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長安城的積雪已化,夜裏從城牆上望去一片燈火闌珊熱鬧非凡的盛世之景。單葉庭此刻便是看著這樣一幅景象,手放在冰冷的青磚上,不由的漸漸緊握。那最燈火通明,最尊貴之地就是皇城。他似是能聽見皇城之上那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那城堡中的人與他同姓,與他流著一脈相承的血液。霸占著他想要的一切,包括那個他一直愛慕著的,絕代風華的女子。


    “北有佳人,絕世而立。”他從懷中拿出一朵早已枯萎的血蓮,“一顧傾城,再顧傾國。”花瓣散落,隨夜風而去,消失在他所目及不到的黑暗中。他朝著那廣闊的黑夜微微一笑,下了城牆,上了轎道:“去傾天水月。”


    老鴇今夜摸了新買的胭脂,更加花枝招展的招呼著客人,從未在意過別人看她那厭惡的目光是老鴇唯一的優點。單葉庭迎麵而來,老鴇見了他臉上的褶子一下就不見了,唯唯諾諾道:“大公子是來找紫姑娘的罷?”


    單葉庭笑的頗為柔和,他點點頭道:“我在玄字號雅間等她。”說罷,就徑直往後院而去。待人沒了影,老鴇這才反應過來,接著便是一陣殺豬般的喊叫聲:“哎喲我滴親娘啊,紫姑娘,紫姑奶奶……”


    蕭紫依方才起身洗漱,聽見門口慘叫聲開了門就見老鴇那張狒狒一般的臉,嚇的手裏的梳子都掉了。忙穩住受驚過度的老鴇,問道:“媽媽,您這是怎麽了?”


    老鴇手裏的手絹抖成了麻花,指著後庭道:“那……那個大公子來了,氣勢好不嚇人啊,媽媽我見過這麽多達官貴人,沒有一個能把媽媽給嚇著的。你說那大公子許久都不來一趟,今個兒怎麽又來了,啊?紫姑娘,你倒是說話啊,難不成你也嚇傻了?”


    蕭紫依回了回神,問道:“他去了老地方?”


    老鴇咽了口唾沫,把頭點的跟羊癲瘋一般。蕭紫依寬慰她幾句,道:“無妨,媽媽您繼續招呼著,大公子那頭我去就成。”


    老鴇聽見這話頓時便安了心,揮著滿是脂粉氣的手帕道:“那行,你把煮酒那丫頭帶上,機靈懂事,也好讓你有個幫襯。”


    蕭紫依點頭一笑:“那就依媽媽的。”


    煮酒是傾天水月剛來的小丫頭,模樣不錯,可惜有一副好嗓子,臉蛋差了些。沒被老鴇看上,就淪為了打雜的丫鬟。但好在這裏的姑娘都待人溫和有禮,況且有蕭紫依坐鎮,小丫頭日子過的還不錯,也特喜歡這個毫無架子的美人姐姐。


    “紫姐姐,咱們這是要去伺候誰啊?”小丫頭一雙大眼睛倒是水靈,好奇的問道。


    蕭紫依側頭看了她一眼道:“見大老板,你喚他大公子便可。記著一會兒別多嘴,做好你的本分事。”


    煮酒點點頭打起精神,紫姐姐一副正色的模樣鮮少有見,這大公子定不是善茬。這裏的姑娘們最會的便是察言觀色,來此的客人大都非富即貴,什麽樣的難纏角色都有。直到煮酒見了單葉庭才明白,老鴇為何這麽害怕。


    這人生的明媚皓齒,玉冠麵容,那雙狹長的眸子卻如同鷹眼一般叫人心生寒意。煮酒隻瞧了他一眼,便垂下頭再不敢多看。單葉庭瞧了煮酒一眼,問道:“新來的丫頭?”


    蕭紫依邊泡著茶,邊道:“回大公子話,卻是新來的。”


    “模樣倒是不錯,今年多大了?”


    蕭紫依剛要回話,單葉庭就抬手阻了她,道:“讓她自己回話。”蕭紫依心下一沉,偏頭對煮酒道:“問你呢,說話。”


    “是。”煮酒跪拜在地,不敢抬頭,方才紫姐姐就說了別多嘴,做好本分的事。小姑娘吸了口氣中氣十足的答道:“回大公子話,奴婢今年一十有三。”


    “十三啊。”單葉庭接過蕭紫依遞來的茶盅,笑道,“嗯,十三,再過幾年就是大姑娘了,對了,方才聽紫依喊你什麽?”


    “回大公子,煮酒,奴婢名叫煮酒。”煮酒心道,這大公子雖看起來挺凶,但還是很好說話的嘛。


    “煮酒?怎麽叫個這麽奇怪的名兒。”單葉庭失聲笑道。


    “之前那個叫青梅的小丫頭不是叫你扔到後山去了麽?”蕭紫依淡淡一笑,“這孩子剛來我就挺喜歡,於是就給她取了這個名兒。”


    “哦——”單葉庭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青梅煮酒,原來是這麽個意思,嗯,好名字,好名字。”接著他語氣一轉,忽然低沉道,“不過,還是得改改。”


    “改?”蕭紫依心頭一跳。


    單葉庭閉目道:“嗯,得改。”過了片刻睜眼到,“就叫十三罷。”


    “十三。”他喚道。煮酒還未反應過來,直聽得喚就愣愣的抬頭望著單葉庭,那雙狹長的鷹眼仿佛印入了她的眸子裏,她聽見他道:“日後你就叫十三,記住了麽?”


    十三點點頭,乖巧的應道:“記住了,奴婢叫十三。”十三想,喚煮酒也好,十三也罷,反正自己已經不記得自己本名叫什麽了,十三也挺好聽的。


    單葉庭滿意的點點頭,轉頭問蕭紫依:“這孩子可有些功底?”


    蕭紫依有些不忍,卻還是點頭道:“會一些,不太紮實。”


    單葉庭擺擺手道:“無妨,這幾月你好好教教她,我看的出,這孩子不會那麽短命。”說罷,他就對十三道:“你先下去罷,這有紫依便足夠了。”


    十三出了門來,失了魂一般一路走到了前院,她其實什麽也沒想。老鴇見了她立即喊道:“煮酒,你這死丫頭怎麽出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伺候大公子的麽?”


    老鴇大概從來未見過十三笑的這麽好看,十三回身對老鴇展顏一笑,道:“媽媽,以後我就不叫煮酒了,我叫十三,是大公子賜的名兒。”


    “什……”老鴇一驚,手中的帕子掉落在地,愣愣的望著十三的背影,喃喃道:“完了完了,又賠了個好丫頭進去。”


    “今夜你就留下來陪我。”單葉庭一把攬過蕭紫依的腰身,扯進懷裏。蕭紫依雙目一閉,任由那雙大手在身上遊走。心中隻歎息一聲,可惜了那孩子。


    蕭紫依正想著十三,忽的感覺口中一陣腥甜,方睜開雙眼就見單葉庭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他聲音低沉,手中力道加重,狠狠的盯著蕭紫依道:“你還有那心思擔心別人?明日你就帶著十三去宮裏見霍紅顏,把那小丫頭訓練出來,我就暫且饒你一命。別以為我不知道是誰通風報信。”


    蕭紫依麵不改色,依舊平靜的望著他。兩人對峙一陣,單葉庭猛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道:“你心裏一直有那個人對不對?連你也看不起我對不對?”


    “大公子誤會了,紫依此生心中隻有單家,無任何人。”


    單葉庭反手一個巴掌,指著她怒道:“你騙我!你通風報信難道不是為了那個人!?”蕭紫依匍匐在地,不反抗也不吭聲,單葉庭上前狠狠捏住她的下巴,道:“既然如此,等到那一日,我不會殺他,我要看著他親手死在你的劍下。”說罷,單葉庭便反身離去。


    老鴇見單葉庭一身殺氣騰騰的走來,嚇的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本想當做沒瞧見,誰知單葉庭徑直走到她跟前,道:“叫幾個姑娘來,本公子今夜不走了。”剛要轉身,又囑咐道,“要能陪睡的!”


    沒見著蕭紫依的身影,老鴇不敢多嘴,隻低頭應了。


    衛琳琅昏昏沉沉的一抬眼,就看見皇甫太軒立在跟前。一如她見過的溫玉少年模樣,她淡淡一笑,問道:“你來做什麽?”


    皇甫太軒被那一笑亂了心神,趕忙上前扶住她道:“我來救你出去。”


    衛琳琅實在支撐不住,倒在了皇甫太軒的懷中,道:“傻子。”頭一歪,就徹底昏厥了過去。


    皇甫太軒打橫抱起衛琳琅,走出了那間昏暗的小屋,他朝一旁站著的典子涯笑了笑,道:“多謝先生。”典子涯嘴角抽搐,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轉頭惡狠狠的對管事吩咐道:“把這小廝拖下去,等王爺回來處置!”


    送了皇甫太軒到府門口,典子涯早已命人備好了馬車侯在門外。他道:“今日幸得王爺來的及時,不然典某定要犯了大錯,就算在親王麵前也是有口說不清了。”


    皇甫太軒將衛琳琅抱上了馬車,回身對典子涯道:“無妨,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既然衛姑娘找到了,本王這就去秦王府報個平安了,改日再來與先生道謝。”


    “王爺慢走。”典子涯抱拳道。


    待馬車在拐角處沒了影兒,典子涯這才對身邊的管事道:“派人去尋王爺,即可把此事告知他。還有,城郊外的探子可有了回信?”


    管事回道:“尚無。”


    “再多派些人手去探!柳卿雲若沒死,一定不能讓他入城!”典子涯半張臉埋在陰暗裏,他抬頭看了一眼落日,轉身回了府中。


    而距離長安城百裏之外,一隻海東青落在了一少年人的肩頭。少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拿著手中的肉逗了逗鳥兒,對鳥兒道:“多虧了你,日後叫琳琅多給你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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