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連城的麵目從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讓陳姨娘覺得生分,雖然她的身份隻是姨娘,可畢竟伺候了陸連城十四年,這十四年中,除了近幾個月才出現的翡翠,再無旁人,陸連城雖然對自己並不怎麽親近,但在陳姨娘心中,她早就認定了陸連城是自己此生唯一的依靠,所以這一次的假孕也是想達到獨占這份感情的目的,可沒想到…


    陳姨娘站在桌旁,用胳膊強撐著身子,如果不是這樣,也許她早就要滾落在地了,眼前的男人依舊不願意看著自己,其實她自己也明白,這個時候不看也罷,作為一個落魄的棄婦,她還有什麽麵目去麵對呢,隻不過不管結果如何,事情的真相,她總是要知道的。


    “我且問你,我弟弟是不是在你手中?”


    陸連城嘴角微微翹起,看來,他的隱忍是對的,早就覺得府外一定有陳氏的幫凶,後來發現果不其然,這一次,這個人正好可以成為自己逼迫陳氏的最有利的武器。


    “你弟弟?我怎麽記得你剛進府的時候說你是個孤兒,無父無母,更沒有兄弟姊妹,怎麽現在又突然蹦出來一個弟弟?”


    聽得出陸連城是在跟自己周旋,陳姨娘更加失去了耐心,她咬緊牙關,耐下性子說道,“二爺,事情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知道已經回天乏力,既然你要我去死,那我答應你就是了,不就是這一口氣嘛,我不是個貪生怕生之人,但是就算我死,我也得保得弟弟的周全,請二爺給我一句實話,他到底在不在你手裏。如果在,你有沒有傷害他?”


    陸連城費勁心思調查十五年前金陵發生的一切,本來也隻是為了了解當時梁家到底發生了什麽。滅門慘案背後還有什麽隱情,可是卻意外的牽連出了陳氏一族的種種。陳姨娘的弟弟陳金彪也是在那個時候被揪出來的,雖然有名,卻一直沒有他的蹤跡,不過就在最近的這樁假孕事件中,陳金彪才第一次露麵,陸連城當然會把握住這個好機會,一舉將陳金彪拿下。


    “在我手裏。我抓他的時候他奮力反抗,腿被我的手下打折了,別的都還好。”陸連城並不忌諱陳金彪的傷情,而是一五一十的將他的現狀告訴了陳姨娘。因為隻要這條命還在,陳氏就得乖乖的聽自己的安排。


    陳姨娘果然像陸連城猜的那樣,一聽弟弟的命還在,便暗自舒了一口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陳氏一族最後的血脈,還得靠弟弟延續。


    “那我請二爺放了他,可以嗎,當然,這…這是在我…我死之後。”陳姨娘清楚陸連城要的是她的命。於是下定決心一命抵一命。


    陸連城麵容冷淡,終於將臉扭了過來,“好,隻要你肯聽我的話,我不不僅保你弟弟不死,而且還會找京城裏最好的大夫為他依腿,再給他幾百兩銀子,放他回老家安頓,你說這樣如何?”


    陳姨娘緩緩的點頭,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陸連城的話卻並沒有說完,“你問我的事問完了,我卻還有一件事要問你,也請你實話說與我聽。”


    陳姨娘側身坐在了板凳上,換了個略微舒服一些的姿勢,“問吧。”


    陸連城的問題跟亡妻梁氏有關,一憶起粱茹馨他自然而然就會覺得心中悲切,這份傷悲被陳姨娘完完本本的看到了眼裏,竟脫口而出,“你想問的是跟梁氏之死有關的事吧?”


    陸連城沒想到陳姨娘能猜到他的心思,於是錯愕的看了過去,陳姨娘微微一笑,隻是這笑有些淒涼的意境,“這麽多年了,其實即便你不說,我也能猜到,隻要是跟梁姐姐有關的人、有關的事、有關的物,你都把持不住,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前的中元節,我失手打碎了你書房中的一隻琉璃花樽,其實我早就知道那是梁姐姐生前的物件,不過是想試探一下你,所以故意為之的,沒想到你竟能勃然大怒,從那日起足足四個月沒有進我的房裏,所以我就知道,梁姐姐是你心中永遠的禁地,對不對?”


    陸連城無法反駁,隻能默認,也許是因為陳姨娘將他內心對梁氏的愛說得太明白,所以他一時有些尷尬,故意清了清嗓子才說起了他想問的事。


    “既然你都明白,那我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我隻想問你一件事,茹馨當年難產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陳姨娘笑了笑,“二爺也太拿我當回事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陸連城急急的問,聽陳氏的意思,這件事好像另有隱情。


    “其實如果你說梁姐姐的死我有錯,也不算冤枉我,我做的最錯的事就是當年隨叔父進府的時候,不小心在回廊下看見了你,那時我情竇初開,看到你,便眼裏心裏隻有你,所以才央求叔父將我留在威武侯府,即便是做妾,隻要能伴在你的左右,我就知足了,現在想想,這大概就是我唯一的錯處了,你明白嗎?”


    看著陳姨娘真情流露,早已經封閉內心許久的陸連城也有些被撼動,可是,現在再來講這些有什麽用,他的愛早已經在十五年前就用光了,他的心裏也不可能再存下另一個人。


    “那茹馨的死是怎麽回事,你說你沒有參與,那…那難道真的就是她的命嗎,我無法相信。”


    “二爺怎麽不想想,當初不管我怎麽央求,如果侯爺和老夫人不同意,我又怎麽會留的下來,何況您也知道當年我就是一個寒酸的丫頭,除了叔父和弟弟,再無旁的親戚。還有為什麽我會被許給您做姨娘,難道就是憑的我的一腔愛慕之情嗎,為什麽不是大爺,為什麽不是三爺,這個問題,這麽些年來,您就沒有疑心?”


    被陳姨娘似真似假的一分析,陸連城一下子沒了主意,對啊,他怎麽沒想到,如果說當年爹和娘是顧及三房中有李氏這位公主的話,那讓陳氏跟了老大總不會有錯吧,為什麽…為什麽最後他們還是選了二房,自己跟茹馨的感情人盡皆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怎麽還能容得下他人,不管茹馨有多大度,但隻要是女人就會吃味兒,而且那是茹馨還懷著孩子…


    難道…


    陸連城想到這兒,突然睜大了眼睛,難道…難道爹和娘的用意就在這兒,他…他們是故意要驚了茹馨的胎,或者他們是故意想讓茹馨難產而亡?


    看到陸連城的表情,陳姨娘便知道聰明如他,隻要是順著自己的思路去想,就一定能跟真相越來越近。


    “二爺,如果你還覺得疑惑,不如就去問問老夫人,當年為什麽梁府會有那避不過去的滅門之災,陸家和梁家,一個是金陵府的武官,一個是金陵府的文官,這中間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呢,這些話我不便跟你說,但你得知道,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不會騙你的。”


    陳姨娘最後一句話似乎別有深意,盡管陸連城根據以前了解的也能大致猜出真相,可是他需要的是去找自個兒的爹娘認證,但是現在對於陳姨娘,陸連城竟沒了一開始想殺她的決心,或者放她一條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好,你說的我記下了,陳氏,如今我給你一條活路,你願不願意走?”


    陳姨娘也是沒想到陸連城竟會峰回路轉,突然說這樣的話,於是錯愕了半天,又支支吾吾的問,“什…什麽活路?”


    “你走吧,隨便去哪兒,金陵也好,江南也罷,對外我會說你難產而亡,這輩子,別再回京城了。”


    陸連城想來想去,讓陳氏離開或許是比讓她死更好的結局,畢竟二房還有她生的一雙兒女,如果他們知道是自己的爹逼死了自己的娘,那麽仇恨說不定會因此種下,他不願意被兒女記恨,於是才想到了放逐!


    隻是沒想到陳姨娘第一反應想到的竟然是自己的閨女陸顏玟,“兒子還好,男孩子總要曆練的,可是女…女兒怎麽辦,玟兒隻有十三歲,還沒有及笄的年紀,看著好像很沉穩,可內裏是什麽樣,隻有我知道,她一個人…一個人在府裏該怎麽過?”


    “這個你無需擔心,即便沒了娘,她還有親爹,還有姐姐,玉兒也是自小就沒了娘的,還不是一樣獨立,在府裏畢竟衣食無憂,有我在,你也不必擔心她將來的歸宿,我定會為她尋一個良人,不會讓她吃苦的,你的錯,你必須承擔,離開是最好的結果。”


    陸連城的語氣決絕,不容人反駁,雖然陳姨娘也知道,離開要比死強一百倍一千倍,盡管陸連城的條件是不讓她再回京城,但以後說不定就還有機會再跟女兒相見,所以她仔細想過後,便答應了下來。


    “好,我走,但…但能不能讓我再跟玟兒說幾句話,也許…也許這一別,就是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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