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名憲兵急急衝出去後沒多久,從審判庭的厚重木門後便傳來隱約的喧嘩聲。雖然聲音並不大,但在紋章院肅靜的氣氛下卻顯得格外的清晰。為好奇心所驅使,眾人一個個都伸長了耳朵,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要知道,紋章院是王國的最高監察機關,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如同鬼魅地獄般的可怖場所。沒有任何人敢在這塊埋葬了無數權貴的禁忌之地有所放肆,甚至據說就連空賊船都從來不敢靠近其領空。


    事實上,守護著紋章院的憲兵隊亦並非普通的軍隊,而是從王國陸軍中精心挑選的精銳士兵,再由憲兵總長親自訓練,其戰鬥力遠遠越過平凡戰士的水準。過去王國內曾有某個不知厲害的大貴族,因犯下重罪而被紋章院傳喚,大貴族召集一千私兵守在自己的宅邸內,決心以武力拒捕。而紋章院一方派出五十名憲兵前去緝拿,結果一千私兵被盡數殲滅,而該貴族亦在同一天被帶到紋章院的審判*。


    換句話說,守護紋章院的憲兵個個都有著這種程度的戰鬥力,這也是所有貴族和軍官對紋章院視如鬼域的原因之一。


    但是,現在傳到耳中的聲音是什麽?


    憲兵們的憤怒呼號聲……


    刀劍交鳴時的鏗鏘聲……


    牆壁倒塌的轟轟磚石聲……


    各種各樣的聲音混在一起,在聽者的腦海中形成一幅激烈戰鬥的畫麵。


    但是,在紋章院內的戰鬥?


    在憲兵隊的守護下的,王國最高監察機關的紋章院內戰鬥?


    該不會是伊斯埃雷公爵得知女兒被捕的消息,破釜沉舟的調動大軍前來攻打紋章院吧?


    就算空賊團大舉襲擊王都的消息也不會比這更令人震驚,所有人都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互相張望著,但誰也沒有膽子把心裏想的話說出口。眾人的目光集中在諾茵的身上,但諾茵卻緊緊抿著嘴唇,凝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她當然知道父親是不可能做出這種誇張的事情,但聽外麵戰鬥的聲音越來越激烈,如果不是軍隊的話,誰能和憲兵隊交鋒到這種程度?諾茵懷疑是不是部下們趕來鬧事,然而聽上去,聲音的源頭卻越來越靠近這裏,憲兵隊竟然無法阻止對方?要壓製憲兵隊,至少也要上萬的兵力吧?但以這種規模的戰鬥而言,外麵的動靜又未免過小了。諾茵以專家直覺的判斷著外麵的狀況,突然間一個名字從腦海裏蹦出來。


    “麒……”


    從懷疑到確信隻有一秒鍾的時間,諾茵下意識的掩住嘴,幾乎要叫出來那個名字來。


    就在這時候,外麵喧嘩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眾人的注意力在一瞬間被扯了回去,屏氣凝神的看著審判庭的入口。


    如同他們所期待的那般,下一秒鍾,那扇足有半噸重的厚木門緩緩打開,一名黑發青年緩緩的走了進來。


    一瞬間,無數道目光聚集到青年的身上。在眾人的視界中,青年的手裏拿著一根不知從什麽地方找來的木棍,不過隻剩下半截,身上的衣服已變得破破爛爛,手腳上有著隨處可見的傷痕,右眼也烏了起來。要說狼狽的話,也實在是到了極點。


    但是,在場卻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因為隻要把視線放遠一點就會發現,在青年背後的長長走廊上,正橫七豎八的躺著近百名憲兵。有的腦袋埋進了土裏,有的下半shen陷進了地板上,還有的從天花板的破洞中拉出半個身子,不論哪個看上去都比青年要來得淒慘,並且都失去了行動力。


    “……不用擔心,我有避開要害,他們隻是暫時昏過去而已。”


    察覺到集中在身上的視線,青年聳聳肩膀解釋著。但聽到他的說明,眾人反而更感到一股更深刻的恐懼——以近百名憲兵為對手,還有手下留情的餘裕,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


    看著青年那完全沒有緊張感的表情,諾茵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


    “噠”的一聲,臉色鐵青的憲兵總長走下了台階,金屬的鞋跟和大理石的台麵敲出震蕩人心的脆響。


    “鏘”的一聲,憲兵總長拔出了腰間的法理之劍。


    反射著寒光的劍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收回時已橫在了青年的脖子上。


    “……哦呀?”麒麟挑了挑眉毛,頗為驚訝的看著脖子上的劍鋒。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紋章院?”諾威斯的聲音不帶著絲毫感情的聲音,而握著劍的手也沒有一絲晃動。


    “這個嘛,其實我是護送證人來的,但門口的那些家夥不讓我們進來,所以情急下隻好使用了點非常手段……”麒麟無奈的聳聳肩膀,再次強調著:“不過我真的沒有下重手,他們最多也隻是骨折而已,隻要休養幾天就好。”


    “你說……證人?”諾威斯挑挑眉毛。


    “沒錯,是有關這起審判的證人。”麒麟拋掉了手裏的半截木棍,朝後麵招呼著。“伊利,你可以進來了。”


    ……………………


    隨著麒麟的招呼,一位看來蠻斯文的白衣青年從門口探出頭來。注意到眾人的目光,青年一瞬間顯得有些畏縮,但跟著卻露出認命的表情。深深吸了口氣後,青年從門後麵走出來,在憲兵總長冰冷的目光下,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戰戰兢兢。


    “……他就是你說的證人?”諾威斯向麒麟確認著。


    雖然他的語氣上並沒有什麽波動,但事實上,這位憲兵總長正在拚命忍著心裏的震驚。和麒麟的狼狽模樣不同,後麵出場的伊利除了衣服上有少許摸爬滾打的痕跡外,全身幾乎看不到一處明顯的擦傷。諾威斯當然不認為這位孱弱的商人之子在憲兵隊前會有什麽自衛的實力,但若不是如此的話,那推測出的結論就相當恐怖了。


    他再度把目光移到麒麟的身上,輕歎一口氣後收回了劍——如果對方真的擁有在憲兵隊的阻截下一路把伊利安然送到審判庭的力量,那這種小花招應該是不管用的。


    “我先告訴你,衝撞紋章院是重罪,你要作好心理準備。”諾威斯向麒麟宣告著。“但是,現在正在審判對伊斯埃雷百翔長的彈劾案,衝撞紋章院的事情留待後議。既然你帶來了證人,那就姑且以旁聽者的身分列席吧,可有意見?”


    “……咦?”麒麟感到相當驚訝。


    原本他以為會受到更嚴劣的對待。從剛剛那悄然無息的一劍看來,這位憲兵總長實力似乎深不可測,麒麟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卻是意外通情達理的人物,以維持審判為優先,一瞬間就製止了混亂的蔓延,這種進退有度的富有柔韌性的處理方式,讓麒麟感到佩服。而與此同時,麒麟也不由得對這位憲兵總長提高了警惕——若是作對手的話,他可以說是康拉德之流根本無法相比的強敵。


    “等等,你是……”麒麟突然喊出來。雖然一開始沒有注意到,但憑著對聲音的印象,他認出了眼前憲兵總長的樣子。


    “你是昨晚的……”眼前的憲兵總長,正是昨晚追得他和公爵走投無路,跳進萊茵河才得救的騎士男子!


    “昨晚的?”諾威斯皺起眉頭。


    “沒,沒事……是旁聽席吧?我這就去。”麒麟低下頭,額頭上浮現出大滴的冷汗。


    話說回來,昨天撞上憲兵總長的時候已是天色昏暗,就像他沒有即時認出昨天的騎士男子,麒麟也希望他能把自己的容貌忽略過去。


    “好了,伊利,接下來的就交給你了。”麒麟回頭向格雷恩商會少東打了個招呼,然後徑自走到旁聽席那邊站定。


    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對應,根據蕾切爾提供的情報,三人在酒館討論過可能麵臨的種種情況,並且擬定了相應的對策。由於蕾切爾的敏感身份,如果她也介入的話,勢必讓諾茵處於更加不利的立場,所以最後決定隻由麒麟和伊利前來紋章院。考慮到麒麟對王國律令並不熟悉,因此在計劃中,他要把伊利平安護送到審判庭,然後剩下的對應便交給這位商人之子,他隻須視時機加以協助即可。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說得真好啊,我也希望能對別人說這句話……”伊利苦著臉喃喃自語著,走向審判庭的腳步異常沉重。


    雖然已經商量好對策,但真正踏上這塊傳說中的禁忌之地時,伊利還是感到膝蓋抖得厲害。不論是身後沉默著的憲兵總長,還是前方高高在上的審判長,或者是兩邊虎視眈眈的可怖憲兵,對這位商人出身的青年來說,都是食物鏈中的捕食者等級的存在。從周圍傳來的敵意刺痛著皮膚,伊利的腦袋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頭可憐兮兮的小鹿撞進狼群的場麵。


    若是隻有他一人的話,恐怕是隻有呆站著等群狼吞噬的下場吧?但此時站在他身後的,卻是地上最強的獸王。


    再沒有比這更值得信賴的事情了,隻要一想到先前那股橫掃憲兵隊的黑色風暴,伊利心中的恐懼便蕩然無存。


    (既然沒有退路了,那就幹脆學學他,隻想著前進吧……)伊利閉上眼睛,收斂雜念。


    幾秒鍾後,當他的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不安和恐慌已從他的臉上消失,好像此刻身處的不是紋章院的審判庭,而是交易場的談判桌一般。以商場為戰場,曆經百戰磨練的商人之子,露出習以為常的自信笑容,並輕輕踏上了辨護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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