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愈走愈覺得壓抑,步履緩慢,走走停停,待到天天蒙蒙亮時,眼前竟出現了駭人的一幕。群山迭起,高聳入雲,高低起伏裏,均是蒼茫青翠的不凋古樹,鬱鬱蔥蔥,覆蓋山巒。數座高山圍起,將中間的大片空地凸顯了出來。


    然而更駭人的尚在山腳下,枯屍無數,白骨遍野,野獸匿跡無蹤。偶爾一隻喜鵲飛過,溪流裏傳來陣陣犬吠聲,離奇怪異。處處都是形狀詭異的巨石,幾眼泉水叮咚,更添了一份壓抑。


    華池緊皺眉頭,猛一回首,沉聲說道:“第四座山頭,已經走到了天璣星處,為何這般壓抑?”


    仇天艱難的挺起胸,喊道:“為何覺得這些山那麽詭異啊?抬頭一看,都像壓在自己身上一樣,沉重威嚴。”


    他這一句威嚴點醒了莫羽,莫羽撩起束發的飄帶,上前幾步,竟失態的狂笑了起來。


    閔誠謹慌忙走上前去,卻見莫羽擺了擺手,歎道:“哈哈,想不到誤打誤撞,竟捎帶著找到了最原始的河圖洛書。”


    華池亦是情緒激昂,盯著四周古樸的高山,凝眉歎道:“天璣星之下,東南方的鹿角山形似盤龍,被喚作東方巨龍。天權星下,位於北方的鎖牛山形似靈龜,被喚作北方玄武。天樞星下,位於西南方的鳳凰山形似鳳凰,被喚作南方朱雀。西北方的天璿星下,那巍巍的青山類於白虎,應當就是傳說中的仙境昆侖山。隻是傳聞河洛文化起自中土,怎會落在蠻夷的玄牝大山裏呢?”


    仇天瞭望群山,但覺得心生畏懼,膝下宛如壓了千斤巨石,緊緊下墜,欲令他行跪拜之禮。仇天死命抵抗,咬牙問道:“這地方究竟是怎麽回事?給人臣服,甚至是膜拜的錯覺。”


    閔誠謹上前攙著仇天,輕聲問道:“為何我們都沒有這感覺,隻是所望之處,有些悲涼。莫非…”仇天鎖眉接著他的話,歎道:“玄牝大山鬱鬱蔥蔥,或許真是始祖文明的起源吧。隻怕,連軒轅始祖的枯骨都安葬在此地。”


    華池驀地一笑,負手而立,衝仇天問道:“小天,你可曾記得那首藏頭詩?”


    “俺這裏有。”金髓自仇天後麵竄了出來,嘿嘿一笑,衝懷裏抽出了一張白紙,念道:


    “鴻蒙破天元,盤古生其間。


    骨節為林木,皮毛覆山巒。


    岐黃得精血,淬神煉仙丹。


    百年仙丹成,功效逆蒼天。


    上有天譴妒,下有黎氓患。


    唯有絕塵世,長埋大荒山。”


    “停。”華池猛一擺手,輕笑道:“唯有絕塵世,長埋大荒山。你們可明白了?”


    閔誠謹劍眉一挑,咧嘴笑道:“敢情,這一片河洛均是搬過來的?或者是炎黃二帝與他們的臣子,傾一國之力,移山填海,再造了一個類似的鴻蒙?”


    華池微微一笑,說道:“想必,玄牝大山是文化的始祖,然而,卻隻是啟蒙。真正的燦爛,是在黃河流域的中土地帶。後來,黃帝不忍後人遺失了天地造化。將各地蘊藏的天儀地理紛紛搬到此處,更可以護著穀神丹,一舉兩得。”


    說罷衝前麵走了幾步,指著四象歎道:“你看這四象栩栩如生,兩口井泉恰如陰陽魚的兩眼。中間一道蜿蜒的河流,雖不知是否與黃河想通,卻應當是象征的黃河。南山有羅盤,河中有數圖,恰是河圖洛書。隻是天地茫茫,造化萬千,怎會在一處凝聚,而丟棄了別處呢?想來定是人為的了。昆侖山,竟不在北方昆侖山脈,而在玄牝大山裏。”


    幾人沿著金線走在山腳下,一路佇足一路慨歎,凝望著千萬年前的創世之舉。仇天卻是愈走愈難捱,渾身被壓得喘不過氣,步履艱辛。所幸他機智過人,忽然想起了杜巧巧在天地靈根上提起的一句話。


    “我師父說,他曾和故人軒轅氏來訪,發現這怪物是雌的。”


    仇天搭著虞夕,邊走邊想道:“既然爹都過去了,同為軒轅子孫的自己,為何過不去。想必爹爹當初也有這等遭遇,他一世自負,桀驁不群,怎會隨意就卑躬屈膝?”想到此處,仇天猛的一聲長嘯,衝這一片河洛之地的中央吼去。拔出佩劍,淩亂的揮舞著,渾然不似先前的流水劍意那般井然。隻是更顯得暢快恣意,一揮一砍裏透著俾睨眾生的狂傲。其劍開闊,其勢洶洶,其意難平。隻待著將心中不暢盡都揮舞出來,不知不覺,腳下已逐漸輕盈。仿佛深山幽穀裏一聲欣然長歎,仇天鐵骨錚錚的將劍收了回去。挺著胸膛衝華池虞夕走了過去,笑而不語,卻多了一份霸氣。


    閔誠謹上前衝仇天頭上猛敲了一下,怪叫道:“哇哇,死小子,什麽時候學新劍法了?偏偏學的那麽爛,劍招模糊不清,什麽都不是。隻是劍意無窮啊,快意瀟灑,頗有我的風格。”


    仇天一臉不屑,衝閔誠謹哼道:“你哪有我這霸氣?我剛才可是連山神都嚇退了,本來它纏著我的雙腿,被我硬生生砍回家了。你有這本事?”


    閔誠謹“呸”了一聲,佯裝不屑,衝莫羽追去。


    華池衝仇天一笑,歎道:“好小子,不壓你一把你不知長進,這次倒好,竟打開了另一套劍意的入口。隻是勤加苦練,定不能少啊。”


    仇天欣喜的應了聲,卻向最前方撲了過去。腳下生風,左右蹦跳,爬高上低,惹人無奈苦笑。


    金髓整日裏呆在荒山部落中,雖然個頭魁梧,卻如仇天一般的童心未泯,緊隨其後,兩人登高瞭望,極目遠眺,腳步均極為輕快,忽而不見了蹤影。不多時,那金髓徑自跳到清溪裏,手腳利索的抓了幾條魚上來。


    待華池幾人追來,仇天與金髓竟燒起了篝火,烤著鮮魚。


    仇天望向華池責備的神態,嘿嘿笑道:“先前巨蟒纏身,實在吃不下東西,這幾頓飯的時間餓的饑腸轆轆。何況,這條魚可不是我抓的,是大個子下水撈的,我負責吃。”


    魚剛剛搭在火架子上,一股清香的肉味已經彌散開來。眾人咧嘴大笑,紛紛效仿,華池亦是食指大動,撿起一粒碎石,隨手一扔,打下了三兩隻喜鵲。將喜鵲丟給仇天,笑道:“把這報喜鳥一並烤了吧,單吃無頭魚,可真是不要命了。”


    仇天知曉華池見多識廣,尤其長於奇珍異獸,遂清洗了喜鵲一並架起,衝華池問道:“華池,你說這魚叫無頭魚?”


    金髓搶先笑道:“俺們部落裏喊它魚大王,一個魚頭十個屁股,吃起來最是香甜。”


    華池搖頭輕笑,歎道:“巫人族吃天吃地,茹毛飲血,身體之壯當真是無人堪比。小天,你可知江南地區,人人以命相食的魚叫什麽?”


    閔誠謹插嘴過來,瞥了仇天一眼,哼道:“這小子懂什麽,幾年前我在思帝鄉裏吃過一次,那河豚被人精心處理,毒性倒少了許多。不過吃完之後愣是呆坐一個時辰,全身酥麻不敢動彈啊。”


    仇天不理會他,隻顧盯著烤架上的鮮魚,引人發笑。莫羽目視著四下裏炊煙嫋嫋,搖頭歎道:“當初梅堯臣與範仲淹在一塊兒品河豚,忍不住歎著:春州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當是時,貴不數魚蝦…真是可惜,貧道卻是從未有過這口福。”


    華池揮了揮手,笑道:“不錯。河豚古名鯸鮐,正是從這一片盤古羅山裏傳出去的。河羅之鮒,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食之已癰。說起來,河羅之鮒還是河豚的祖宗,肉質鮮美,更勝河豚啊。”


    仇天正連聲讚歎的將鮒魚送到嘴邊,忽的想到此處,險些嗆著,問道:“華池,你說這魚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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