會說話,假惺惺歎道:“如今看來,四弟身手精進了不少,想必武學修煉從未停歇吧?為兄都想與你切磋切磋了!卻不知四弟肯否賞臉?”


    柳吟風望著楊曌嘴臉,心生厭惡,挑起眉毛喝道:“賞臉如何,不賞臉又如何?”


    楊曌仰天一笑,依舊不嗔不怒,堆著笑,搖頭歎道:“四弟一向聰明,令二哥我好生羨慕,如今怎麽,難不成變粗鄙了?”看柳吟風不屑一顧,眼中閃過一道陰狠的光芒,繼續輕聲笑道:“賞臉,便是你指出誰是教主遺子,你我了結恩怨,這也罷了。不賞臉的話,我倒怕,這村中六十六口人漏掉一個!萬一他模樣生得怪異,長相如七八十的老太婆一般呢?”


    說罷,自顧狂笑,不去看柳吟風憎惡的神情,與顫抖的肩。


    柳吟風眼中似要噴出火來,怒道:“楊鳴崆!你一向心狠手辣,自私自利,兄弟們雖知道,卻也忍了那麽多年。你叛教便叛了,哪怕兄弟們怪罪你,也不會懲治你!你為何要殺三哥?當年出生入死的情誼,都忘了?”


    柳吟風越說越激動,手中軟劍,隨他顫抖。


    楊曌嘴角微微抽動,側著頭,冷眼望著柳吟風,卻未言語。


    柳吟風看他不說話,又氣憤道:“連教主夫人,也命喪你手…所幸,我將教主之子撫養成了英傑,孽障,你隻顧等著報複吧!”


    楊曌冷冷一笑,五指緊扣,嘲諷道:“四弟,你還不知道吧?不單單是教主夫人,連教主,也是被兄弟我,一指送去了黃泉路上!哈哈!”


    虞夕聽的清楚,想到仇天,心底泛出了一股淒涼之意。她卻又極擔心上麵的動靜,生怕柳吟風遭了不測。


    柳吟風兩眼圓睜,目眥欲裂,一言不發,便提著手中軟刃衝了上去。楊曌晃身躲過白虹,隨後剛烈的一指擊打在劍身上,柳吟風頓被擊退,目露驚恐之色。


    楊曌桀桀一笑,輕狂道:“當權利足夠大時,魔便是佛。這西域的般若金剛指,霸氣無雙,絲毫不下於伏虎拳。”


    柳吟風微微皺眉,小心謹慎的與他拆招。


    然,楊曌指間如一層薄紗,又似蛛絲,剛猛而有黏性。柳吟風縱是劍法多變,詭異莫測,卻也吃不得半點兒好處。更因先前以一敵八,有些疲憊,一時間受他牽製,施展不開。


    好一個楊曌!


    一身功力,較之三大掌門也不遑多讓!


    楊曌陡然發力,口中仍笑道:“粘連牽製引黃泉,糾纏盤繞蕩九幽!這盤絲指,似乎比四弟的軟劍更詭秘啊。哈哈…”


    說罷,似乎不耐煩,不願再與柳吟風拖延時間。猛的一指送出,指上連閃金色光澤,擊打在柳吟風胸腹,頓時將他打的口噴鮮血,向後倒飛出去。


    柳吟風皓齒盡紅,忽然,開口笑道:“楊鳴崆,幾千條冤魂,在地獄等你下來!”


    口氣如萬年寒冰,徹骨透涼。


    楊曌胸口亦被狠狠劃出一道傷口,他卻渾然不顧,趁柳吟風落地之前,接連幾記追魂指,盡中心窩。


    柳吟風隻是連噴鮮血,身子卻如薄紙一般,完全不受支配,麵色蒼白,眼神淒涼,全身輕若無物,手中緊握的利刃,亦被緩緩放落在地,雙手聳拉,開口欲言,一口氣卻遲遲喘不出來。


    終於,頭一偏,淩亂的發絲遮住麵容,看不到蒼白臉色,看不到任何神情。


    這翩翩男子,昔日白衣勝雪的瀟灑劍客,如今冰冷的沒有一絲氣息。


    吟風淺笑,笑隨人逝。


    楊曌漫步走到他身前,掀開自己衣襟,露出一件黯淡的絲綢衣服,衝死者嘲笑道:“為兄不是告訴你了?當權力足夠大時,魔都是佛,更何況一條命!”


    柳吟風一劍劃下,他竟無大礙。顯然,這件絲緞衣服定不尋常!


    楊曌瞪著柳吟風,似是放不下心,又極為霸氣的一指打在他胸口。頓時柳吟風胸骨盡碎,五髒流血。楊曌看他沒了氣息,才喚來外麵的幾人,陰狠一笑,桀驁道:“放火屠村。”


    說罷,一把火將這片宅子焚燒起來。


    夜月朦朧,地窖中一片漆黑,虞夕渾身酸軟無力,正捂著嘴,痛哭失聲。


    村子裏,火光衝天而起,將黎明前的夜幕點燃成了白晝。處處慘叫聲,不忍入耳,不多時,已恢複平靜,除了一片沒有人煙的廢墟,除了隨風紛飛的灰塵,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


    一切發生的寂靜,而消失的迅捷,仿佛一次洪澇的侵襲,仿佛一次湖麵的顛簸。


    這一切,仇天都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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