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鎮上熟悉的鄰裏都拎著些慰問品,趕到衛生院來探望夏爸爸,可惜夏爸爸還是沒有醒,眾人擔心地安慰了幾句,隻能反複歎息著離開了……


    這下子,夏家老宅子裏的那對無良爹媽和無恥小叔子,徹底在鎮上出名了!


    隻不過,出的都是惡名罷了——


    “哎呀!我剛才去看了,老夏家實在太慘了!本來斷了腿,日子就夠難過的了,現在連店都開不成了,倆孩子嚇得都不敢上學了!”服裝店對門賣五金雜貨的老板歎息道。


    “可不!人家校長都說了呢,夏青陽學習好,往後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學的!這老夏要是起不來,孤兒寡母的可怎麽辦哦!”這是斜對門糧油店家的老板娘。


    “要我說,這事兒都怪那夏老太太!偏心也不是這麽個偏心法兒!小兒子是親的,大兒子就不是了?我聽說他們家夏金寶娶媳婦的新房子,都是老夏夫妻倆曆年給夏老太太的養老錢攢下來的呢!唉!這老夏啊,怎麽就攤上這麽對狠心的爹媽?”這是和夏朝軍同村的老鄉。


    “還真別說!你們發現沒?夏朝軍和夏老頭夏老太長得可都不像!說不定真是撿來的呢!再說了,你們看看老夏家的夏青陽和夏青苗,那小臉蛋長得,跟畫兒裏的仙童似得,他老夏家能生出這麽齊整的孩子?別說這倆小子了,就是夏朝軍,長得也比他那個弟弟好看多了!個子也高!”布店老板經常和各種人打交道,對於顧客的身體特征最是關注,頓時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果然,此話一出,眾人想了想老夏家那標誌性的黃臉皮,還有那尖嘴猴腮、刻薄無比的五官,再想想夏青陽那張比電視裏的小明星都精致好看的小臉蛋,臉上的表情頓時微妙了起來……


    如果夏朝軍真是老夏家撿來的孩子,那這一切就好解釋了……不是自己親生的嘛!自然要比親生的小兒子差點兒……


    不說鎮上的紛紛流言,傍晚的時候,夏朝軍終於醒了,在夏媽媽手裏喝了一碗溫熱的米湯後,夏爸爸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潘永福從醫院裏借了執筆,由他口述,潘永福執筆,寫了一個簡短的遺囑,末了還借了印泥,鄭重地在自己的簽名下麵按了手印……


    “老夏,你這是?”夏媽媽看了看遺囑,頓時急的直冒眼淚,“我說跟你離婚,那都是嚇唬老太太的,你別放在心上啊……”


    “秋月,你先聽我說,我沒怪你,真的!”夏爸爸溫柔地看著自己的老婆,這輩子,因為他那個糟心的家,最對不起的就是老婆孩子了,可是,經此一事,他不想再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的老婆孩子了!


    “我想了想,他們之所以一直纏著我們,不過就是看中了你手裏那點錢,覺得咱們是夫妻,那些錢是你的就是我的,是我的也就是老夏家的。嗬嗬~~往後,他們再找來鬧事,你就拿這個給他們看,你跟他們說,要是老夏家再敢來鬧事兒,你就把我掃地出門趕回家,自己帶著孩子過,我這上麵寫了,如果我死了或者跟你離婚了,咱們家所有的財產包括房子都是你和孩子們的,所有的債務都歸我。你放心,就他們那點兒小肚量,絕對不會讓我回村子裏跟金寶搶家產的!”


    殊不知,現在老夏家哪裏還敢來鎮上鬧事兒?


    十裏八鄉的說起來也就這麽點大,再加上如今還有電話這玩意兒,當天下午,夏家老大夏朝軍被自家老母逼得喝農藥自殺的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似得飛到了各個村寨!


    傍晚的時候,村裏人都喜歡到村口坐著聊天,隻不過,這天傍晚,老夏家沒一個人敢出家門。


    原因很簡單,親娘逼死大兒子,這簡直是堪比媳婦兒偷人的重磅醜聞!原本在村子裏人緣就不好的老夏家,頓時門庭若市,門口牆邊站著的、故意路過的,都是等著看熱鬧的村民,看到老夏家連大門都不敢開,一幫子閑人故意在夏家門口大聲議論著——


    “你說這人啊,怎麽就能偏心成這樣?!夏朝軍多好的孩子!每年逢年過節的,又是大紅包又是雞鴨魚肉,四季的衣裳那更是每次回來都要買給兩個老人,再看看他弟弟夏金寶,給夏老頭買過一根紗沒有?怎麽偏偏就不喜歡老大呢?”


    “唉!可憐朝軍,這麽孝順,都被逼得喝農藥了!我看往後啊,是再不會踏老夏家的大門咯~~”


    “呸!我要是他,幹脆跑得遠遠的再不回來!這都什麽爹娘?從大兒子身上榨了血來喂飽小兒子,朝軍車禍回來那年,家裏窮的都沒米下鍋了,夏老太太有錢也不給兒子,硬是眼睜睜看著大兒子一家快餓死!這哪是親娘?分明是前世的仇人!”


    “唉~~可憐朝軍,到現在腿還瘸著呢,一家人靠著媳婦兒開店糊口,還有倆孩子等著上學呢,你說這夏老頭怎麽就不管管呢?由著那老太太瞎胡鬧?”


    “呸!管?我看這事兒八成就是那個夏老頭在背後攛掇的!我跟你們說,上次我在山那邊挖芋頭,趕巧聽到枸杞林子裏夏老頭在教他們家金寶,怎麽跟他哥哭窮,怎麽借錢娶媳婦,真真兒的!我就沒見過這麽偏心眼的爹!”


    “嗐!這算什麽?我聽說夏老太那臉皮厚的,大兒子瘸著腿還等著攢錢治病呢,那老太太居然厚著臉皮去找程秋月要今年的贍養費!說什麽他們賺錢了不能忘了老人,誰不知道程秋月起早貪黑賺錢就為了給夏朝軍治病的?這還是親娘?!我看後媽都沒這麽黑心爛腸的!!!”


    ……老夏家宅子外頭嗡嗡嗡的一陣喧鬧,氣得老頭子差點中風!


    到了晚上,連村長都特意跑過來,問夏老太怎麽把大兒子給逼得喝了農藥自殺的……


    得知自家婆娘做的糟心事,夏老頭脫下髒兮兮的老布鞋,一把甩了出去,夏老太太年紀大了,躲閃不及,頭上著了一下,頓時腫了老大一個包,灰撲撲的老臉上還可笑地印著半個鞋印子!


    “你個敗家娘們兒!我跟你說什麽了?鎮上房子的事不要急!不要急!你偏要趕著去占那點兒小便宜!現在好了?隻怕往後,你再也別想進老大家的大門了!”


    夏老頭是真氣壞了!


    原本他打算得好好的,等到冬天農閑的時候,他和老婆子先裝病,讓老大接他們倆去鎮上養病,然後小兒子一家就可以借口去探望二老,順勢就住在那邊,隻要人住下了,當哥哥的還能趕人不成?


    住上一個冬天,再找借口讓老大家的回村子裏幫他們耕地,這一來二去的一折騰,不就能在鎮上立住腳了?


    你說新房子有房產證?


    別逗了!


    自己老子娘住在裏麵,你個當兒子的好意思拿著房產證把老子娘給趕出來?


    他們就賴在裏麵了怎麽地?!


    大不了到時候把老家金寶結婚時候蓋的三間磚瓦房換給老大家,那也是新房子哩!


    可是,現在一切都讓這個目光短淺的老太婆給毀了!!!


    夏老頭眼中仿佛淬了毒一般,陰狠地盯著夏老太……


    “那,那現在怎麽辦?”夏老太被老頭子一瞪,頓時嚇得靈魂出竅,抖著一條小短腿軟倒在破舊的木床上。


    “還能怎麽辦?!”夏老頭沉默著掏出一包廉價香煙,抽出一支點上,抽完一支煙,老頭子深吸一口氣,看著自家老太婆,“這事兒,隻能咱們先低頭!”


    “你說讓我去跟程秋月那臭娘們低頭?!”夏老太頓時氣得跳腳。


    “急什麽?我還沒說完呢!”夏老頭拍了拍桌子,“鎮上的新房子是一定要弄到手的,現在金寶和他媳婦在村裏也沒個營生,往後有了孩子,也還是在鎮上讀書好得多。我的意思是,這次你先去假裝道歉,然後先在鎮上住下照顧朝軍,等過陣子風聲過去了,我再搬過去住,再慢慢讓金寶他們也搬過去,不管怎樣,先把房子給占了再說!”


    “可是~~朝軍他都喝農藥自殺了,程秋月能讓我住進他們家嗎”夏老太心裏有些沒底,對於潑辣的大兒媳,她到底還是有些懼怕的。


    “怎麽不讓?你一個老太婆,年紀這麽大了,做點糊塗事就不是親娘了?再說了,你當媽的去照顧癱了的兒子,咱們這名聲不就圓回來了?到時候你再在左鄰右舍的解釋一下,就說是被村裏人挑唆的,老糊塗了,現在知道錯了,難道誰還敢把你打出來不成?”夏老頭恨鐵不成鋼地瞪著自家老太婆,恨不得把他和她的腦袋給換一換!


    “那~~那萬一程秋月故意磋磨我呢?那娘們心可狠了!”夏老太心有餘悸地問道。


    “她敢磋磨你,你就跑去鎮政府告狀!就說你兒媳婦虐待你!我就不信了,他們在鎮上做生意,還敢落個虐待老人的名聲!”夏老頭恨恨道,“你給老子記住了!到了鎮上別耍橫,且低著頭委屈一陣子,往後金寶能不能住到鎮上的大房子,能不能弄到那兩間門麵房,咱親孫子能不能在鎮上讀書,可都在你手裏!弄砸了,你也別回來了!老子養不起你!”


    不說夏老頭在家關起門來和一家人商量著怎麽趁機去老大家鳩占鵲巢,鎮上,潘永福借了車子,將夏家一家人從衛生院接回家,先幫著把夏爸爸安頓好,那邊,程奶奶婆媳倆早做好了熱騰騰的綠豆粥和雞蛋餅子,夏爸爸剛喝了農藥洗了胃,別的不敢吃,吃點解毒的綠豆湯倒是可以的。


    許是剛經曆了一場生離死別,一屋子人都有些沉默,靜謐中隻聽到一陣此起彼落的喝粥聲,放下碗筷,潘永福把女人們隔開,說想和夏爸爸談談,自己親自把夏爸爸背著送到了裏屋,門也給鎖上了。


    “這……”夏媽媽有些擔心。


    “沒事的,老潘估計是有些心裏話想說,男人嘛!說開了就好。”程媽媽隱約猜到了什麽,轉身安慰夏媽媽,“陽陽和苗苗他們累了一天了,先去燒點熱水,給孩子們洗洗上床睡覺吧!”


    畢竟還頂著一個小少年的身體,夏青陽也確實有些疲憊了,聞言也沒有拒絕,乖乖洗了澡,帶著弟弟和程佑安上床睡覺去了。


    裏屋內,潘永福將夏爸爸放到大床上,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邊,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老夏,咱們倆按理說認識沒多久,可我心裏是把你當大哥的,有些話我憋在心裏有一陣子了,我這人吧,肚子裏存不住話,不說出來我得憋死!你聽了,說得對的就仔細想想,不對的地方你就當我老潘在放屁好了。”


    “永福,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麽……”夏朝軍苦笑道。


    “你知道個屁!”潘永福掏出香煙,繼而想到夏爸爸還是個病人,隻能悻悻地將香煙又塞回口袋裏,努力瞪了他一眼,“往常我覺得你心腸很好,可今天,我潘永福真瞧不上你!”


    “你自己好好想想,今天這事兒,你這當丈夫當爸爸的該不該?自己老婆孩子都給人逼得快上吊了,你還在那兒講孝道,孝順個屁!孝順也要看人,難道你老子娘讓你把秋月姐和孩子們都殺了,你也殺?人家秋月姐是個好女人,嫁給你不說享福,你總得護著她一點,我聽小菊說你媽以前沒少磋磨秋月姐,這得虧人家心寬,不然你還有這個家?人家秋月姐腦子聰明長得也漂亮,離了婚,到哪找不到個男人?不比你家那個爛攤子強?”


    “唉~~我也知道,可是……那畢竟是我親爹娘……”


    “那陽陽和苗苗還是你親生的呢!你自己想想,你那個爹媽拚命從你這裏摳錢,摳回去養著你那個弟弟一家,你呢?我記得去年冬天,陽陽還帶著人去大街上擺攤子掙錢交學費呢,還跟我們說要攢錢給你做手術,這麽好的孩子啊!你就不覺得虧心?”


    “我……”夏爸爸覺得嘴巴裏有點苦澀,他也恍惚覺得自己以前做錯了,可是,照顧家裏、照顧弟弟已經成了這幾十年被養成在骨子裏的習慣,一時讓他親手去推翻,心裏還是有些複雜。


    “我什麽我?男子漢大丈夫,要是連自己老婆孩子都養不活,我看你不如幹脆和秋月姐離婚算了!好歹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有我們幫襯著,起碼日子能過下去,你那一家子不是我說,那都是吸血蟲!水蛭一樣地盤在你們家身上,再這麽下去,我看陽陽和苗苗也別去讀書了,都出去打工賺錢,養著你那爹娘弟弟去吧!”


    “不會的……我寫了東西的……”


    “我看今天也就這事兒你做對了!”潘永福拍了拍床板,“我看你那爹娘不會就這麽罷休的,今天我在街上買東西的時候,恍惚聽人說,你那個弟弟夏金寶在村子裏跟人吹牛,說你在新街這兩間門麵房還有這新房子早晚都是他的,他們一家都要搬到鎮上來了,究竟怎麽一回事,我這個外人也不好說,你自己留點心,我看秋月姐是個脾氣倔的,別把人惹急了,人家帶著倆孩子跑了,你就守著你這新房子哭去吧!”


    “什麽?!不行!這新房子都是秋月自己開店賺錢買的,不是我的啊!他們怎麽敢……怎麽敢……”是了!他們又有什麽不敢的?在夏老爹他們一家人的奇葩思維裏,兒媳婦的就是兒子的,兒子的就是他們的,他們的都是夏金寶的……


    “永福,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拚著這條命不要,也絕不會再讓秋月和孩子們受委屈了……”夏爸爸仰躺在床上,一臉慘然道。


    送走潘家人,夏媽媽第一次和夏爸爸冷戰了,自己抱著鋪蓋卷睡到了兒子們房間裏。她也心疼丈夫,可是,她是個母親,天底下當母親的,誰不心疼自家孩子?丈夫沒了自己,還有爹娘弟弟,可是,這倆孩子沒了自己,那就是沒人管的苦孩子了啊……


    程秋月翻過身,臉對著雪白的牆壁一夜未眠,心裏隻有一個主意:如果老夏家的人再來攪和,她隻能選擇放棄婚姻了……


    程秋月沒想到,這個決定兌現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早上,她拖著疲倦的身子剛開門,冷不丁就看到門外坐著兩個蒼老的身影,夏老頭帶著萎靡不振、看起來像是被打了一頓的夏老太蹲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旁邊的竹籃子裏還放著一隻小公雞。


    喲!還真是稀奇了!她程秋月嫁到老夏家十幾年了,還從沒在公婆那裏收到過一根針呢,這回竟然舍得帶隻雞過來了?


    夏老太的性格,程秋月這個大兒媳是再了解不過的了,這老貨拿隻小雞仔出來,就恨不得跟人換隻金雞回去,因此,看到二老竟然帶著雞,程秋月頓時警惕了……


    可是,還沒等她想到應對的法子,那夏老太竟然“噗通”一聲在門口跪下了,嚇得程秋月忙不迭地跟著跪下,心下不由大恨:這是要逼死他們一家啊!在鄉下,父母跪子女,那是要被人指著脊梁骨唾罵的啊!


    老太太可不管這些,看到周圍陸陸續續有人圍過來,老太太越發大聲地哭訴起來——


    “秋月啊!娘對不起你們!是娘耳朵根子軟,聽了別人的閑話,說你到了鎮上賺了錢,說不定要嫌棄我家朝軍,就想著怎麽的也得把你們的錢給管住了,這樣你就不會丟下朝軍跑了哇!”


    程秋月聽到老太太這番話,氣得差點當場暈倒!


    這話傳出去,往後讓她還怎麽活?!


    沒想到夏老頭也在一邊幫腔:“秋月啊,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這次的事兒是你娘做錯了,昨天我也罵了她一頓,往後她不會了啊,你看,你這一個女人家在鎮上開店做生意,也不容易,我就跟你娘說了,讓她這陣子就住在你們家,幫你做做飯,照顧一下朝軍,也算給你們減輕點負擔不是?”


    聽到老頭老太太的話,周圍一些老人家倒是頻頻點頭,可不是嘛?一家人拌嘴鬥氣那是常有的,老人家都低頭認錯了,這麽大年紀了還要來照顧瘸了腿的兒子,看來夏老太也不是大家說的那麽偏心眼。


    眾人哪裏知道這是夏老頭的緩兵之計?紛紛勸程秋月趕緊把老人扶回家。


    程秋月心下大恨,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總不能就這麽把兩個老人關在們外麵,隻得咬著牙把二老扶到家裏坐好,張羅著去做早飯去了……


    夏青陽在二樓臥室早看到了樓下這一出鬧劇,他是一丁點兒也不信這對黑心腸的老貨能改邪歸正,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倆老貨巴巴地帶著一隻雞上門,圖謀定然不小,想到進門的時候老太太看著新房子那貪婪的眼神,夏青陽嘴邊噙著一抹冷笑,頓時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想霸占我們家新房子給你那寶貝小兒子?


    做夢吧你!!!


    按下心思,夏青陽乖乖帶著弟弟下去洗臉吃早飯,期間並沒有搭理兩個不要臉的老貨,夏老太看著想要發火,卻被老頭子一把給按住了。見此,夏青陽更是冷笑不已,以往他們去老夏家,隻要不帶禮物就要被訓斥,現在居然連這麽沒禮貌的行為都忍著,看來這倆個老家夥是下定決心要跟他們搶新房子了啊……


    耽誤了一天的課,夏青陽不敢再讓弟弟缺課,吃完早飯就帶著夏青苗去學校了,他想去學校,也是因為要背著夏媽媽去找幫手。


    課間操的時候,夏青陽買了一堆零食,去後麵小樹林子找到了小鐵頭他們,這幫人正聚在一起拿了網子套鳥呢,看到夏青陽過來都很高興,這陣子得虧有夏青陽在,他們的作業完成率都很高,也沒有再被老師留堂了。


    “陽陽你怎麽過來了?你爸爸好點兒了嗎?我爸昨天還說今天去你家看他呢!”小鐵頭很有派頭地把夏青陽帶來的一堆零食扔給小跟班們,自己從裏麵拿了一袋辣雞腿撕開啃著,還分了夏青陽一隻。


    “你跟劉叔叔說暫時先別去,我還要找他幫個忙呢!”夏青陽笑得溫和,可不知道怎麽的,小鐵頭莫名就在這一抹微笑裏看出了一絲陰謀和猙獰的味道,果然讀書人都是可怕的!


    所以說單細胞動物的直覺都是很準的,傍晚,借口到小鐵頭家幫他輔導功課的夏青陽一邊幫他改作業,一邊跟劉鐵頭把自己的計劃一說,別說小鐵頭了,就連劉鐵頭都是一愣,繼而開懷大笑,摟著夏青陽直嚷嚷著要認他當幹兒子!


    還別說,夏青陽這小子看起來柔弱可欺一副讀書人的樣子,心裏那彎彎繞的小心思簡直比大人還多,要不怎麽老一輩的都說讀書有用呢?看人家夏青陽,書念得好,想出來的主意連大人都忍不住佩服,而且小小年紀就這麽有膽量,看起來倒是比劉善民這個黑二代更像是他劉鐵頭的兒子!


    你道他出了個什麽主意?


    這小東西人小鬼大,竟然摸準了夏家那對老東西的命門,想要和劉鐵頭聯手造假,弄個假的借據去夏家討債,那對老東西生怕最是吝嗇怕事,一看到大兒子家欠了高利貸,怕是立刻就要跟他們家撇清關係了……


    “臭小子!你就不怕劉叔叔我假戲真做,真拿著借據跟你們要錢?到時候你們家那嶄新的大房子可就保不住咯?”劉鐵頭把夏青陽抱在懷裏逗他。


    “嘿嘿~~~劉叔叔,您看我今後會有大出息嗎?”夏青陽抿嘴笑道,明明是一個害羞的表情,劉鐵頭卻生生從那小眼神裏看出了一絲狡黠。


    “嗯!不過這跟我討債有什麽關係?”


    “劉叔叔,不是我說大話,今後我一定會很有錢,非常有錢!您幫我這一回,別的不說,我有法子讓你得個比礦山還賺錢的地界兒……就看您守得住受不住了……”夏青陽定定地看著劉鐵頭。


    “什麽地方比礦山還賺錢?小孩子家家的別亂說……”


    “我知道離我們家大概一百多裏的蒙山裏,大概有一處產玉石的礦藏……”


    “什麽?!”劉鐵頭一下子跳起來,差點把旁邊寫作業的兒子給掀翻在地上。小鐵頭手忙腳亂地站穩了,悲劇地發現自己寫了半天的作業竟然被打翻的墨水給浸濕了,頓時悲從中來,放聲大哭:嗚哇~~爸你賠我的家庭作業!


    “乖兒子!這裏一百塊錢拿去買東西吃,別打擾爸爸,陽陽,你剛才說的,不是蒙你劉叔的吧?”


    “劉叔叔,我跟您說句實話吧,這事兒也是我在縣圖書館的一本遊記裏偶然看到的,我打聽過,那邊沒人去開采過,老實說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但是我覺得咱們不該放棄這個機會,如果可以的話,咱們可以先偷偷找人去查探查探,萬一真有的話,您提前把那座礦山給承包下來,到時候開出來玉石,可不都是你們的?不過我也不知道這玉石礦究竟有多少,但是劉叔叔,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您把那山包下來,就算開不出玉石礦,也絕對不會吃虧的!”夏青陽知道,再過幾年,全市就要開始大規模城市建設了,到時候必定需要大批的石材,劉鐵頭現在以低價圈了地盤,往後隻有更賺錢的,就算開不出玉石也隻能說是少賺,絕不會虧本。


    “你再跟我仔細說說這裏麵的情況……”劉鐵頭從一個街頭無賴混到如今的本地一霸,腦子自然是靈光的,當下就從夏青陽的話裏聽出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


    “劉叔叔,咱們先不說那玉石礦,就說您這礦山,這些年也快開完了吧?”


    “這倒是,我原本還愁著往後怎麽辦呢,你說這麽多兄弟跟著我討生活,總不能讓他們繼續回去吃老本吧?”劉鐵頭揪了揪頭發苦惱道。


    “我上次跟我媽去市區進貨,順道買了份報紙,您猜怎麽著?上麵寫著明年咱們市要大興土木,搞城市建設呢,光是大馬路就要修好幾條,還有飛機場那邊也要修路呢!這得要多少石頭子鋪路基啊?咱們全市的礦山估計都不夠吧?”


    “那哪兒夠?!”劉鐵頭是做這一行的,當然知道這其中的缺口和商機,頓時興奮得直搓手,奶奶的!早知道他也訂份報紙了!自己看不懂,可以讓兒子幫忙念啊!知道哪裏缺石頭,他完全可以找人上門去推銷啊!不像現在,石頭打出來,淨呆在家裏等人上門了!運氣不好還要被人壓價……


    “是啊!所以說,我覺得劉叔叔您得趁著大家夥兒還沒反應過來,趕緊把附近出石頭的山能包的都包下來,到時候坐地起價,有的是人過來買,就算出不了玉石礦,您光是靠這些石礦山都能吃好多年了吧?”


    “對的對的!好陽陽,你再跟叔說說城裏修路的事兒……”


    “這個等明天我整理好了再仔細跟您說吧,您看我現在家裏一團亂,我爺爺奶奶還在家裏賴著不走呢,劉叔叔,您看要不您先幫我把這事兒給搞定了?”


    “哈哈!臭小子!你不說,劉叔也不能讓你吃這個虧啊!走著!我去讓人給咱弄個借據!”劉鐵頭一把抱起夏青陽,完全把親兒子給忘記了,哎呀呀!小陽陽那就是個金疙瘩,小財神啊!


    “不用啦,我自己會寫……善民,把你的草稿本借我一下。”夏青陽掙紮著下來,拿起紙筆,三兩下就寫好了一張規整的借據,隻是那簽名跟鬼畫符似得,如果是有心人的話,肯定會發現這其中的貓膩的,隻可惜夏老頭夫妻倆沒啥文化,生平隻知道按手印,哪裏看得懂簽名?夏青陽左右看看,直接拿起劉鐵頭的大手,蘸著印泥給按了個手印……


    劉鐵頭頓時一臉黑線,這小子,心夠黑的啊!


    不說夏青陽這邊在預謀弄走夏老頭夫婦,那邊的夏家新房,夏老太按捺了一上午,終於還是沒忍住,趁著夏媽媽不在,夏爸爸又躺在床上,偷摸著跑到樓上,挨個房間都翻了一遍,沒有找到錢和金器之類的值錢貨,倒是把夏媽媽存在倉庫裏的兩隻醃臘鵝給找了出來,偷偷搬出來一隻塞到夏老頭帶來的籃子裏,讓他帶回去給夏金寶他們吃。


    夏老頭警告地看了老太太一眼,終於還是沒能抵擋住醃臘鵝的魅力,悄悄用一塊破布把醃臘鵝蓋了起來……


    擔心夏老太出什麽簍子,夏老頭決定在鎮上住兩天,監督監督,順便也在老大家改善改善夥食。


    晚上回家,吃完飯後,夏青陽借口要去安安家,把夏媽媽給拐了出來,跟她說了自己的打算。


    “這主意倒是不錯,那劉鐵頭可靠嗎?”夏媽媽和劉家接觸不多,不由得有些擔心。


    “嘿嘿~~放心吧!我讓劉叔按的是他自己的手印,簽名也做了手腳,沒問題的。晚上你把這事兒跟爸說一聲,明天我就讓他們上門討債!”夏青陽壞笑著說。


    “你個臭小子!哪裏學的這一肚子鬼點子?”夏媽媽煩悶了一整天的心情總算是紓解了一些,抱著兒子好一陣摩挲,“這陣子真是苦了你了……”


    “沒事的媽媽,書上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呢!咱們家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呢!”夏青陽抱著夏媽媽安慰道。


    這天晚上,因為想著要霸占夏家老大這新房子,夏老頭夏老太難得沒有鬧脾氣,好聲好氣地吃了晚飯就回屋子睡覺了,隻不過,夏媽媽還是從倉庫亂糟糟的一團中看到了異樣——


    “老夏!你讓爹娘回去吧。再這麽住下去,我怕我這個家,一磚一瓦都要被他們拆掉拿回去補貼夏金寶了……”夏媽媽疲倦地說。


    “他們又怎麽了?”


    “嗬嗬~~你那個媽,今天趁我不在家,可把咱們家翻了個遍!大概是沒找到什麽值錢的,竟然偷了一隻醃臘鵝!幸虧我早上臨走的時候把家裏的錢給帶著了,不然下個月隻怕進貨的錢都沒了……”


    “可是咱們總不能好端端的把人趕走吧?”夏爸爸苦惱道。


    “你也就這點兒出息!還不如咱兒子呢……”夏媽媽冷笑一聲,“這事兒你別管了,總之,明天不管家裏發生什麽,你都不許吭聲,老老實實給我在屋子裏呆著,我自然有本事讓他們乖乖走人!隻怕到時候你跪下來求他們,他們也不肯留下呢!”


    夏媽媽不肯跟夏爸爸說實話,也是想給他個教訓,讓他親眼看看他那對爹媽到底是個什麽貨色!


    第二天早上,夏老太嚷嚷著肚子餓了,想吃大肉包子,還要吃燒餅油條,夏青陽按住要發火的夏媽媽,笑眯眯地拿了錢跑出去買早點了,吃吧吃吧!一會兒有你們哭的時候……


    一家人剛吃完早飯,那劉鐵頭帶著一幫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橫衝直撞地衝著夏家新房子過來了……劉鐵頭果然不愧是本地資深惡霸,手下狗腿子看了老大的眼風一掃,頓時一腳就踹開了夏家的防盜門,將鐵門踹出了一個腳印子來。


    夏青陽假裝嚇住,躲到夏媽媽背後撇了劉鐵頭一眼,又指了指鐵門上的腳印子,意思是讓他回頭給修好……


    劉鐵頭暗暗翻了個白眼,從皮大衣裏撈出一張借據,“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夏朝軍!程秋月!你們買房子借的錢月底可就要到期了,怎麽的?想清楚了,是給利息還是還錢?


    夏老頭夫妻倆也就是個窩裏橫,看到門外衝進來一幫惡行惡氣的壯漢,早就嚇得縮在角落裏不敢出聲兒了……


    “劉大哥,這,看在孩子的份兒上能再寬限一段日子嗎?我們這剛把房子裝修好,實在是沒錢了啊……”夏媽媽裝著害怕的樣子緊緊抱住夏青陽,把頭埋在兒子懷裏,看起來渾身發抖,實則憋笑憋得難受極了。


    “沒錢?你不是還有爹娘兄弟嗎?讓老夏家的人出來!”劉鐵頭一個眼神,讓人把縮在角落裏的下老頭夫婦給拎了出來。


    “嘿嘿~~你們就是夏朝軍的爹娘?正好!你兒子買這新房子借了我五萬塊錢,連本帶利一共八萬塊,你們看是今天給,還是我來收房子啊?”


    “劉大哥!房子不能收啊!”夏媽媽驚叫道。


    “對對對!我們沒錢,你收他們房子吧!這房子不是我們的,你找夏朝軍和他媳婦兒吧!”夏老頭還沒說話,夏老太就開口撇清道。


    屋子裏,聽到夏老太的話,夏爸爸頓時麵如死灰……


    嗬嗬,這就是他的親爹親娘……他們究竟知不知道,如果還不了錢,他們一家落到高利貸手裏會是個什麽下場?!


    “房子?呸!”收到夏青陽的眼神示意,劉鐵頭一把掀翻了桌子,“老子要這破房子做什麽?要錢!我跟你們說,八萬塊錢,再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們要是還不了錢,村子裏老夏家的房子我們可認識呢,小的沒有,那就老子娘幫忙還錢吧!”


    周圍看場子的群混混忍不住嘴角抽搐:自從開礦山“金盆洗手”之後,自家老大多少年沒幹過這種上門逼債的事兒了?沒想到業務還挺熟練的……


    不過,老大都發話了,他們自然從善如流地壓著夏老頭夫妻倆,狀若凶狠地揪住老人家的領子威嚇了一番,夏老太平時對著老大家的敢耍潑,真讓她對著這些真正的壞人,卻嚇得兩眼一翻,當場暈了過去……


    “嘿!裝暈?老太太,您這招對咱們沒用!我聽說您還有個小兒子?你家夏朝軍這手腳不利索,那沒辦法,你們家要是還不上錢,就讓你家夏金寶去我那礦山砸石頭去吧!看在同鄉的份兒上我不虧你們的,一個月1200塊,給我幹夠十年,咱們這債就算兩清了!”


    “十年?!天老爺呀!老頭子!咱們金寶可不能去當礦工啊!”老太太聽到劉鐵頭要抓她小兒子去礦山,頓時一骨碌爬起來,拍著大腿哭嚎起來。


    “不不不~~~劉老板您聽我說,我們家老大老二早就分家了,按理說這債務不能算到我家金寶頭上啊……”老頭子還保留著一絲理智,沒想到話剛出口,就被劉鐵頭狠狠呸了一口。


    “我管你們分沒分家呢!隻要是一家人就行!難道夏朝軍不是你們親生的?夏金寶不是他親弟弟?兄債弟還,子債父償,天經地義!”


    “這……”夏老頭低下頭,好像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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