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雲邊之所以會回來醍醐鎮當捕快,是源於他對於親生父母的記憶走到這裏便戛然而止。


    三歲以前的印象是模糊的,他隻記得一天早上,爹娘匆匆出門,臨行前吩咐他一個人呆在院子裏不要亂跑。就這樣從日出到日落,從雞叫到蛙鳴,孤獨的男孩望穿秋水,等來的卻是父母那血淋淋的首級。


    幼童尚未能領略死亡的殘酷,他隻記得父親的眼睛始終沒能合上,母親的眼角似有未幹的淚痕。蒙麵男子手中的劍血跡斑斑,身上的白衣卻一塵不染。他嘴角的弧度綻放在漆黑的麵紗下,殘忍而決絕。


    他說:“等你長大了再替我報仇吧。”


    就這樣,三歲的男孩一手牽著仇人的衣袖,另一手拎著父母的頭顱一步一步走進夕陽。他記得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自己親手埋葬了父母的遺骸。可這些年,他再也記不清墳墓在哪裏。


    白衣男子將他送給了一戶人家收養,膝下無子的秋宴欣然接受了這個有著堅毅眼光的男孩。


    而眼前這個土匪,他居然能輕易得叫出自己爹娘的名諱,這叫沉寂在內心多年的仇恨和壓抑怎不瞬間迸發。


    肖雲邊拎起那人的肩膀:“你快說啊!你怎麽會認識我爹娘!”


    那人竟然流淚了,他按下肖雲邊的手輕輕扯開了衣衫的前襟。在那滿是暗色傷疤的鎖骨下麵,一隻栩栩如生的雄鷹紋身坦露在三人眼前。


    路長豐驚道:“你是上清門的人?!”他不知覺得伸手撫上自己的肩頭,那裏有一枚與他一模一樣的紋身。


    “十七年前上清門總督劉鹿卿麾下第五組驍騎將軍周偃,代號‘破雲豹’,”那人說著轉向肖雲邊:“而你爹,是上清門第八組驃騎上將軍,代號‘凶猞’,與你娘親‘屠蝶’並為上清門最優秀的尋探司。專職負責上清門的情報供給…這也就是他們駐紮在醍醐鎮長達半月之久的原因。”


    “他們都是上清門的人?”肖雲邊幾乎不能相信,他望向路長豐:“路將軍,你們有聽說過我爹娘麽?”


    路長豐半天不語,最後麵有難色得看著肖雲邊道:“實在抱歉,肖捕頭,這些都是上清門的舊事。且不說以我的身份尚不能全盤知曉,便是有些頭緒也恕我難以據實相告。”


    “你不說我可以說…”周偃冷笑一聲:“時隔十七年,沒想到上清門的人越來越沒有血性了…”


    路長豐被他揶揄一頓自然十分不爽,但也無心與他計較。隻是沉默著無視,意在聽其後文。


    “你爹娘是我周偃最為敬重的大哥和大嫂,我這一生隻佩服過兩個人,”周偃仰天道:“一個是我們的總督劉鹿卿,另一個就是你爹。隻可惜,我卻要親眼看著一個殺死另一個的慘狀…哈哈哈,當真是荒謬啊!”


    “你說是劉鹿卿殺了我爹娘?!”肖雲邊激動道:“為什麽?他是他們的長官,為什麽要殺了他們?”


    “那時先皇剛剛駕崩,當今聖上仍在繈褓之期。太後當權,朝野江湖一片混亂。”周偃緩緩得說,他渾濁的眸子裏似乎閃過那個時代特有的腥風血雨,就好像映在腦海裏的毒瘤時時刻刻折磨著他的神經。


    “沒有人知道,年輕有為的總督劉鹿卿究竟是為了什麽而突然背棄上清門。太後的格殺令一出,我們這些跟隨總督多年的人縱有再多的不情願也不得不出馬搏麵,刀劍相向。上清門,為君傾忠,為君傾命。永遠隻問做什麽而不問為什麽…”周偃停頓了一下,望著路長豐道:“小子,我說的對不對?”


    路長豐一愣,旋即點點頭。


    “那我爹娘,是在圍擊劉鹿卿的時候慘遭他的殺害?”肖雲邊的拳頭突然攥緊,洛依能感到他的肩膀在顫抖。不管是什麽樣身不由己的原因,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劉鹿卿虧欠他的是一輩子無法彌補的罪。一天不用血洗淨,就一天得不到救贖。


    “即便我們三人拚盡全力也絕對不是劉鹿卿的對手,”周偃苦笑道:“更何況,向來敬重總督的肖大哥如何願意與昔日摯友拚命呢?”


    “我爹娘下不了手,他劉鹿卿竟然下得了手!”肖雲邊臉上的肌肉仿若暴怒的野獸般緊繃,他的思緒再次回到那個模糊又絕望的夕陽下。他是用怎樣的心情去等待著永遠也不會再回來的爹娘。


    “劉鹿卿殺了你的爹娘,並割下了他們的頭顱。他對當時身負重傷的我說――這兩具無頭的屍身就帶回去給太後交差。並讓我告訴他們,劉鹿卿負天負地,罪已種下。”周偃繼續道:“他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能殺肖家夫妻就能殺更多的昔日同僚手足…他早就不在乎了。”


    “那你為什麽沒有回去?”路長豐問道。


    “小子,如果你有此一問隻能說明現在的上清門已經比我們當年仁慈的多。”周偃說:“上清門的人沒有留舌頭傳話這一說,在戰鬥力未耗盡的條件下,不拚到身死則於死同罪。我若真的帶著二人的屍體回京,今天你們見到的就隻是一具鬼魂了。更何況,我知道肖大哥還有一子年約三歲。我一直不相信劉鹿卿會斬盡殺絕,可是任憑翻遍醍醐鎮也沒找到這個孩子的蹤跡。如今見到你已成人,想必是哥嫂在天之靈庇護有道…”


    “那我爹娘的屍身呢?”肖雲邊急道。


    “自然是留在原地,已被官家發現入殮。至於墳墓所在…我未曾找尋過。”周偃搖搖頭,繼續說:“我無處可去,在這鎮上養好傷後便落草猿峽嶺。聚集了個把兄弟以劫持過路商賈為生。期間也試圖去找尋劉鹿卿和肖大哥子嗣的下落,可是再也沒有任何音訊。聽說多年來,上清門雖然繼續司職,但總督一職尚未有人選――”


    “是,”路長豐道:“劉鹿卿的事情給朝廷敲響警鍾,十幾年來元氣大傷不敢再隨意任用不可靠的人。直到兩年前,禮親王親自擔當此職。”


    “禮親王…嗬嗬,”周偃若有所思得笑道:“我倒是聽說他十六歲接位,倒是刷新了劉鹿卿十七歲掌權的奇跡呢。”


    “周…周前輩,”肖雲邊咬著嘴唇試探性的問:“你,可不可以跟我們一起走?禮親王禮賢下士公正廉明,他會願意聽你的解釋而不加責罰的。我希望能了解爹娘之死的細節…。這是為人子應盡的最後一點孝道了,我一定要找到劉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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