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珺雲微微的點了下頭,就算是應了。不過,心中卻是略有所思。原本以為成青蓮就是個為了所謂愛情而能拋棄家族,不顧一切沒有心機的女子,可是看來這麽一會兒對方的言行舉止,她就隱隱地覺出一絲不對勁兒來——她讓舒春找人將錢漢生被家裏人拘禁的消息透露給成青蓮,本就不算嚴謹。而成青蓮在這裏鬧騰了如此半天,雖然錢家的當家人沒有出來,但是當做傳聲筒的那些奴才又怎麽可能沒有將事情閑言碎語的說出來一些呢?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明之前錢家管事還要請成青蓮進去說,可她卻頑固的要周圍的人給自己和錢漢生一個公道,就是不肯進去。


    難道成青蓮不惦念著還受傷的錢漢生?更何況,在這個錢家的緊要關頭威逼,圖的是什麽?嗬,看成青蓮得知自己被許配給錢漢生成為正妻後,那種喜極而泣的樣子,豈不是一目了然了?


    喬珺雲見事情被自己攪合的差不多了,也不再多留,對著侍衛們擺擺手就坐了回去,示意馬車直接打道回府。原本呢,她還想著再去一趟常家,說些什麽聊表安慰的。不過光會說有什麽用,她決定還是入宮一趟,給常家訴說一下委屈,也將錢家發生的這些有趣事情與太後說道說道。


    當喬珺雲來到養性殿的時候,太後正跟霍思琪閑聊著,表麵上看來甚為和睦,實際上隻要仔細觀察就能看到兩人都有些僵硬的嘴角。昨天的那件事情,太後還是有些生氣的,沒有忘記的。


    “給皇祖母請安,沒想到賢德貴妃也在這裏呢。”喬珺雲還算是隨意的打了個招呼。似乎沒有記著昨日的尷尬,坐下後就直接道:“今日入宮有些事情想要說給您聽,錢家又鬧出事兒了。”


    “哦?錢家?”太後一聽頓時蹙起了眉毛,倆人沒有避諱的樣子,讓霍思琪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了下來,也不說話隻是側耳聽著。昨日宴會上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喬珺雲現在可是不像以前那樣兢兢戰戰的收斂起銳角。而是漸漸變得有些跋扈囂張了——在霍思琪看來,在那麽多大臣們在的時候,就敢隨意讓人處罰大臣的兒子,這豈止是任性能形容的,簡直是太過跋扈了。


    喬珺雲裝作沒看到霍思琪看向自己隱含著不讚同的眼神,撇了撇嘴唇道:“您是不知道,今日早上一起雲兒就聽說有熱鬧,就帶著彩香彩果還有侍衛們出去看了看。結果才發現,常家竟然說是要悔婚!可錢家卻是不高興了。派人上門說不管用之後,竟是直接讓一個婆子帶著一群奴仆擋在了常家門口鬧事,甚至還裝死指責常家太過冷硬心腸、不守誠信,草菅人命呢。”


    “錢常兩家的事情竟然鬧得這麽大?”太後早些時候倒是聽說了兩家似乎要毀了婚約的事情,當時也沒太在意。現在一聽喬珺雲說,頓時擔心錢常兩家的鬧劇是不是被百姓們看在了眼中。


    霍思琪則是一驚一乍的道:“不會吧?常家如此突然的說要毀了婚約。該不會就是看在錢家公子犯了錯,所以擔心被牽連吧?”隱含深意的看了喬珺雲一眼,歎息道:“雖然錢家公子的確是犯了錯。可是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了啊。倒是常家果真不信守承諾,這婚事也說毀就毀,日後哪裏還能有人家敢娶他家的女兒了。”


    聞言,太後的嘴角就微微動了一下,可似乎也不認同常家這個決定,所以並沒有開口為常家說話。畢竟,被女方悔婚這種事情,絕對可以說是男方的恥辱,恐怕日後的婚事都要難找了。


    喬珺雲卻不屑的道:“皇祖母、賢德貴妃,你們兩個可別憐憫那個不要臉的錢漢生。你們都不知道。那個錢漢生竟然在外麵養了外室,而且昨個兒還敢胡亂地說我,就是個混蛋東西!”


    “他竟然養了外室?”太後和霍思琪的表情頓時不好看了。如果說錢漢生家裏有通房丫頭,那說出來傳出去也是較為正常的。可是還沒成婚,就在外麵有了個小家,這簡直就是在活生生的打常家的臉。如此的話,倒也是難怪常家態度這般堅決的要悔婚了,這不是在戲弄人呢嗎!


    太後忽而想起來什麽,追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常家被逼的當著無數人的麵給說出來的嗎?天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常家小姐也不免要受到影響的。連丈夫都無法管住......”


    “倒不是常家說出來的。”喬珺雲賣了個關子,等太後和霍思琪都忍不住追問的時候,她才扯著嘴角涼薄一笑道:“是錢漢生的那個外室,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消息,趁著錢家派人去常家鬧的時候,自己就在錢家門口哭嚎個不停。反正是各種抱怨錢家的冷血之外,就是哭訴她與錢漢生的感情受到的種種阻撓等等的。不過前麵那些我都沒有聽見......”


    喬珺雲忽而賊賊的笑了兩聲,讓太後二人詫異的時候,神秘兮兮的說道:“去常家門口哭訴的錢家婆子叫做都春花,我見她一口一個自家的公子如何如何出眾、如何如何的才識淵博,心中感念她對錢公子身後,就在錢家門口下了旨意,讓錢家立即準備親事,讓錢漢生在月末之前就將都春花給迎娶過門......嘿嘿嘿,那個都春花至少四十多歲了,簡直可以做錢漢生的娘了!”


    “不是吧!”霍思琪以手遮嘴免得忍不住的笑容被人看了去,憋著笑說道:“這樣也太荒謬了一些,錢家肯定是不會答應的,雲兒你這樣做肯定是會惹得錢家惱恨上你的。”


    太後的表情也有些奇怪,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半晌才無奈道:“真的,你這樣做豈不就是想要得罪錢家嗎?你之前就已經處置過了錢漢生,即便是真想這麽做。何必又親自動手呢。更何況,讓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婆子做錢漢生的正妻,也實在太胡鬧了些,也多虧了你能夠想得出來!”


    喬珺雲眼前一亮,拉著太後的袖子道:“皇祖母,本來雲兒的確是下了這個旨意的。不過後來成青蓮對我述了一番對於錢漢生的真情,我不忍心。就收了之前的旨意,改口示意錢漢生必須在月末前將成青蓮迎娶進家門做正妻,而都春花也將成為正妻。嘿嘿,不過當時錢家的人都沒有出來接旨,雲兒擔心錢家會抗旨不尊。所以......您可不可以親自下一道諭旨啊?”


    太後微瞪著眼睛道:“你這丫頭,竟然還沒放過那個叫做都春花的?一個能做人外室的能是什麽好人家的女兒,錢家除了錢漢生之外的人一旦知道了,肯定是要氣死的。”


    “誒,其實成青蓮真是個好人家的女兒來的。”喬珺雲一臉無辜的說道:“聽她自己說。是皇都裏一家青禾書局家的大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錢漢生給騙了,才做了外室的。”


    “青禾書局?”聽到這兒,太後的態度就有所變化。別以為一個書局沒什麽了不起,但事實上青禾書局幾乎就算是壟斷了皇都所有的書籍生意。而成家更是真正的書香世家,家裏曾出過兩人狀元。但皆是在朝為官一段時日之後,就按照祖訓回去接掌書局的聲音。因此,成家在皇都的勢力網絕對不弱於經營古董辨別古董的常家。甚至還很有可能說,比常家更為厲害。


    因為所有的才子學士乃至於大臣官僚,都是青禾書局的熟客。不過,成家與常家相比起來,還是有一點是拍馬也無法企及的——財富。


    思及下麵人曾打聽到的錢家揮霍無度,太後就隱隱的有了些許猜測。如果錢家人都知道成青蓮的存在,卻仍舊讓錢漢生娶常秀敏,同時又不放過的將成青蓮騙了當成他的外室的話,那麽這一家人也太工於心計了。莫不是認為兩家都好,所以都想要接收?嗬。還真以為那麽個白麵書生有何需要兩個大家女子不顧一切爭搶的嗎?虧他們不覺得心虛。


    可是,那個成青蓮竟是真的如此愚蠢?憑著她們家的家世,如果真的喜歡錢漢生。派人遞個消息表明意思,讓錢家上門提親或者讓自己的爹娘主動幫忙活絡的話,不是兩全其美嗎?


    霍思琪雖然沒有太後想得那麽深,但也是對錢家產生了難以言喻的惡感。太後更是不再說如此不妥,覺得心口堵這一口氣,直接對著慧萍說道:“找個人出宮傳哀家旨意,既然成家姑娘與錢家公子彼此互為鍾情,就如雲寧郡主囑咐的那樣,讓他們兩家在月底之前成就好事。另有都春花一片真心實意,哀家也不忍心看著她孤獨終老,特將她許配給錢漢生做平妻。就這樣吧!”


    喬珺雲聽得興奮不已,眼睛閃著光的說道:“皇祖母,您說等她們和錢漢生同一天成親的話,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啊?嘿嘿......不說這個,您覺得常家該怎麽辦啊?常秀敏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雖然當初她跟錢漢生定下親事的時候,是她們自己決定的。可是這次事情鬧得這麽難看,也跟雲兒起得頭有關係。雲兒覺得心裏有些不安穩,您看該怎麽安慰她一下啊?”


    “你還知道自己做事情魯莽呢?”太後無奈責怪的瞥了喬珺雲一眼,略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道:“以後在宮中的時候可不許再那麽莽撞了,在外麵你愛怎麽玩兒怎麽玩兒,可是在宮裏不給那些大臣貴婦們的麵子,可就不行了。你懂不懂,昨個哀家為了給你安撫另外兩家,可是跟你皇舅費了好大的力氣呢。”


    喬珺雲好像覺得有些心虛,低下頭受教道:“雲兒明白了,以後絕對都不再在宮中不請示您就隨意做事了。雲兒知錯了,您放心,雲兒以後會先思量一下再行事呢。”雖是如此說,她的聲音中卻透露出一種喜意,太後這話可就等同於允許她在宮外做任何的事情。隻要不鬧得太大,太後絕對都是會保著她的。那麽......


    “對了,雲兒你一大早的出府,然後就直接進宮來了嗎?”太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碧波公主難道被你單獨留在郡主府裏了?她在你那裏住的怎麽樣。可還覺得滿意?”


    喬珺雲的眼睛忽然睜的大大的,懊悔的抓頭發道:“都是我一時著忙給忘記了,我將淩波苑給了她,她覺得挺滿意的。不過我早上出門的時候,碧波還沒起床呢,應該沒關係吧......”


    霍思琪總算是找到機會插話,難得說了句還算中聽的話:“既然如此的話。皇姑母還是趕緊讓雲兒回家去吧。碧波公主是客人,又是親口說要去雲兒家裏住,跟她玩兒的,少了人不好。”


    “貴妃說得對,雲兒你趕緊回去吧!”太後看了看時辰發現有些晚,說來喬珺雲來的時候,她還剛剛在霍思琪的服侍下用完了早飯呢。她想了想又道:“讓禦膳房的人拿些新出爐的糕點過來,給雲兒帶回去跟碧波公主一起吃。現在太陽都快升起來了,趕緊回去吧。別讓碧波公主久等。記住,她是客人,一定要可著她的心意來。”


    “好的,雲兒明白了。”喬珺雲等了會兒,拿著裝著點心的食盒,就帶著彩香彩果匆匆出宮了。


    可是等到回了家。喬珺雲才明白自己著急回來其實不過是多想了——已經是巳時末,太陽都曬屁股了。可是碧波倒是好,竟然還沒有起床呢!


    喬珺雲在正堂坐下。扶額頭痛的說道:“我可真是佩服她了,看來還真是累得不成樣子了呢。”召來淩波苑伺候的丫鬟,問道:“碧波公主昨夜睡得是否安穩?你看她什麽時候能起床?”


    丫鬟也是不確定的說道:“奴婢也不知道,碧波公主昨夜躺到床上之後很快就睡著了。半夜的時候,碧波公主曾起過一次夜,不過什麽都沒有說。半個時辰前,奴婢還進屋子看過一眼,發現碧波公主睡得特別香,所以就沒有敢打擾。因此,奴婢也不好說碧波公主什麽時候能起身......”想了想。猶豫道:“如果郡主有急事的話,奴婢這就再去看看如何?”


    “算了算了!”喬珺雲無力的擺了擺手,道:“既然她覺得累那就盡管睡吧。你先回去吧。記得好好照顧碧波公主。她最是大方,記得沒事可以跟她討個好要些賞賜。”


    丫鬟忽然顯得有些局促,將腰間的荷包解開,倒出來了一顆大拇指指甲大小的南珠,緊張道:“昨夜伺候碧波公主睡下的時候,公主就給了奴婢這個。是不是太貴重了啊?”


    “嗬嗬,沒想到碧波動作還挺快的。”喬珺雲隨意的笑了笑微微頜首道:“既然是公主賞給你的,你就收著吧。行了,你快點回去照顧她吧,本郡主也有些餓了。”


    打發走了那個丫鬟,得知郡主總算是回來了的佩兒,帶著一眾丫鬟如魚而入,將早就準備好的早點都在桌子上擺好。還不忘說道:“奴婢特意準備了兩份早飯,碧波公主還沒有醒,就將另一份溫著呢,保證碧波公主不管什麽時候醒過來,都能有熱騰騰的早飯吃。來,郡主嚐嚐,奴婢今日特意給您做了魚片粥。你前日不是說想要吃這一口來的嗎,不知道奴婢做得好不好。”


    喬珺雲坐下,抬頭看著佩兒笑道:“還是佩兒好,還記著本郡主想吃魚片粥呢。你手藝好,做什麽不好吃啊。”在佩兒笑眯眯的時候,舀了一勺正好溫熱的魚片粥放到嘴裏,連連點頭。


    “好吃,味道鮮美卻毫無腥味兒。”喬珺雲滿意的不行,擼下手上的鏨花金鐲子就遞了過去,吩咐道:“拿著吧,今兒晚上帶著丫鬟們做一頓豐盛的,一定要碧波公主好好嚐嚐你們的手藝。做得好了賞賜保證少不了。唔,就先賞做了這頓飯的丫鬟們每人一個月月錢吧。”說著就自顧自的笑了起來道:“本郡主小氣了些,不過碧波公主可是大方的很,你們可得多準備幾個荷包來裝寶貝才行。哈哈......”


    “多謝郡主。”佩兒推讓了一番,知道喬珺雲是個說一不二不喜歡旁人推脫的性子,就收下了金鐲子,笑意冉冉道:“郡主哪裏小氣,簡直就是最大方的。奴婢這個月收了郡主的好多賞賜。若是將那些首飾都擺出來,一定會讓其他府裏的丫鬟們都好生羨慕呢。”


    喬珺雲又抿了口魚片粥,眉毛微挑道:“這是提前為你們這些丫鬟準備嫁妝呢。到時候你們出嫁的時候,可也得風風光光的才行。若是有了意中人,別覺得不好意思,記得跟本郡主說哈。”


    一群丫鬟們頓時都紅暈了臉蛋,不過也不是第一次聽郡主如此說。倒是沒有覺得旁的,隻是仍舊有些害羞罷了。也有膽子大的說道:“現在小紅姐姐也在廚房裏幫忙,劉侍衛雖然不能進府,可是每天也要托小綠幫忙傳上好多的話呢。劉侍衛肯定是心急了,想著怎麽還不到日子將小紅姐姐迎娶過門呢。”


    “唔,算來還有一個月多一點兒的時間。”喬珺雲夾了個精致的小蝦餃放到了嘴裏,滿意的眯著眼睛,想著等月底看完錢家的熱鬧,下個月和大下個月還有兩場喜事。不免的心情愉悅......


    碧波還真是能睡,都到了下午申時還沒有起床。喬珺雲這獨自一人待在正堂,不願意撿起上輩子被誇讚過的繡花和書法,還真的沒有什麽能打發時間的。雖然期待著某些事情早些到來,但是眼睜睜的看著時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流淌走,還真是覺得不爽啊。單手杵著頭。百般無聊的問道:“綠兒,府裏也太安靜了,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丫鬟們都閑著呢吧?讓她們都上前院來。踢毽子也好鬥嘴也好,總得熱鬧起來,不然也實在是太冷清了一些。”


    綠兒給喬珺雲斟滿了茶水,細聲細語的道:“奴婢這就去。郡主覺得無聊的話,要不要叫雀兒來唱個小調?她嗓子不錯,也會唱一些家鄉特有的小調,還挺有意思的。”


    “嗯?”喬珺雲半閉著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些,似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半晌才道:“好啊,還不知道雀兒會唱小調呢。趕緊叫她來。其他丫鬟也一起,看看還有沒有擅長其他才藝的。”


    喬珺雲算是找到了打發時間的方式,聽那些丫鬟們一個個的闡述自己的家鄉、為何會進了宮女司。家鄉又有什麽獨到之處,倒也算是一次普及,讓她對那些陌生的城鎮有了些許的認識。


    雀兒是個個子嬌小的丫頭,今年剛剛及笄,聲音十分清脆,讓喬珺雲一聽就覺得心情好了不少。而且雀兒也不愧對這個名字,不算高挺的鼻梁上有著六七個淺淡的雀斑,但卻不難看,看起來還挺俏皮的。她也沒真正的學習過唱曲,隻會唱自己家鄉的小調。帶著鄉音的詞,讓喬珺雲有些聽不明白。但歌聲中帶有著的喜悅之情以及個別的詞匯,卻不礙著讓她聽得津津有味兒。


    當起床後粗略的梳洗一下就來找喬珺雲的碧波來到正堂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好幾十個丫鬟都圍在門口,正堂內還傳來咿咿呀呀聽不懂的調子,倒是有些趣味,卻又讓她想不通這是在做什麽。


    “好!唱的果真是好!唱兩首先歇一歇吧,喏,上一旁找彩香和彩果拿銀裸子和點心去。”喬珺雲見雀兒唱了兩首略長的調子就有些喘氣,就示意她先去旁邊歇一會兒。


    喬珺雲的視線在或是眼帶期盼或是擔心被點到的丫鬟們之中掃視著,抬手點了一個平日裏挺愛笑的丫鬟道:“你叫九兒對吧?你會些什麽?不用怕,不會的話說個笑話逗逗趣也好。”


    九兒羞澀的一笑,原本一笑就能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變得靦腆不少,揪著衣角有些不安道:“奴婢不會什麽,不過奴婢的爹是說書的,奴婢小時候跟著天天聽,倒也知道幾個故事。”


    “哦?說書嗎?這個好!”喬珺雲有些驚喜的說道,她自己雖然看了不少雜談手劄,但看起來的跟聽起來的自然有很大的不同。更何況那些手劄上麵說的有的沒的都是前言不著後語,寫的也太片麵了些。她一直想去茶館裏聽聽說書的,可是上次好不容易跟碧波躲一次雨,還撞進了喬俊彥開的酒樓裏,一個客人都沒有更別提說書的了。唯一唱曲子的百靈,也是成了福小儀。


    周圍的丫鬟們也跟著起哄道:“九兒快給咱們說個故事聽!我想聽打仗的!”“對對對,說說當初鎮南大將軍打仗時候的故事吧!”


    一聽到鎮南大將軍這五個字,喬珺雲的心情忽然有些惆悵。但隨即也難掩期待的看向九兒。就見她半推半就的道:“那奴婢就嚐試一下吧,好幾年前的事情,怕是說的不清楚......”


    “無礙。”喬珺雲淡淡的笑,毫不心痛的摘下頭上的羊脂玉簪,放到了桌子上,在眾丫鬟屏住呼吸的安靜情況下道:“隻要你說得好,它就是你的了。”


    九兒的呼吸都有些局促。雖然郡主也經常賞賜一些首飾。但大部分都是金銀飾物,即便是玉飾,那也是中等頂多偏上的。可這支羊脂玉簪卻通體瑩潤,幾乎毫無瑕疵,簡直可以說是珍品。緊張之下,九兒的語言都有些混亂了。但是在看到喬珺雲微微聚起眉頭之後,立即反應過來調整好了自己緊張的情緒。深呼吸一口氣,慢慢道來:“有傳道,鎮南大將軍之勇武。足以讓南疆蠻夷聞風喪膽。但凡是血腥的戰爭之中,一旦有鎮南大將軍出馬,就絕對會讓敵方心生恐懼,氣勢大敗不敢衝向前。曾有一位文臣曾經算過,鎮南大將軍自從開始戎馬一生之時,無論是作為一開始的小兵。亦或者是統領幾十萬將士的大將軍,皆是從未打過敗仗。可以說鎮南大將軍除卻有著出眾的征戰天賦之外,還有這足夠的凝聚力。讓軍中不服管教的將士們心悅誠服......”


    丫鬟們聽得很是認真,竟是沒有發現碧波進了一旁的廂房,順著廂房走進了正堂的屏風後麵,坐在凳子上津津有味兒的聽著。


    “那一年,南疆蠻夷再次來犯,剛剛受任為鎮南大將軍的喬將軍,率領著十八萬士兵駐守邊疆。一次,南疆見情況實在險峻,不得不另想陰招,竟是決定在夜間突襲。並且放火燒城!”雀兒說到關鍵處,也是怒從中來、手舞足蹈的大喊:“那群血腥的蠻夷子為了侵襲我們大溫國的土地,竟是不顧及我們大溫國將士們的性命!好在鎮南大將軍早就有所防備。在蠻夷子溜進我軍軍隊中的釘子放火之時,就立即被人發現。趁著火勢還沒有蔓延開來,隱忍著怒氣冷靜的指揮著將士們將火撲滅!之後,將軍沉著的指揮著士兵們做好準備。在晨曦的第一抹陽光降落之際,鎮南大將軍終於決定不能固守,要主動出擊來將之前蠻夷子的舉動反擊回去才行......”


    聽著這段話,喬珺雲漸漸勾起了兒時的回憶。小的時候,每次爹爹征戰回來之後,都會抱著她和姐姐講述著戰場上發生的事情。他似乎很喜歡自己和姐姐受到驚嚇一驚一乍卻忍不住還想要繼續聽的樣子,將故事講得分外生動卻從不誇張。這次的戰爭她永遠無法忘卻,因為它就是在爹娘去的那一年發生的。當時爹爹在戰場上耗了三個月,娘親和哥哥親自去驛站迎接,怎能想到那就是最後的離別呢?九兒說的這些她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上輩子在宮裏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避著不讓她了解當年的事情,太後又怎麽會跟她說這些,勾起她對於家人的思念呢......


    “就此,鎮南大將軍再次凱旋歸來!無數百姓們恭迎將士們的凱旋而歸,可是鎮南大將軍卻因為要處理後續事宜,晚了半個月才回來。結果卻在城外的驛站......”雀兒也說不下去了,當年她雖然還小但也隻是興高采烈的,想著跟宮女司的好姐妹們請了假去親眼看著鎮南大將軍騎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戰馬,親自帶著大溫國再次安寧不必受南疆戰火侵擾的消息回來。可後來,還沒等走出宮女司的大門呢,卻猛然聽說鎮南大將軍與瑞寧長公主並其二人唯一的兒子,被活活燒死在城外的驛站之中。當時心中的震撼和悲愴無法抑製,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在戰場上為大溫國殺敵無數保家衛國的鎮南大將軍,好不容易凱旋而歸,為什麽又會在自己的國土之上被燒死呢?


    雀兒忽然反應了過來,害怕的看了喬珺雲一眼,果不其然發現郡主已經淚流滿麵,懊悔的扇了自己兩個巴掌,愧疚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應該說這個故事的......將軍還有許多打了勝仗的故事,奴婢再給您說一個,您別不開心了。”她也不知怎麽的,腦子裏第一個浮現的就是這個故事。


    “罷了。”喬珺雲無力的揮了揮手,一臉疲憊的道:“你們先都下去吧,本郡主想要好好地清靜一下。”她覷了眼桌子上的羊脂玉鐲,隨手拿起來就遞給了彩果。讓她轉為塞到雀兒的手中。


    原本還眼饞這麽漂亮珍貴玉鐲的雀兒,此刻卻覺得無比燙手、拿著也心中不安。慌亂的想要塞回給彩果,卻聽彩果隱藏了絲不悅的說道:“郡主說送人的東西就絕對不會收回。趕緊拿著。”


    雀兒眼中蓄滿了淚水,緊咬著嘴唇的接過了玉鐲,轉身落荒而逃似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碧波等包括彩香彩果在內的丫鬟們都被喬珺雲攆走,在她無聲痛哭的時候緩步走了出來,輕忽道:“別難過了,逝者已矣,你應該做的是更好的活下去。讓你的家人在天上也能安心才對。”


    喬珺雲的神色忽的瑟縮了一下,被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碧波嚇得不行,回過頭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胡亂的用帕子用力擦拭著自己的眼淚,卻越擦越多,似乎止不住了。


    “你、你怎麽進來的......”喬珺雲狼狽地抽噎了兩聲。背過身去不想讓碧波看到,不滿的說道:“你要麽睡著不起,要麽起來了站在我的身後嚇、嚇人。看我好欺、欺負是不是.....”


    “我走進來的啊。”碧波撩著袍角一屁股坐在了喬珺雲身邊的凳子上,低著頭道:“你很想你的家人嗎?”


    “當、當然!”喬珺雲又覺得委屈,但還是竭盡全力的想要停止哭泣,哽咽道:“我的爹娘和哥哥都不在了,唯一能陪著我的姨娘和姐姐也不在我身邊。姐姐她、她結婚生子,姨娘還出家了......姨娘還去了姐姐那裏,看著我的小、小外甥。我也不能經常去,去了的話、會對姐姐不好的......”


    “不好?能有什麽不好,你們是姐妹,親近才是正常的啊?”碧波覺得喬珺雲如此說有些奇怪。不免得就追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你跟你姐的感情一看就很好,可你又不願意經常去,難道......難道是你的姐夫不喜歡你。你為了你姐與你姐夫感情和睦,所以隻能自己一個人孤獨的住在諾大的郡主府裏?”


    喬珺雲說不清是個什麽樣的滋味,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在胡亂說什麽呢!我姐夫對我很好,也沒有煩我。隻是、隻是她們到底是成了親的,我如果經常去叨擾的話,肯定會給她們帶來麻煩的......”最後,她還是沒有將真情實況說出來:雖然太後時不時的會體貼的讓她多去姐姐那裏,與姐姐多聯係。可是太後安插在姐姐身邊的暗衛還有兩個沒撤走呢,上次她跟姐姐說了些私密,都是小心背著說的。萬一真的說漏了什麽,到時候可就完蛋了。而且,她也總覺得太後一在自己親近了姐姐之後,情緒就變得難以捉摸。所以,她也隻能暫時忍著,盡量不多接觸。


    碧波覷見喬珺雲晦澀的眼神,明白她真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有心追問,可是想著自己與她雖然算得上關係不錯的朋友,但這種隱私的事情應該還是不願意說的。因此不好多問,僵硬地坐著,氣氛似乎也因此變得凝固了。


    過了半刻鍾,喬珺雲總算是將心中的悲傷暫時抑製在心底,輕觸著紅腫的雙眼,對外喊道:“打些涼水來,本郡主要洗臉。”接著轉看向一臉深沉著出神的碧波,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你起得也太晚了,今日想是沒有辦法出去閑逛了。時間不早,可我剛才讓丫鬟們過來湊趣,恐怕是飯還沒好呢。你要是餓了的話,先吃些糕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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