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沉寂過頭的電影院。觀眾們倚靠在皮質座椅上,他們戴著墨鏡緊閉雙眼,仿佛在進行一場永恒的沉眠。


    事實上這些人的意識早就跟隨著主角葉凡進入電影《黎明》之中了。從葉凡的視角,他們體會了皇子興榮的一生,體會了戰爭的殘酷和帝國的美學。


    “哇!原來諾言真的帥裂蒼穹啊!”餘澤前方的少女驚呼出聲,卻沒有人指責她的喧鬧。因為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


    電影中的諾言俊美無儔,無論勾勾唇角亦或是撫額大笑,統統引得人魂不守舍。就連他用淬滿毒液的舌頭說著刻薄的話語時,眾人都忍不住露出一副懷春的模樣,因為那聲音實在是太蘇了!


    “誰願與我等一戰?”電影裏聯邦的交流生堂而皇之的踏入了帝*校,打著友誼賽的名義揮舞光劍,完全不把帝國學生看在眼裏。


    “那個小子,你願意嗎?你們帝國都是這水平?”領頭者劍指顫抖著站在葉凡身後的夏清,眼中滿是嘲弄之色。


    “你……”就在葉凡眯起眼想要給對方一個教訓時,領頭著突然身體前傾,整個人滑稽地趴在了地麵上。


    “哪個卑鄙的人偷襲?!”領頭者身側的夥伴們聽著帝國學生放肆的笑聲,頓時怒火衝天,轉身向後看去。這一看不要緊,他們見到來人後都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星際上誰沒聽說過帝國的二皇子陛下呢?


    “啊……偷襲?”諾言的聲音透著讓骨髓顫栗的沙啞,明明是嗤笑的話語卻讓人有種他在訴說情話的錯覺。


    “要是偷襲的話,我剛剛可就宰了他了。”諾言微微抬起下巴,宛若施舍一般的說道,他的麵容在刺目的陽光下看不分明。


    “啊啊啊啊啊!男神!宰了我啊!來宰了我!!!”這當然不是聯邦炮灰們的台詞,而是電影院裏觀眾的呐喊。


    不過是三分之一的劇情,不少人就已經沉迷在諾言的美色和聲音之下,更別提諾言還自帶的皇室氣場和傲慢桀驁的風骨。


    然而餘澤眼中的諾言和眾人實在迥異。諾言就是他演的,從第三視角來看自己讓他有種詭異的羞恥感。


    “你這麽喜歡看電影?”劇情上演到了諾言下跪的一幕,餘澤側頭問著身側看的聚精會神的烏諾。他就不明白了,烏諾明明是導演,劇情內容知道的一清二楚,哪用得著來電影院浪費時間。


    “我從來都不看電影。”烏諾隨口說出了讓餘澤想掉頭就走的回答。


    “聽說樂容被他們公司雪藏了。那家經紀公司連記者會都不敢開,直接放棄了他。”烏諾一邊看電影一邊和餘澤交談著,麵上還有幾分無聊的意味,似乎在唯恐天下不亂。他還以為樂容不是個這麽輕易就放棄的人,到頭來也不過如此。


    餘澤心裏也覺得奇怪,按理說樂容那樣的人總有垂死掙紮大鬧一番的,這些天卻半點動靜都沒有。隨後因為電影上映而飆升的信仰之力逐漸抹消了餘澤的疑惑。怎樣都無所謂,反正他也快聞名星際離開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結束,他的神力大概達到二級神了吧?升級之路還真是任重而道遠。


    電影院裏此起彼伏的嗚咽聲打斷了餘澤的思緒,那是諾言赴死的一幕,他對夏清溫柔地告白不知道惹來了多少眼淚。


    “終於等到這一幕了。”烏諾懶懶地蹲在地上斜覷了一眼走神的餘澤,他按著脖頸慢慢站起身來,熾熱的目光和餘澤茫然的眼神對上。


    “白修,我問你啊。”


    “男人一旦陷入戀情,是不是就會變得不像自己了?”


    餘澤盯著烏諾半響,下意識地覺得對方又抽風了,搖搖頭懶得理會。


    “我覺得是。”烏諾無奈地看著仍舊不明所以的餘澤,微微歎了口氣。


    “突然想到再也碰不到無窮酒水,見不到各色美人,稍微……有點遺憾啊。”


    “突然想到再也見不到這片土地,見不到這個國家,稍微……有點遺憾啊。”


    烏諾的薄唇輕輕勾起,他的聲音漸漸和電影中的諾言重合,眼中更是如出一轍的溫柔愛意。


    “我一直擺出目中無人的模樣,是不是挺可笑?”


    “我一直擺出目中無人的模樣,是不是挺可笑?”


    幾乎一樣的台詞,幾乎一樣的語調,餘澤終於反應過來,表情有些微妙,他意識到烏諾接下來一句會說什麽了。


    “其實啊,我最遺憾的是……”


    “我喜歡你。”


    那個放蕩不羈的男人第三次說出“喜歡”的字眼,深沉的眉眼擺明了他不是在開玩笑。


    電影中諾言似乎想要抬手拭去夏清的淚水但中途落下,而烏諾的抬手卻按住了餘澤的後腦,帶著酒氣的滾燙薄唇就這麽落了下來。餘澤沒躲,也沒想躲。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活得太失敗了,這麽多年眼前這個懶散的男人是第一個對他費盡心思浪漫告白的,有韌勁到甩也甩不掉扯也扯不了。


    令觀眾魂牽夢繞的電影早就不在兩個人的關心範圍內了,交疊的唇齒聲勝過帝國和聯邦的炮灰轟鳴。


    直到電影結束觀眾散場、餘澤在電影院站起身時,烏諾才稍微克製住自己的舉動。


    “這時候你要去哪?”烏諾戴著墨鏡,看不出情緒的臉上少見的流露出滿足之色。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的餘澤終於回應了他,還有比這更令人愉悅的事嗎?


    餘澤走出電影院的腳步頓了頓,修長的身影在電影院的昏暗燈光下顯得愈發孤寂。


    “啊,我去拯救世界。”烏諾聽到他這般說道。


    等他回過神追去的時候,一架懸浮車“砰”的一聲狠狠撞到了餘澤身上,對麵駕駛座上的樂容笑得扭曲而瘋狂。


    隻是一瞬間,血流成河。


    烏諾原本揣在牛仔褲口袋裏的手陡然僵住,他的視野裏猩紅一片、再無他物。


    “白……修?”烏諾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從尾椎開始戰栗,不消片刻席卷全身,周圍所有的聲音驟然遠去,他隻能聽到自己心髒拚命鼓噪叫囂的聲響。


    這是誰導演的荒誕劇?他明明是個導演,卻接受不了這樣的劇本。


    烏諾一步步邁開了腳步,那狹長的眼睛不自覺地眯起,以往的散漫輕佻都消散的一幹二淨,唯獨一片怒火與沉鬱。


    喧鬧的尖叫、錯亂的步伐、蔓延的恐懼,他穿梭在推擠的人群中間,直直站定在餘澤破敗的身體前。烏諾粗糙的指腹不住劃過餘澤的眼睛、唇角,最終強忍著顫抖停留在咽喉上。


    身下的人早已失去呼吸。


    “先生,請問他是你的……”姍姍來遲的警察口中說著讓人倍感滑稽的話語,烏諾的目光焦灼在餘澤的臉上,對周圍的聲音恍若未聞。


    而肇事的樂容根本沒想過逃逸,他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在層層束縛下想要靠近餘澤的屍體。


    “先生?先生?”


    “哈哈哈哈哈!別叫了!他不會理你的。烏諾啊,我這份大禮如何!白修到從生到死都隻會在我樂容的手上!”


    樂容偏執的話語讓烏諾終於抬起了頭,他平靜的麵容上慢慢勾起了一個笑容,卻駭得樂容猛地退後幾步——烏諾的眼底不知何時已經猩紅一片,就像是沉睡的凶獸不再掩飾而露出了獠牙,能隨時隨地將人撲殺。


    烏諾每走一步,空氣就壓抑到即將爆炸。他沉著臉俯身,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狠狠扼住了樂容的咽喉。


    他要殺了他!他會殺了他!!!樂容大腦裏充斥著這個念頭,那個男人蓬勃的殺意撲麵而來,生理性的恐懼使得淚水瘋狂地從眼眶中溢出。樂容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死亡的覺悟,可真的來臨時他才發現他有多恐懼。


    不要靠近烏諾!不能靠近烏諾!那樣他會比死還要慘烈一萬倍!潛意識裏的本能讓樂容說不出任何挑釁的話語,隻能顫抖著睜大雙眼。


    他即將窒息之時,腦子裏突然回蕩起厲英說過的話語——不要惹烏諾!


    “放手!”警察不清楚事情的原委,隻能先舉著激光槍分開兩人。


    就在他們準備采取行動時,烏諾突然鬆開了手像扔垃圾一樣將他扔到了懸浮車邊角上。他不屑於再看樂容發青發白的醜陋嘴臉,從懷裏掏出了曾經的軍銜佩在肩膀上,閉了閉眼旁若無人地走出了這片鬧市。


    哈!他烏諾為什麽要學諾言臨死時的告白呢?甚至一遍一遍去看那麽無聊的電影,隻為重複對方的語調去找準時機。


    哈!最後的結果是連告白的人都死了!這會不會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


    ————


    三天後,we廣告正式上映。


    餘澤的死反而將他本就大火的聲名推得愈發熾烈,他用熒幕上唯一一部電影、唯一一則廣告征服了全星際。


    we的“征服”係列賣到脫銷,但官方聲稱自此絕版不再發售。掛出去的海報被人連夜偷回去珍藏,網上已經將價格炒到了難以想象的數字。而那個造成餘澤死亡的罪魁禍首被判處死刑,“樂容”這個名字被無數人咒罵憎恨,成了惡人的代名詞。


    整個星際的話題都是#烏諾白修#,有人評價說這是烏諾迄今已來演得最具張力的一則廣告。


    這當然是他最具張力的一則廣告,因為他是真的愛上了廣告裏的那個人。


    烏諾看著光腦上循環播放無數遍的廣告,飲著他曾經不屑一顧的龍舌蘭,這種辛辣而後勁十足的滋味像極了那個人的唇齒。至少他吻下去後,到現在都沒有清醒過來。


    “d(這就是結束)


    (你已被我征服)”


    廣告上那個人用著繾綣纏綿的嗓音唱出了最後一句歌詞,尾調上還有著小小的得意,惹得沉著臉的烏諾都忍不住輕笑起來。


    “……queredbyyou(我已被你征服)。”


    他含糊地吐出這句話,隨即向後仰躺,任由自己醉倒在柔軟的沙發上。


    光腦上we的廣告又開始重頭播放,沙啞的歌曲聲再度響起,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


    他依然是烏諾,沒有了餘澤的烏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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