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天地之間看起來灰蒙蒙的一片。


    大地一片瘡痍,還燃燒著點點就如同鬼蜮冥火一般烽火的荒野,躺滿了死狀各異的屍體,有人類,也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物種。他們的屍體交纏在一起,肢體重重疊疊,已經看不到完整的甲胄或衣物,而武器常常從一個身體透出,紮進另一個身體。尚未流盡的鮮血將他們身下的土地染成了一片血紅。放眼望去,遍地的殘骨斷骸鮮血淋漓,空氣中處處彌漫著濃濃的血腥氣,嗅之欲吐,宛若就是人間的地獄修羅場。


    屍山血海中的一個不高的小山丘上,幾株葉子已經凋零得差不多的樹,立成一種黯淡的淒慘,伴著漫天的鴉雀在微微的秋風中被血腥熏得瑟瑟發著抖。這裏的戰鬥似乎最為激烈,成堆的屍體橫七豎八躺滿了一地,好些還相互糾纏著至死都沒有分開。被砍下來的殘肢,腸子、五髒,腦袋,手臂,隻有半個腦袋的臉……密密麻麻到處都是,看了就讓人惡心得想吐,粗粗一看,就這方圓幾丈範圍內就不下有數百具屍體,屍體和鮮血浸泡在一起,濕漉漉滑嘰嘰的,不小心還會被摔上一跤。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到這裏經曆了怎樣激烈而殘酷的戰鬥!


    樹下,一個鎧甲破損,滿身是血,眼神卻依然堅定的男子背倚在樹幹上,勉力保持著戰立。那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才洗煉出,血芒燦動的刀此刻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來拄手,像拐杖一般地拄手,以此撐起他那不是很高大,卻異常慘烈的身體。血漬似乎已在他臉上凝成一種永恒的傷感,那緊披的戰甲已辨不出本色,唯有一片殷紅,紅得有些刺目!是他自己的血,也有別人的血。數不清他的身上到底有多少道傷口,大大小小的傷口已把戰甲的大部分劃得支離破碎,成了一種慘烈的永恒。


    天地間一片寂靜,沒有任何的聲響,也沒有任何的變化,宛如一幅血色的畫卷。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間,也或許是一個永恒的世紀,男子那如山一般巍然的身子微微動了動,抬起頭來仰望著灰暗的蒼穹,許久之後,從喉嚨裏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嚎。聲音不大,卻撕破了夜空的寧靜,穿透了時空的阻隔,震蕩在了整個宇宙之中。


    世界突然就顫動了一下,緊接著,大地沉陷坍塌下去,血紅濃稠的液體從地下湧了出來,匯集成河,匯集成海,逐漸淹沒了大地上的一切,濃濃的血腥氣刹那間充斥了整個空間,舉目望去,是一片刺目的殷紅,仿佛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這漫無邊際的浩瀚血海。洶湧澎湃的巨浪夾著翻江倒海之勢瘋狂向陸地卷去,帶著無匹怒火盡情恣意的破壞,似要把天也淹沒。高聳入雲的建築物摧枯拉朽般被卷扯上半空,或是被巨浪衝激淹沒,任是如何堅穩的東西都變得脆弱不堪,更不用說其他的東西了,但凡狂風及巨浪經過的地方,隻剩一片頹垣敗瓦,滿目瘡痍……


    海平麵在向四周延伸,在視線的盡頭開始出現地平線,微彎的弧形代表這是一個龐大得有如恒星的星球。星球的一麵全是無窮無盡奔騰咆哮的血海,另一麵卻是冰冷死寂。龜裂的大地布滿了粗大的岩石的沙礫,山丘凹地在大地上縱橫交錯,形狀千奇百怪,互相糾纏在一起,恍若世界心髒上猙獰的疤痕。看不到任何液體,仿佛所有的液體都到了星球的另一麵,溶入了無邊無際的血海之中。沒有水源,自然就沒有生命,可在沙礫中,還依稀可以看到城市的廢墟與幹涸的河床,說明曾經也有無數的生靈在這裏生活過,並在大地上留下屬於自己的烙印。


    天空中高懸著幾顆巨大無比的行星,深黑色的宇宙背影中掛滿了星辰。視線拉升過去,從一顆顆星球掠過,可印入眼簾的,不是驚濤駭浪席卷全球,就是大地開裂、高山崩塌,一座座高聳的大廈殘骸緩緩傾倒,被深不見底的裂隙吞沒,或是燃燒的天穹破開一道巨大的裂口,無數的火從裂口中無聲傾泄,如一麵流火的垂瀑以雷霆萬鈞之勢從天上激射下來,在每一個角落劇烈的沸騰燃燒,將世間的一切全都焚毀。更有甚者,整個星球在無聲無息中崩解,消失在茫茫宇宙中……似乎仿佛整個宇宙正在痛苦的死去。痛苦的呻吟和掙紮。


    來不及感慨和驚訝,一個偌大的黑洞陡然出現在眼前,冒著絲絲黑氣,瘋狂的吞噬著所有的一切。在最後的刹那,馬健堯求生的本能迸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將他的意識生生拉出了那個黑洞,然後驟然睜開雙眼,隨即就嗆了一大口液體,隻覺得眼前的世界一片碧綠,視線中的一切都在水波中蕩漾著,似乎整個世界都浸泡在綠色的水中。


    花費了好一會功夫,他才辨認清楚自己的處境。這是一個偌大的半透明的罐體,充滿了不知名的碧綠色液體,他整個人都被浸泡在裏麵,卻並沒有覺得呼吸困難。液體比水要濃稠一些,有些黏糊糊的感覺,卻又像有什麽東西透過皮膚進入到體內,渾身癢癢的,想要伸手去撓,卻發現四肢都被固定在罐體上,根本就動不了分毫。身體表麵,還粘連著數以百計的各種微細的線路,像是隨時監控著自己身體的各項數據。透過液體看罐體外麵,所有的物體都有些變形扭曲,可還是能看到,一些穿著白大褂的人在走來走去的。


    “這裏是什麽地方?”這是馬健堯醒過來後反應出來的第一個念頭,隨即海量的回憶瞬間在腦海中流過,就像是電影回放一般,甚至就連自己轉身走後,陳蕾眼角悄然流下的一滴眼淚,都被神奇的還原了出來。馬健堯敢保證,自己那時背對著陳蕾,正是滿心沮喪和絕望,根本就不可能看到陳蕾落淚。這一刻,就猶如他的意識穿越了時空,回到了當時,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將當時的一切全方位的收入眼中,沒有任何的死角。


    而記憶畫麵的最後,是那團升騰而起的黑火。


    畫麵被定格,然後反複回放。火焰被無限放大,放大,大到馬健堯幾乎能夠看到組成黑火的每一粒分子。它們似乎和自己的意識有某種關聯,甚至自己能夠清晰的感知到它們的情緒……


    一座占地達幾萬平方米的六層大樓內,懸掛著一幅偌大的顯示屏,上麵是馬健堯各個角度的畫麵,畫麵下麵還有許多不斷變化的數字。寬而廣闊的工作台上,數十個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正緊張有序的忙碌著。


    六樓的一個房間內,一麵單向透光的落地窗正好對著巨大的懸掛屏。一位老者坐在辦公桌後,雙手絞在一起,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十幾米外不斷滾動變化的動態數據,他高而幹瘦,僅餘的幾縷頭發亂七八糟的趴在頭上。而他身旁的屏幕上,顯示的則是一個燦爛奪目的人形彩圖和無數由這人影中心發射往四周的彩芒。


    “不可能啊?”良久之後,老者這才自言自語的說道,隨即雙手又飛快的在虛擬鍵盤上敲打著,無數的畫麵和密密麻麻的數字不斷的變化著,可老者似乎仍然沒有頭緒,又泄氣般的將虛擬鍵盤拋開,惱羞成怒的撓撓頭上所剩無幾的頭發。他從事人類基因和潛能研究已經很多年了,可卻幾乎沒有碰到過如此棘手的問題,已經連續十多天了,除了將對方剖開了來研究之外,幾乎所有的方法都用過了,卻連半點頭緒都沒有,這讓他不由是大受打擊。


    “博士,研究有結果了嗎?”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在房間內響起,緊接著,房間內有五彩繽紛的色光閃動,逐漸凝結成一個合乎比例的人形,然後一個威嚴的男子立體影像就出現在了老者麵前。


    老者苦澀的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暫時還沒有,試驗體的戰力增長很快,可他體內的所有指標和正常人都沒有什麽不同,我實在不明白,他戰力的提升的根源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男子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沒有結論,那就暫時終止研究,我稍等就會派人來把他接走……”


    “不!”老者一聽就激動了,猛的站起身來氣急敗壞的大聲嚷嚷道:“你不能把他帶走,你不能這樣做,讓我們繼續研究,肯定會找到突破口的。這事關全人類的福祉,你不能這麽自私!”


    “博士!”男子厲聲喊了一聲,然後一字一句的說道:“請你搞清楚,試驗體是屬於我們軍政部的,我們隻不過是委托你們進行研究,而我們也可能隨時撤銷這個委托。”


    像是被戳到了痛處,老者頓時就焉了,有氣無力的坐了下來,又帶著哀求般的口吻說道:“況部長,我求求你,再給我十天,不,七天,實在不行三天也可以,我一定會揭示出其中的奧秘,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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