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古麗翻身下馬,看著地上的狼屍首,眼中顯是痛心疾首。走到柳卿雲跟前,隻瞧了一眼她腿上的傷,反手竟是一巴掌。


    柳卿雲未曾反應,一用力腿上就傳來鑽心的疼。被她打的一個趔趄,一下跌坐在地。


    見她這般狼狽,伊古麗唇邊帶笑,俯下身盯著柳卿雲的眸子裏盡是寒霜,她道:“你竟敢殺我的狼。”


    柳卿雲嘴角帶血,微微一愣,便得意一笑道:“大丈夫頂天立地,區區一頭畜生,何足掛齒。”


    伊古麗一下子沒明白過來,等她恍然醒悟,柳卿雲竟然把她的話當做了誇讚更是氣的怒火攻心。臉上雖帶著笑意,眉眼卻陰沉了下來,她俯下身一把扯過柳卿雲,兩人隔著一個呼吸的間隙,她笑道:“柳將軍這張臉看了便叫女子心動,加上這副膽識,本公主真不忍心殺了你。”


    柳卿雲望著她故作媚態,胃裏直翻湧,忍不住道:“若叫我天天與你相對,不如一死。”


    似是正中下懷,伊古麗的臉色瞬變,怒極的神色顯得有些猙獰。她忽然陰陰一笑,起身道:“我看你與那郡主似乎有些瓜葛,你為救她不惜以命相搏,可惜不知她若知道你死了會是怎樣一副神情,光想想……”


    柳卿雲瞪大了眼睛望著她,伊古麗興奮道:“將軍是不是也很想知道?”不等柳卿雲答話,伊古麗又道:“來人,給將軍脫衣!”


    一旁走出兩個人高馬大的突厥兵士,柳卿雲剛想掙紮,就聽伊古麗道:“你若敢反抗,我就打昏你。日後叫你連個明白的機會都沒有。”


    連帶著金蟬絲甲一並脫下,柳卿雲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擺布。伊古麗又命尋來一名與柳卿雲身形相像的兵士,還未等那兵士明白過來,伊古麗手起刀落,那兵士便已人頭落地。柳卿雲看的心中大駭,這公主當真心狠毒辣,視人命為草芥。


    待那具還淌著熱血的無名屍首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後,柳卿雲這才明白過來,登時怒不可遏,幾乎歇斯底裏的大叫:“你究竟想幹什麽!”


    月色透過交錯縱橫的枝椏打在伊古麗的臉上,忽明忽暗,她走到柳卿雲麵前,那笑容在柳卿雲眼中宛如夢魔一般,隻聽她道:“我就是想看看那些人發現你屍首時會是什麽樣的表情,你們皇帝在痛失了一名良將之後又會怎樣,可是他們誰都不知道,你還活著,你就在我手中。”說罷,她仰頭大笑,那瘋狂的神情映在柳卿雲的眸子中,是一片深淵般的恐懼。


    “你……”柳卿雲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她微微垂下頭,“殺了我吧。”


    “不。”伊古麗一手捏住柳卿雲的下巴,“我絕不會殺了你,我還要把所有一切最好的都給你。”


    柳卿雲從未如此恐懼過,哪怕是那夜在亂葬崗上看著一個個熟悉的頭顱飛向夜空。她的手腳止不住的顫抖,她的胸口仿佛窒息一般。她隻呆愣的任由伊古麗把她如戰利品一般橫放在馬背上,顛簸著朝東突厥的營地而去。


    淩芝帶著何仲守趕到時隻截下了壓著蕭尹正欲返回的小隊突厥兵,蕭尹本想留下幾個活口,可淩芝氣頭當口誰也阻止不了。待衛琳琅帶著霍紅顏回來時,隻剩下了滿地的屍首。各個都是一劍斃命。


    “師姐……”淩芝怯生生的望著衛琳琅。


    未等衛琳琅開口,蕭尹便勸道:“罷了,這些人隻是普通兵士,便是要問也問不出什麽。”衛琳琅冷冷瞪了淩芝一眼,轉身欲走。淩芝急忙追上,夾雜著哭腔喚道:“師姐!芝兒錯了。”


    終究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師妹,衛琳琅心下一軟,微微側頭道:“隨我去尋人。”


    “我也要去!”沉默在旁的霍紅顏立即跟了上來。


    蕭尹不見柳卿雲回來,兩人神色又如此怪異,便上前問道:“我家將軍呢?”衛琳琅才要開口,霍紅顏就搶先道:“將軍為護我二人,引著狼騎兵進了密林,現下不知情況如何。求先生讓何將軍帶兵馬前往相救。”


    一聽狼騎兵,蕭尹心中便是一驚。他曾是與這精良的詭異騎兵打過交道的,且不說行蹤神出鬼沒,單騎戰鬥強悍,密林更是他們的最擅長之處。若是一馬平川之地仗著棗紅馬柳卿雲興許還有一線生機。雙拳難敵四手,柳卿雲便是有九陽真法,也抵不住人多勢眾。


    想到此處,蕭尹轉身就要去尋何仲守,卻被衛琳琅製止,隻聽她平靜道:“她的身手我最是清楚,狼騎兵數量不多,若與一戰自是不足。僅是逃命尚且有望,人越少越好。”


    “可要被俘又該怎辦?”霍紅顏下了決心,便是叫人知道了她會功夫又如何,此刻什麽都比不得柳卿雲的性命來的重要。


    蕭尹沉思道:“突厥人乃是遊牧民族,若是爺被俘了,他們現下該是早起營換地了。”便是說,如今就算帶著人馬找過去,隻怕早已人去營空。


    “被俘也好,隻要性命無憂。”衛琳琅說罷,便翻身上了馬,道:“眼下已無時間多慮,我與淩芝去尋人,先生與何將軍護好郡主,靜等消息便是。”


    此刻隻有衛琳琅與淩芝功夫最好,這兩人是不二人選,蕭尹也無法,隻得仍由其自去。霍紅顏一心擔憂柳卿雲,提了劍就要跟去。蕭尹攔下她道:“爺如此拚了性命也要救你回來,還望郡主多多珍重。”


    霍紅顏掙紮半響,摔了劍怒道:“我的命便是命,她的命便不是了麽!”


    蕭尹眸子一沉:“爺自有分辨,既然她救了你,我便不能叫你胡來。何況……”他歎息一聲,本想說她將你視如己命。終究是咽了下去,轉口道,“爺向來洪福齊天,定會平安歸來。郡主莫讓在下為難了。”


    指甲戳進了手心,霍紅顏立在城門口一動不動,誰來勸都兩耳不聞。隻死死盯著那條通往東突厥的不歸之路。


    這夜寒風四起,似是刮來了極北的冰霜。不知何時竟下起了雪,雪不大,風卻刮的格外凶狠。小蓮關上窗,轉身對出神的蘇凡煙道:“主子,該歇下了。”


    蘇凡煙手上針線一歪,紮了指尖,一點紅珠在白皙的肌膚下格外眨眼。她把指尖含入口中,微微的刺痛叫她忽的心尖一顫,神色間也透著不安起來。她拉過小蓮的手,疑惑道:“蓮兒,我這心,怎麽莫名就慌了?”


    小蓮不以為然道:“主子定是歇的不夠,這天又寒,怕是入了寒氣了,明個兒我去許大夫那抓些藥來。”


    蘇凡煙起身在房中來回渡步,微微搖頭,道:“不,不對。好像是爺出了什麽事。”


    小蓮拉著她走到床邊,帶著她坐下好聲勸慰道:“爺一個大男人家的,何況又有先生跟著,能出什麽事。主子,您就別操心了,待爺回來見您又是瘦了病了的,心疼的是您,罵的可是蓮兒。”


    蘇凡煙手指一點她的腦門,好氣又好笑道:“這嘴是越來越貧。”嘴上雖這麽說,可蘇凡煙的心卻怎的也安靜不下來。那信箋上的字字句句日日繚繞在心間,不知為何聽著外頭的梆子聲似是敲在胸口,轉輾反側就是睡不著。


    夜半三更時,蘇凡煙猛地從床上坐起,滿額頭的細汗,急急的喘氣。那場夢境又來了,這一次真切的很,即便醒來,隻要一閉眼就能看見,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而北疆風雪的月色下,那把火麒麟正立在密林間,瑩瑩流轉著暗淡的光芒。一如躺在地上的那具無頭屍首,仿佛下一刻就要失了所有的光彩。衛琳琅一步一頓的朝它走了過去,淩芝愣在馬上,整個人如同雕塑一般,仍由雪花覆蓋了肩頭。


    “不……不會的……”衛琳琅著扯下了麵紗,一抹紅唇凍的發紫,微微顫抖。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巍巍顫顫的拉開了屍首的外衣,裏頭赫然露出天下獨此一件的金蟬絲甲。


    淩芝下了馬,幾乎是搖晃著步伐走到了衛琳琅身後。火麒麟,金蟬絲甲,當她看到熟悉無比的物件時,開口已是哭腔:“師……”


    “不許哭!”衛琳琅壓著聲喊道。


    淩芝從不敢違逆衛琳琅,可眼下她怎麽也忍不住,撲在柳卿雲的屍首上硬是憋著氣息嚎啕大哭。嗚嗚的聲音如同這狂嘯的寒風,衛琳琅終是落下兩行清淚,卻再也止不住。


    這一夜何仲守的府邸燈亮到通明,屋外的風雪便也刮到天明。霍紅顏的淚水淌了半宿,再也流不出半滴,眸子裏隻剩空洞。她從未這麽認真的看著柳卿雲,不放過她身體的每一處。我記著你的身形,下一世在茫茫人海中能一眼就認出你麽?你可別躲著我,不見我,我守了約,聽了你的話,可竟真的是永別。


    “你不顧及我,便連蘇凡煙也不顧了麽?這世上你可還牽掛誰?怎能這麽狠心拋棄所有?柳卿雲,你果真狠心,你果真狠心……”霍紅顏神誌不清的喃喃,忽的就往一旁栽倒下去。


    “郡主!”蕭尹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喚了侍女來,“帶郡主下去歇息。”


    這一夜,蕭尹兩鬢竟熬出了白發,眼中布滿血絲,他不忍看衛琳琅兩人,隻道:“二位姑娘也先歇一歇罷。之後的事,便交由在下。”


    衛琳琅望了那屍首一眼,最後拿了火麒麟,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領著淩芝,轉身而去。


    此刻隻剩何仲守與蕭尹兩人,何仲守問道:“先生,接下來該如何?”


    “飛鴿傳書於皇上,就說……”蕭尹轉向屋外,微微抬頭,聲音顫抖,“柳將軍,殉國。”


    淚尚未落地,已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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