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村中的空地上熊熊燃燒著,酋長折斷樹枝,把它投進火中,火焰對麵的白人青年等著他接著往下講,可酋長卻一言不發。


    老祭司奧切帕尼斯特利活動著被皺紋包圍的嘴,緩慢地說起從前的往事。“金蜂鳥部落事實上是光輝的太陽神惠齊羅伯契特利屬下戰士的聚居群落,從很久以前的遠古時期開始,這個部落的性質就沒改變過。部落的男孩長到成年,如果身體健壯,沒有傷病,就必須去長眠城的太陽神殿裏接受考驗。昌蒂科雖然是女孩,卻一直夢想著成為神的戰士。”


    “那麽就讓她去好了。成功、失敗都是她自己的事,你們擔心她會死,因此阻止她嗎?”彼德猜測。大多數不聽話的孩子都與逆反心理有關。


    老祭司繼續說:“阿特爾科瓦爾科首領希望她能打消這個念頭,自古以來參加考驗的人都是男性,因為惠齊羅伯契特利隻會選擇男性戰士,女性參與有違傳統,而且通常是送死。但是昌蒂科不聽勸告,執意要去。為了讓她充沛的雄心和精力有別的發泄途徑,首領賣掉了阿茲特克王賞賜給家族祖先的黃金胸飾,送她去了學校。”


    “你們部落也有人上學?看來你們也沒那麽原始。”彼德譏諷地笑道。


    “可是問題反而因此變得惡化了。”老祭司歎了聲氣。阿特爾科瓦爾科酋長依舊重複著折斷樹枝,投入火中的動作。“昌蒂科念了幾年書,自以為長見識了,回到村子,吵著要廢除各種傳統。她想把魁紮爾科亞特爾創造的稱為‘科技’的東西引進部落,不斷勸說首領要讓部落麵對叢林外的世界,要讓村民走出叢林,到外麵生活。當這些企圖被拒絕後,她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跟蹤候選的戰士們進入了長眠城。”


    “她成功了?”彼德驚訝地問。


    老祭司陰沉著臉色,沉默了半晌才說話,“昌蒂科幹了件傻事。候選戰士發現她在跟蹤,把她推出了神殿,如果她就這樣回家,以後的事也不會發生了。然而她竟然跑去了黑暗神殿,做了南方眾星,月亮女神的星戰士。她回到村子裏,以為能以神選戰士的身份獲得地位,首領很生氣,下令把她關入後山石窟監牢。但就在那天夜晚,血紅的熔岩從山頂噴出,岩漿淹沒了監牢,村子也因為火山噴發不得不搬走。我們以為昌蒂科死了。”


    “死去的女兒回來報仇了?”彼德看向酋長,阿特爾科瓦爾科首領麵無表情,仍往火裏扔著幹樹枝。


    “首領當時的決定也是一時衝動,說了些氣話。世上哪有不疼愛子女的父親呢?”老祭司感慨著。


    彼德沉默了,他的目光轉向篝火,想念起了身在美國,久別的父母。


    火焰跳動得很厲害,還伴隨著轟轟聲響。


    彼德突然驚醒,這不是火焰在跳動,而是大地在震動。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震動天地。彼德抬頭望向村後的高山,山頂濃煙滾滾,整個山顛已在剛才的爆炸中化成了碎石與塵土。衝天火光夾帶在深灰濃煙中,把半個天空變成了凝固的暗紅色。山體裏噴出的濃煙如厚重的烏雲襲來,灰色塵埃就像冬季的雪,紛飛落下。彼德伸手接住一些,在手裏試著擦拭,這是火山灰。


    “是星戰士!他們在山上!”阿特爾科瓦爾科首領指向山頂大喊,鷹戰士們手持武器衝向高山。


    火紅的熔岩從山頂溢出,像被掀掉顛峰的大山流出的血。彼德想起了老祭司的話,星戰士的力量是大自然的憤怒之力,一座普通的山竟然瞬間成為了活火山,他的情緒如同現在戰栗的山坡一般,猶豫片刻後,他還是跟上其他戰士,衝向火山。


    昌蒂科懸浮在半空中,看到向火山奔來的人群,她露出冷笑,對身旁的男子說:“荒木,五年前我被這些人迫害,關在岩洞中。當時我想,我要活下去,那一刻我的力量覺醒了,我製造了一座火山,控製熔岩擺脫了牢籠。”


    “要感謝女神,是她給了你力量,使你有向這些頑固不化的人複仇的機會。”荒木休接過說話,“昌蒂科小姐,這裏就交給你,我見機行事。”荒木休飛向高空,身影消失在了濃雲之下。


    昌蒂科俯視正在上山的鷹戰士,如同注視一群螻蟻,但她突然發現,這些人並不是衝著她來的,他們奔向了山的另一側。昌蒂科連忙轉身,尋找他們的目標。


    山體背麵,一個山洞的洞口處有個小孩害怕地探頭探腦,想逃出去,卻又不敢。為了躲避攻擊,村裏的普通村民藏在這個山洞裏。昌蒂科有了重大發現,她知道了鷹戰士在乎的東西。一抬手,一股岩漿從山頂傾泄而下,如有生命力般,直撲那個洞穴。


    “住手――”


    戰士首領阿特爾科瓦爾科發現了她的攻擊,大喊著,背脊處金光萬丈,猶如生出一雙光翼。酋長騰空而起,仿佛一隻金色雄鷹,直飛洞口。


    熔岩像一隻火龍,想要灌入洞中。裏邊躲藏著的女人和孩子看見那道紅光立刻尖叫起來,但緊接著一道金光覆蓋了岩漿的血色,酋長堵住洞口,撐開防護壁擋下了奔騰的岩漿,腥紅的液體岩石撞上防護壁,如巨浪擊打在堤岸上。


    “住手――”酋長衝著天上的女人大吼,但換來的隻是那個女人的冷笑。


    “你以為能擋住我的攻擊嗎?整座山現在由我控製!”昌蒂科無法控製她的情緒,自見到這個男人起,複仇的興奮,對過去的憎惡,還有莫明其妙的對親情的彷徨,同時交雜在她的心中。


    她一揮手臂,洞裏的岩壁頓時炸開了,酋長始料不及,回頭看見熾熱的熔岩從洞裏湧出,村民恐懼的尖叫和孩童的哭鬧隻持續了一瞬間,立刻淹沒在了液體之中。酋長飛出洞口,岩漿追著他噴出了洞穴。剛才洞裏的一切活物此刻已化得連灰也不剩了。


    阿特爾科瓦爾科酋長一聲怒吼,對準天上的女人奮力虛揮一拳。昌蒂科正想象著洞裏的慘狀,酋長的拳風把她擊出了十多米遠,昌蒂科從天上掉下,重跌在地麵,持撐起起身,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


    昌蒂科搖搖晃晃站起來,抹去嘴邊的血,又有新的血吐出。她瞪住鷹戰士的首領,臉上浮現出嘲弄的冷笑。“來呀!來殺了我!來殺死你的女兒!”


    阿特爾科瓦爾科首領憤怒地指著身後已被岩漿填滿的洞穴,指責道:“你都幹了些什麽?你的母親和弟妹在裏邊!”


    酋長的話讓昌蒂科失去了笑容。她的表情僵了僵,然後嘴角顫動起來,臉部肌肉勉強拉扯出一抹笑,古怪的笑聲從滿血的口裏發出,笑聲越來越大,最終凝結成了苦澀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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