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前輩,勞煩您老人家了。”華池眼神淡漠,伏在地上連連磕了三個響頭,才發現華千枝已走到跟前。沒等她說話,華池全身一抖,怒吼道:“我讓你守著縭兒,你把她自己丟在那了麽?”吼過之後,不看她一眼,又轉向木屋所向疾奔而去。


    華千枝被他丟在山中,憋屈的放聲大哭,吼道:“我擔心你,全成了驢肝肺。”奈何華池愈行愈遠,並未聞聲。華千枝哽咽了聲,一把抹淨眼角的殘痕,冷冷一笑,深一腳淺一腳的追了過去。


    華池仿佛變了個人,淡漠一掃而盡,字字句句衷情而發,輕撫著縭兒素顏,深情傾訴道:“你知道嗎?你昏睡之後,我爹都急了。爹死之前,常常非要把這個婢女許給我,那個婢女立為小妾。我衝他冷笑,罵他無知,若是他早些日子把你許給我,多好。”


    “我們不提我爹了,你終究是不喜歡他。哪怕恨他,我也不怪你,整個華家都欠你。”


    “記得幼年時,不知情何為。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今生今世,你都是我華池唯一的發妻。那竹林還有你刻下的詩句,廣庭竹陰靜,華池月光寒。我對著這句詩癡了十年啊,十年都熬過了,為什麽偏偏熬不過這一會兒呢。”


    “你用十年,伴我童真流韶。又用十年,留我三千孤月。如今,竟用一刹贈我空歡喜。我該歡笑,還是傷悲?”


    “鐵索勒的你生疼,於是我陪你,把自己手心勒出一道道血痕。可你無人煎藥的時候,撕心裂肺的掙脫該有多痛?偏偏那時,我華池逞一時歡愉,恨不能目睹以碎心。你可知碎心容易,苟延殘喘太難。沒了唯一的念想,還能倚仗什麽去冷眼世事,去桀驁不群,去卑躬屈膝,去強顏歡笑。”


    “十年前,你說你我像雲和月,我的展眉蹙眉便成了你的盈缺。十年後,我華池是蝶你是花,花自飄零,為它忙了一世的蝶又何處歸根?”


    華千枝看他癡傻模樣,心底隱隱作痛,一股憐憫的情緒難以言明。“客棧裏若是我不拖遝,或許她就沒事,或許你便不會傷心欲絕了吧。”華千枝聲音裏透著愧疚,垂首歎道。


    華池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嘴角,眼神依舊癡呆,輕歎道:“你又不知,怎能怪你。若是細細分析,錯仍在我。若是不將她送出地宮,憑著幻陣的守護,她也不會出事了吧?”華池黯淡的眼神微微一亮,仿佛無意間念道:“地宮…”愣了半晌,又苦費時力,與華千枝一起將縭兒安葬了,歎道:“你是一派之主的夫人,本該安葬在地宮裏,但你定不會歡喜。不管如何,馭獸派是祖宗基業,我怎能不顧。”


    歎罷戀戀不舍的盯著新墳,一股悲傷渲染開來,終究是強忍住悲痛,轉身衝地宮走去。


    華千枝一路緊跟著華池,顧不得腿腳傷痛,沿路回望,隻見遍野狼藉,處處都是空曠的山頭。越發往裏,越能聞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愈來愈濃,伴著陰風颯颯,惹人心底幽幽泛寒。華千枝本知此地荒涼,卻不料如此陰森,仰觀華池的側臉,眉頭緊緊鎖著,腳步亦愈來愈快。


    華千枝腳踝猛的一疼,傷口處得肌膚迸裂開來,絲絲鮮血滲出,浸透了素白的棉襪。華池回頭一望,卻是眉頭皺得更緊,自衣袂上撕下一條布片,簡單的包裹了下,輕歎道:“派中或許出了異變,你的腿腳待會兒我再處置,你體諒一下。”


    聲音雖少不了的淡漠,卻頗顯得柔和,軟軟飄進華千枝的耳畔。華千枝眼眶裏淚珠盈動,仿佛心窩裏埋藏的委屈瞬間消失了一般,咬了咬牙,忍著疼痛站了起來,正要說自己沒事,華池卻回頭一笑,說道:“我華池從不欠人,也不想欠你什麽。至於感情,或許你是棋子,我亦是獵物,算了。”


    “我為你做了那麽多,你都不相信我?”華千枝神色一緊,麵如寒霜,一如劍鞘裏的凝溪之劍。


    “嘴上信,心底呢?”華池一句反問,直瞪得華千枝痛心疾首,咬牙切齒。華千枝淒哀苦笑,衝他低吼道:“你早晚會信的。”


    華池卻不再理會她,腳下生風,健步如飛,一路盡是狼藉之態,放眼一望,前方已遍野屍橫。華千枝“啊”了一聲,顧不得與他鬥氣,癡傻的呆在原地,挪不動半分腳步。眼前宛如修羅地獄一般,血流成河。


    “你說的,要多加小心的幻陣,在哪?”華千枝忽想起華池叮囑過的幻陣,微微鬆了口氣,追上華池問道。


    華池卻冷冷一哼,再擠不出半分的笑意來,吼道:“幻陣,竟被人破了。”


    什麽人可以破陣…


    究竟是何人,或者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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