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多蘭舉著火把,在地底深處陰暗狹窄的甬道中小心翼翼的走著,因為陰冷潮濕,石階上長滿了苔蘚,濕滑不已,一不小心就會摔跤,牆壁上也濕漉漉的,有些地方還往外滲著水,哪怕神廟原本就粗獷自然,不講究裝飾,可如此簡陋甚至寒磣的地方卻也不多見。


    一路向下,火把昏暗的光線搖曳不定,拉得長長的陰影扭曲出各種奇怪的形狀,好象暗中隱藏著鬼魅猛獸,讓周圍顯得異常的猙獰淒厲,不過卡多蘭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目光全都集中在腳下濕滑的石階上,每踏一步都畏手畏腳的,仿佛踏上的不是石階,而是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高能炸彈,石階其實並不算多,可他這一路走下來卻是花費了不少時間,如垂暮的老人,甚至就連背心都給汗濕了。


    當雙腳終於踏在平坦的岩石上時,卡多蘭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來這裏一次,當真是比連續冥想幾天還要累人,所幸到了下麵之後就沒有任何的禁製和危險了,他放開步子很快來到一扇生滿了青苔的石門前輕輕敲了幾下,聲音不大,卻回蕩在靜謐的地下曆久不衰。


    石門發出卡卡嚓嚓的幹澀聲音,如魔鬼在磨牙,又像是受傷之後發出的呻吟,然後慢慢向裏轉開,門後是深沉的黑暗,沒有一點光,火把微弱的火光照射進去之後就像是立刻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形成一道涇渭分明的分界線,仿佛石門裏麵是另一個世界,一道陰冷潮濕的風從門後吹出,令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手中的火把也搖曳不定。


    “進來吧。”大祭司那蒼涼而沙啞的聲音傳來,飄飄蕩蕩的,讓人分辨不清遠近。


    “進來。”卡多蘭頓時就愣住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大祭司最常待的地方是大殿背後的密室,因為那裏是距離神最近的地方,也是最可能能和神進行溝通的地方,密室自然成為許多紅袍以下祭祀所夢寐以求的地方,因為這裏不光是身份的象征,據說更能親自聆聽到神的聲音,獲得超凡的力量,但事實上,作為大祭司的心腹,唯一留守的紅袍祭祀,卡多蘭卻知道,密室隻不過是一個供人靜心冥想修行的地方,根本就聆聽不到神的聲音,更沒辦法和神進行溝通,如果真要說整個神廟有地方能夠聆聽神的旨意,和神近距離的接觸,那無疑就是自己麵前的這扇石門後麵。


    當然,這也僅僅隻是他的猜測,因為他下來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進入過裏麵一次,對於任何人來說這裏都是禁地,隻有大祭司才能踏足的禁地,而大祭司隔上一段時間就會來這裏一趟,有時候一待就是幾天,每次從裏麵出來,外表看起來仍然老態龍鍾,可卡多蘭卻能感受到蒼老軀體下所蘊含著的巨大,令人心生畏懼的力量,在卡多蘭看來,這種澎湃的力量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而是神所賜予的。


    卡多蘭不止一次幻想過石門背後究竟是什麽樣的,會不會是真神曾經的棲息地,亦或供奉了神所使用過的神器,大祭司是不是就是以此為媒介和神取得了聯係,名義上都是神的仆人,但事實上,所有的神諭都是由大祭司傳達的,即便是紅袍祭祀也從來沒有聆聽過神諭,更沒有見到過神跡,當然,除了大祭司身上所發生的難以用常理來解釋的現象之外。


    但卡多蘭一次都沒有走進石門後麵過,每次都是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口將緊急重要的事項向大祭司進行匯報,聆聽大祭司的吩咐,然後出去後落實貫徹,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啦,大祭司竟然會讓自己進去。


    驚訝過後,看多蘭隨即心頭湧出一陣狂喜,大祭司讓他進入,無疑是願意讓自己和他一起分享這個神廟最大的秘密,這幾十年來他盡心盡力、忠誠不二,早就自詡為大祭司的心腹,可到了此時,他才覺得自己為大祭司所真正接受。


    按捺住內心深處的激動,卡多蘭帶著顫音的大聲應了一聲,才高舉起火把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腳踏在地上有些軟綿綿的感覺,不像是岩石,倒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而火光隻能照亮他的上半身,卻看不到四周任何的景物,黑暗象是濃稠的液體,一點點將散發出去的光吞沒,從門外看進去,他就象是行進在黑暗的虛空中一樣,詭異而神奇。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門內就好像是一個無邊無際的空間,怎麽都走不到頭,卡多蘭正有些猶豫自己是應該停下來還是繼續往前走,就聽大祭司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出什麽事了。”話音剛落,搖曳的火把驟然熄滅,四周突然就亮了起來,光線或許不算很強烈,不過對於習慣了黑暗的卡多蘭來說卻猛然間覺得異常刺眼,連忙閉了一下眼,又才慢慢的睜開眼睛四下環顧,可一看卻驚呆了。


    隻見自己所處的是一個比密室大不了多少的石屋,牆壁是由粗糙巨大的岩石組成,沒有窗戶,也沒有任何家具擺設,唯一的外來物,就是牆角處鋪著的一層薄薄的枯草,至高無上的大祭司此時就穿著一身最簡陋普通的布袍端坐在枯草上,明亮的雙目看著自己,柔和卻又帶著穿透人靈魂的力量,竟然讓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痛的感覺,而更讓卡多蘭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自己所處的位置不過距離石門一步之遙,可在黑暗之中,他卻覺得自己走了不下千步,難道這就是神跡。


    不過此時的卡多蘭顧不得多想,麵對大祭司注視的目光,連忙麵色沉重的彎腰說道:“已經和5個灰袍祭祀、1個紅袍祭祀所率領的屠魔隊伍失去了聯係,目前神廟人心惶惶,一些領主也似乎蠢蠢欲動,屬下不才,隻能來打擾大祭司的清修!”


    整個神廟不過就才4個紅袍祭祀,12個灰袍祭祀,連同早先被魔鬼害死的摩亞,這一下損失了2個紅袍5個灰袍,相當於神廟已經損失了近半的力量,而失去了絕對力量的製約,一些原本就有異心的領主自然也就希望能夠掙脫神廟這個套在他們頭上,甚至令他們喘不過氣來的枷鎖,難怪一向沉穩的卡多蘭坐不住了。


    雖然有些驚慌,但卻並沒有恐懼和害怕,因為對於卡多蘭來說,隻要有大祭司在,哪怕是天塌了,神廟同樣能夠安然無恙。


    大祭司聽到了卻沒有絲毫的慌張,反倒是咧嘴笑了,露出僅有的幾顆殘缺黑牙,然後招呼卡多蘭在自己麵前坐下,和煦的問道:“看到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大失所望!”


    卡多蘭下意識的想否認,不過嘴嚅囁了一下,卻什麽也沒說出口,他就算是抓破腦袋都沒想到,禁地居然會如此簡陋,比起神廟的其他地方都不如,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可為什麽神卻偏偏會青睞於這個地方。


    “神的意誌不是我們能夠揣度和考量的,我們要做的僅僅隻是遵循,就像這次一樣。”大祭司像是看透了卡多蘭的心思一般,淡淡的說道。


    “這次。”卡多蘭愣了一下,有些驚訝的看著大祭司,難道神廟出現的危機也是神的意思。


    看著卡多蘭驚訝的表情,大祭司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進來這裏嗎,那是因為我老了,大祭司的位子遲早要傳給你,因此,有些事情也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卡多蘭聞言心裏猛跳,興奮不已,甚至就連身子都忍不住有些顫動,可他卻強忍住內心的狂喜,口不對心的惶然說道:“大祭司,你哪裏老啊,如此重的擔子我可挑不起,神廟離不開你,我們大家都離不開你……”


    表忠心的話還沒說完,大祭司擺擺手打斷了他,“客套話就用不著說了,既然把你叫進來,我對你就絕對放心,這個擔子我挑了幾十年,早就累了,其實這次所謂的屠魔行動,也是為了幫你順利接替我的位子掃清道路,你沒覺得失去聯係的屠魔隊伍都有什麽共同點嗎!”


    卡多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麵色大變,不敢置信的問道:“大祭司,您的意思是。”一身淋漓的冷汗。


    “他們的野心太大,甚至不少暗中和許多領主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果不把他們除掉,你認為你能坐穩大祭司的位子嗎。”大祭司冷笑著道:“我不過拋出一個誘餌,他們就都迫不及待了,卡多蘭啊,你心思細密,可就是性情過於溫和了,有時候為達目的,必須要有雷霆冷血的手段!”


    卡多蘭隻覺得大祭司所說的完全顛覆了自己以前所形成的價值觀,一時間心亂如麻,方寸大亂,期期艾艾的問道:“可,可那些領主怎麽辦!”


    “他們,嗬嗬,就讓他們先蹦躂一陣吧,魔鬼自然會替我們對付他們的!”


    “魔鬼。”卡多蘭猛的打了一個寒顫,看著大祭司滿是皺紋的臉,心裏突然湧出一個他不敢相信的念頭:“難道所謂的魔鬼,原本就是大祭司所炮製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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