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在收回自己的力量!”朱舉人反應其實很快,發現隨著金甲女兵的消失,夫人身上的力量進一步增強,瞬間就反應過來了。其實他心中著實煩亂,一方麵覺得這群妖怪逼上仙宮,咄咄逼人的氣勢不好,另一方麵又想到如果不是他們揭穿,自己至今不知道原來夫人早就對他們一行人起了殺心,連自己回來是為了就牡丹的事情都清楚。還有珞珈,自己和珞珈……糟了!珞珈還在夫人身邊。


    朱舉人自己離夫人還有幾十步遠,卻已經被她周身的力量壓迫的難受。整個廣場都在夫人的力場下,不少仙女們捂著胸口露出難受的表情,對麵的妖怪也顯得不輕鬆。她們離夫人這麽遠,還這麽不舒服,珞珈可是就在她身邊!她會為了這個背叛她的仙女收斂力量嗎?


    當然不可能。


    珞珈匍匐在地上,吐了口血,她抬起頭,眼中有隱隱的淚光,成天故意表現得嚴肅冷漠的臉龐此時顯得格外脆弱:“夫人,我求你。”


    “求我什麽?”夫人抬起左手的動作一頓,低頭看著她。


    “求你,放了牡丹。”誰也想不到,珞珈此時求情是為了這個。


    夫人也楞了一下,然後,下一秒,她的臉色變得十分猙獰:“閉嘴!”她狠狠一揮手,一條無形的鞭子就打在了珞珈單薄的身體上。


    “夫人求你,放了牡丹吧,她是無辜的。”珞珈又吐了口血,被鞭子打的一下趴在地上起不來身。


    “我讓你閉嘴!”夫人尖叫,又是一條鞭子甩下。


    “夫人不要!”眼見兩鞭子下去,珞珈都奄奄一息了,一個粉白色的身影衝出去,趴在珞珈身上,替她挨了一鞭。


    是昨天爭著要嫁給言白的薔薇,誰也不知道被關在房間裏的薔薇是怎麽溜出來的。不過也是,眼下夫人發威,收回了金甲女兵,眾仙女又齊聚在廣場上,誰也沒想到薔薇。


    她抬起頭,淚流滿麵地懇求夫人:“夫人,你饒了珞珈姐姐吧。”


    同樣往外衝卻遲了一步的朱舉人一下頓住腳步: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每次他都遲了一步。


    “薔薇。”夫人漠然喊著她的名字,手毫不猶豫地再次揮下,“你也該死。”


    “啊!”少女呼痛,一條清晰的血痕透過她淺色的衣衫出現在她的脊背上。昨天她才被夫人打了一巴掌,一腳踢中心窩還沒修養好,現在又替珞珈受這鞭刑,竟一下暈了過去。


    夫人卻毫無憐憫之心。如果說是珞珈,她還有所收斂力道的話,對這個吃裏扒外被男人一張臉就迷昏了頭的小賤人,她就毫不客氣了。昨天醉酒時的一幕幕閃現在夫人眼前,她抬起手狠狠甩下,無形的鞭子發出破空聲,嗖嗖直響。


    “夠了!”言白看不下去了,直接閃現在夫人身邊,一把捏住她的手。地麵上,珞珈也及時反映過來早就在夫人再次揮鞭的同時,翻身擁抱住薔薇,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身上。誰也不知道薔薇從小就是跟在她身邊長大的,整個仙境裏若是還有仙女肯和她親近,也就是薔薇了。小姑娘經常說,這輩子都不要和珞珈姐姐分開……等等,難道說就是因為這個,她才執意要嫁給言公子?就是為了和她一輩子在一起不分開?


    想通其中關節,珞珈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透明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龐流下,她仰起頭,看著這個從小就照顧她的美豔女人,想最後一次勸她:“夫人,你為什麽不讓我們相愛呢?牡丹,薔薇,白鳳,為什麽你要懲罰他們?還有那些妖怪,你總是說他們該死,實際上他們卻從未傷害過我們,夫人,退一步,我不想和你為敵。”


    言白為她的話側目:妹子,你這麽說真的不會火上澆油嗎?


    果然,夫人聽了她的話不但沒有消氣,反而怒火更熾。轉瞬間,她身上的力量就提及到一個恐怖的境界,周圍壯麗輝煌的高高宮殿接連坍塌,大地由於夫人的抽取力量搖晃的越來越厲害,大塊的石頭從人們頭頂滾落,在仙女們的驚叫中砸向廣場。


    仙女們個個施展各自的法術,盡全力保護自己和周圍人的安全,妖怪們也一個個聯起手來,建立起一個防護罩。


    廣場中,沒有防護動作的就隻有中間的夫人言白,以及他二人身邊的珞珈薔薇。


    言白眼也不眨地一揮手,朝他們當頭砸來的一塊巨石就被分解成了粒子,像是團鬆散的雪球砸在堅固的岩石山,瞬間就崩散開來,四散著飄開。


    石柱傾斜,屋簷墜落,金碧輝煌的美麗仙宮轉眼間就成為廢墟一片。


    這片仙宮,包括整個仙境都是由夫人的法力供起的,現在她將自己的法力收回,自然山河頹敗,泉水斷流,一條條深不見底的巨縫在地上裂開,像是一條條傷口。


    言白見此也不再留手,聚集起全身的妖力,直接要和夫人正麵交鋒!


    不遜色於夫人的妖力再次直入天空,血色的雲層被聚集起來,圍繞妖力組成的光柱旋轉著,成為一個覆蓋了整片天空的漩渦!


    颶風掀起,雲浪翻滾,這就是千年蛇妖的力量!


    眼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如詩如畫的仙境就要像眾妖的家鄉那樣毀於一旦,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響起:“阿彌陀佛。”


    所有人都是一驚,就連夫人也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她身上的力量也隨之一頓。她一格一格地扭頭,看向聲音來源,一個和尚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站在那裏,正一手合十,笑眯眯地望著她。


    夫人的眼睛進一步睜大:“是你。”


    和尚頭發光禿,笑起來滿臉笑紋,很難看出他到底有多大。他麵相顯得很滄桑,眼睛卻清澈幹淨如少年,一身破衣爛衫,一條白色棉衫繞在他的肩膀上,脖子上掛著一條沉重的佛珠。他朝夫人笑著,表情溫柔——對一個遁入空門的和尚而言,也太過溫柔了些:“是我。”


    夫人落到了地麵上,她聚集的力量漸漸散去,大地的震動,屋宇的搖晃也漸漸停止。出乎眾人衣料,向來高傲冷漠的夫人,眼裏似乎有隱隱的淚光:“你不是成佛去了嗎?”


    本該在廟裏的老和尚笑容加深,他背著的右手從身後拿了出來,手裏握著一根法杖,向夫人走去:“你還在這兒,我如何成得了佛。”


    言白同樣收起自己的妖力:要等的人等到了,也就沒事了。


    他轉身蹲下,在珞珈的戒備的目光裏,握起仍在昏迷的薔薇的手。肉眼可見的,薔薇原本毫無血色的臉很快恢複了血色,呼吸也變得平緩起來。


    身後老和尚仍在繼續說道:“這麽多年,我其實一直都在,一直都看著你,隻是你不知道。”言白沒想到,老和尚看上去一臉慈祥安寧得道高人的模樣,說起情話來卻是一套一套的,看來他就是夫人口中的那個負心人。


    唔,原本以為的負心人其實一點也不負心。不但不負心,還這麽多年都默默守護著自己,是個癡情種。夫人這下應該就能釋懷了。


    清幽的香氣飄過言白的鼻端,飄過每個人的鼻端。


    回過神,大家都見到夫人從老和尚接過的法杖,發生了變化。原本是根枯死樹枝的法杖微微發光,重新恢複了生機,不但冒出了綠芽在頂端還有一朵粉色的疊瓣鮮花盛開。


    老和尚擦掉夫人的眼淚,對她溫柔道:“別哭了,把臉都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夫人聞言破涕而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一揮手,重新將自己的力量散去。


    頓時,就像倒放的鏡頭一樣,傾倒的石柱紛紛立起,屋簷重新飛回原位。石頭重組,一塊塊被吸到山體上;大地震動,裂開的縫隙哢嚓哢嚓再次閉合。整片仙宮沒一會兒便恢複了嶄新的模樣,金色的屋瓦在破雲而出的陽光下反射著金光,寥寥白霧繞在山間,纏繞著仙宮,讓它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上宮殿。


    老和尚笑眯眯地點點頭:“還是這樣好看。”


    夫人朝他一笑,帶點小俏皮地問:“那到底是我美,還是宮殿美?”


    老和尚沒直接回答她,而是把問題拋給了眾仙女:“你們說呢?”


    珞珈和薔薇相互扶持著站起來,聽到這個問題相視一笑,和其他的姐妹們一起彎腰行禮,齊聲道:“夫人最美!”


    夫人朝她們笑的格外開心,那一瞬間的風情無人可及。


    一周後,朱舉人再三向戀戀不舍的仙女們告別,其中包括前日放出來的雀珠,還有已成為仙宮新主人的珞珈。原本朱舉人還是有些猶豫的,孟龍譚已經自願留了下來,他好不容易下定的上京趕考的決心也在看到珞珈清麗的臉龐後產生動搖。然而,珞珈毫不留情的話擊碎了他所有的幻想:“朱公子還是盡早上路吧,別耽誤了趕考的時間,那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如此有禮又疏遠的話語讓朱舉人的心瞬間冷了半截。他被珞珈話語裏的驅趕之意給氣笑了,搖著頭:“好好好,為了避免你們的不是,我走就是了!”說著毫不猶豫地就轉身踏進一麵牆壁上出現的山洞裏,山洞入口處言白站在那裏等著他。


    背過身的朱舉人沒有看到,他卻是把珞珈說完那句話後的痛苦神色看的一清二楚。珞珈也知道他看到了,目露懇求,無聲地衝他哀求:別告訴他。言白想了想,還是保持了沉默。這是人家姑娘自己的選擇,他還是不插手的為好。


    來的時候是和好友一起冒冒失失地闖入,廟裏還有一個老和尚。走的時候,就隻有自己一個人,就算是心誌堅定如朱舉人也不禁有了蕭瑟之感,再想到剛才珞珈毫不挽留地態度,他就更傷心了,隻覺天地之大,唯有自己孤獨,還要前往千裏之外的京城,這一路風吹雨打,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再加上現在隱隱有亂世之像,路上各種山賊強盜攔路,朱舉人長歎一口氣,自言自語:“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到的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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