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菲並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出這樣的行為。


    在傾斜翻覆的船體中,迎著螺旋槳掀起的強風,在空騎行將離船的前一刻,跳過去抓住翅膀的纜線,然後就這樣被帶到沒有承載的虛空。


    離開運輸艇的一刻,空騎驟然下墜少許。尤菲知道這是浮空機關進行自我調節的短暫過程,但一瞬間差點被拋出去的感覺,讓她的心跳頻率在一秒鍾內驟升到每分鍾一百七十下。


    機體在稍稍下降後恢複平衡,尤菲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股橫向前的力道又把她猛拽了過去。


    為了躲避從斜上方射來的火線,影雀開始進入戰鬥加速。隻聽兩台引擎的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影雀的速度從十節迅速攀升到十五節,又朝著二十節加速。


    尤菲死死抓著翼邊的纜線,感覺兩條胳膊就像要脫臼似的。迎麵而來的強風像刀子似的割在她的身上,風裏夾雜著刺骨的寒意,不斷奪走她的體溫,尤菲的手很快就失去知覺。


    若是就此放手的話,一瞬間她就會被拋在後麵。


    ——在她身後的是高速旋轉的螺旋槳,恐怕不留會給她體會從空中墜落到地上的短暫時間。


    ——從來沒有經曆過實戰的少女,生平頭一次感到死亡的接近。


    ——看不見的死神高高舉起絕望的大鐮,尤菲似乎聽到夾雜在引擎轟鳴聲中的死神的獰笑。


    在麵臨人生終點的時候,尤菲卻意外的什麽都想不起來,腦中所能感受到的,隻有近乎冰冷的空白。


    下一瞬間,她疲倦不堪的雙手再也承不住身體的重量,強烈的風把她整個人給掀了起來。


    (結束了……)就在這樣想的時候,某個東西一把抓住了她。


    抓住她的是某個男人的手,那支手既強壯又有力,輕易驅逐了死神的惡意,把她牢牢抓住。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拽進了某個寬大的懷抱裏,而隨著扣合艙蓋的哢嚓聲響起,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也暫時遠去。


    就像從惡夢回到現實,尤菲的心驟然放鬆了下去。


    但她還沒來得及體會這種死裏逃生的輕快,一陣挾雜著熾烈情感的痛罵便劈頭蓋腦的落到她身上。


    ……………………


    “死小鬼!你他媽的找死啊?”


    麒麟怒罵著懷裏的少女。少女的臉色慘白,不過麒麟並不同情,因為剛剛他的心髒也差點停止跳動。


    “居然就這樣跳到空騎的上麵,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媽的!要不是米歇爾提醒,我……我可差點就把你給甩下去了誒!”回想起剛剛的驚險情景,麒麟的臉色也不比尤菲好多少,因此罵得也格外不留情。“混帳王八蛋!你好歹也是領航員,做事就不能多用點腦子嗎!就連史萊姆都知道躲避危險,你的腦袋連軟體動物都不如嗎?還是說,這裏麵裝的全是稻草嗎?”


    “我……我……”尤菲抬頭看著怒氣衝衝的男子,感到冰冷的心裏麵有什麽灼熱的東西正在湧出,並且迅速匯成一股激流,從眼睛裏奔湧出來。


    “我也不知道嘛!”尤菲的眼睛裏湧出止不住淚水,就像小孩似的哭起來。“我隻想讓你帶上我,我也不知道會那樣恐怖啊!”


    “……好可怕,風像刀子似的割在身上,引擎的聲音吵得什麽都聽不到……”


    “風吹得眼睛都睜不開,呼吸都困難,又冷,我隻能死死抓著纜繩,什麽都做不到……”


    “真的好可怕,我還以為會死呢……那時候心裏一片冰冷,什麽都想不起來……”


    尤菲撲在麒麟的胸膛上,一邊抽泣一邊訴說著當時的恐懼,從眼睛裏湧出來的淚水把男人的胸前打濕大片。而隨著眼淚流出來的,還有冰冷徹骨的恐懼感。這名認真好強的少女不自覺的倦縮在男人的懷中,那寬厚而溫暖的胸膛帶給她難以言喻的安心感。


    隻不過,胸膛的主人並不打算遷就她的要求。隨著機體猛然下墜,尤菲被震出了那溫暖的所在。


    “不許哭!”麒麟一邊以急速下墜擺脫追尾的空賊機,一邊喝斥著懷中的少女。“坐在我的腿上,把安全帶綁好!如果還想活著回去的話,就不要亂動!”


    “我……我才沒哭呢……”大哭一場後,尤菲也平靜下來。想起剛剛的行為,她幾乎羞得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不過此刻他們是在天上,而且正處於被三架空賊機追殺的危機狀態,所以這個念頭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


    結果,尤菲隻能聽從男人的命令,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後用安全帶把自己和他固定在一起。


    (咦?等等……)在把安全帶綁好的時候,尤菲突然察覺到自己目前的狀況。(這樣……這樣不是……)


    現在她就坐在麒麟的大腿上,穿過兩肩和腰部相連的安全帶把兩人緊緊綁在一起。她的背貼著男人的胸膛,下身和男人的腿緊挨在一起,簡真就比最親密的戀人還要親密的姿勢。察覺到這項事實的瞬間,少女的臉變得比蘋果還要紅。


    “不……不行啦!這樣的姿勢……”


    “喂!不要亂動!”麒麟喝斥的熱氣噴在少女的後頸上,尤菲全身頓時沒了力氣。


    “就這樣乖乖坐好!我要開始爬升了!”麒麟倒是相當滿意這樣的姿勢,猛踩節流閥,同時回拉操縱杆。他的腿部動作牽動著少女敏感的神經,尤菲忍不住發出一聲嬌呼,不過卻淹沒在引擎的轟鳴聲中。


    借助兩台引擎提供的強勁推力,影雀以急速爬升突破三架空賊機的包圍,並暫時取得高度上的優勢。


    “靈活性不及狼焰,但爬升力卻在狼焰之上嗎……”經過先前的一番折騰,麒麟也慢慢熟悉了測試機的性能。


    雖然比他想象中要好上許多,但由於機體特性上的差異,影雀並不適合采用狼焰慣有的戰術。再說,他也不認為自己能一次對付三架空賊機。要是繼續這樣和空賊機纏戰下去,最可能的情況是,在他擊墜一架空賊機的同時,被另外兩架空賊機夾擊而死。


    若是隻有自己的話,麒麟或許還會冒險一試,但顧慮到機艙裏的領航員少女,他還是決定采用更穩妥的方法。


    “喂,那個叫葬龍穀的地方,你找得到路嗎?”麒麟一邊避過從下方射來的機炮,一邊問著懷裏的少女。


    “……咦?啊,葬……葬龍穀是嗎?”尤菲的臉色緋紅,顯然還沒適應這樣的親密接觸。聽到麒麟的問題,順手指向一邊。“應該在那方向,穿過格陵蘭丘原就能看到……”


    “好,那我們就過去。”麒麟一推操縱杆,影雀隨即調轉機頭,朝著下方俯衝而下。


    三架空賊機正尾隨著影雀爬升,不料目標竟突然改變方向,一時間對應不及,等他們回過神來扣動扳機時,麒麟已與他們擦肩而過。影雀貼著丘原朝北方的葬龍穀方向飛去,機艙裏的麒麟回頭看著後方的三架空賊機,直到確認它們掉頭朝這邊追來後,才長長鬆口氣。


    “還好……”總算避免了最壞的情況,麒麟想到。


    要是空賊機放棄影雀,轉而追殺運輸艇的話,那他就不得不掉轉機頭回去挑戰三倍數量的強敵,而這種情況的結果是不用說的。幸好空賊們沒有想到這點,或者說,他們的目標隻是摧毀這架測試機,因此緊追不舍的跟在影雀的後麵,這讓麒麟從無數可能性中找到了一線生機。


    隻不過,他的想法並沒有得到同行者的讚同。


    “衝進葬龍穀?”尤菲為他的大膽,或者說無謀而震驚。


    “你……你不知道葬龍穀裏麵有什麽嗎?”葬龍穀是高等魔物獅鷲獸的巢穴,凡是膽敢靠近葬龍穀的飛行器,都會被其毫不留情的擊落。


    “我當然知道!不過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吧?”麒麟回答著尤菲,同時回頭緊張的盯著右後方那架空賊機。


    空賊機的炮口閃出火光,麒麟同時拉下右手的控製杆,影雀收擾翅膀向左邊翻去,幾乎和空賊機甩出的火線擦邊而過。雖然麒麟成功回避右方空賊機的攻擊,但過大的回避動作卻讓他無可避免的撞入另一架空賊機的射程。下一秒鍾,同樣的火線從左邊橫掃而來,麒麟猛的拉起機頭,影雀以近乎翻覆的姿態在空中回轉一圈,但依舊沒能完全避開機炮的攻擊,右翼的一角被打出數個炮孔。


    好在空騎並不需要翅膀來提供浮力,因此這點損傷還不至於對影雀造成重大影響,但要是他剛剛的反應再慢一秒的話,中彈的就是機艙或引擎了。


    “……抱歉,我不會再說話了。”與死亡擦肩而過後,尤菲也大致明白了此刻情況的凶險,乖乖閉上了嘴巴。


    “……我們可能會贏哦。”從麒麟嘴裏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咦?”尤菲驚訝的看著他。


    “要是那些家夥繼續這樣亂打一起的話,很快他們就會打光子彈,到時候就輪到我們反擊了。”麒麟說出他的策略,但同時也忍不住憂慮的望向後方。“但問題是最後的那一架,要是那家夥一直按兵不動的話,說不定我們就真得衝到葬龍穀……”


    三架空賊機中有兩架正在貼身追殺他們,但第三架空賊機卻始終不緊不慢的跟在影雀的上方,既沒有發動攻擊的趨勢,也看不出退卻的跡象。這種遊刃有餘的態度帶給麒麟巨大的精神壓力,先前他曾有好幾次反擊的機會,但都被來自來自上方的威脅給封殺,結果變成隻能拚命回避兩架空賊機攻擊的狀況。麒麟猜測,若是以純粹的空戰技術而言,對方恐怕不在波旦之下。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戰鬥的局勢雖然依舊僵持著,但卻漸漸朝著不利於影雀的方向發展。兩架空賊機利用配合得當的交錯攻擊,成功重創了影雀右邊的翅膀,第三節翼骨被機炮擊中,帶著半邊翅膀整個斷裂。為了維持機體的平衡,麒麟不得不把左邊的翅膀收回半翼,結果使得影雀的運動性大幅下降,在操縱上也更加艱難。


    唯一值得感激的是,對方的彈藥似乎也所剩無幾,原本密集的火線變得稀疏起來,這也使得麒麟還能勉強回避。


    不過,就算兩架空賊機用光了彈藥,在它們的後方還有一架完好無損的空賊機存在。駕駛三號空賊機的機師明顯高出前麵兩人不止一個檔次,以影雀目前傷痕累累的狀態,麒麟實在不認為自己有多大的贏麵。


    “可惡,那家夥果然是在等待這種時候嗎……”看著上方的三號空賊機開始加速俯衝,麒麟不由得咬牙切齒。


    “前麵就是葬龍穀了!”尤菲緊盯著機艙前方,以自己身為領航員的天賦協助著麒麟。“獅鷲獸會先注意到高空的飛行物,我們從低空飛進去!”


    “知道了!”麒麟緊張的回頭看著前方,隻見在遼闊丘原的盡頭出現一匹連綿起伏的山脈,山脈的中央是一座鬱鬱蔥蔥的山穀,山穀的上空隱隱可見有鳥雀盤旋的影子,而至於傳聞中的獅鷲獸則一時間沒有看到。


    “把牙齒咬緊了,我們最後賭一把!”


    顧不上質疑傳言的真偽,麒麟摟緊懷裏的少女,一腳把節流閥踩到底。


    背後兩台引擎咆哮著輸出自己的極限,影雀一瞬間飆到接近五十節的高速。此時三號空賊機也正從天上俯衝而下,憑著重力加速度的優勢,很快就衝到接近影雀的尾後,並毫不留情的發動了攻勢。


    第一輪攻擊撕裂了影雀的左翼。


    第二輪攻擊打碎了影雀的機艙蓋。


    第三輪攻擊在右邊的引擎上留下彈孔。


    最致命的是第三輪攻擊,被擊中的右側引擎發生小規模的爆炸。隨著一股濃煙的冒出,麒麟完全失去了對機體的掌控力。


    好在還有一邊的引擎仍在繼續工作,這使得他有機會把失控的機體扳回來,但已法阻止高度的降低。


    影雀拖著兩邊殘破的翅膀,在黑煙中歪歪斜斜的衝過山穀的灌木森裏,一路撞毀無數的灌木,最後一頭栽進山穀的溪流裏,然後才停下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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