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些故事,隻有這些故事,尚洛洛對尹白隱瞞了起來。其實,那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為父報仇的事情。他一邊安慰深受打擊的母親,一邊暗暗磨練自己的格鬥功夫。


    而在某日,尚洛洛在收拾父親遺物的時候,居然發現了一個密封好的大箱子。


    他用顫顫巍巍把箱子打開,卻發現裏麵是一個帶著密碼鎖的大皮箱。箱子上麵,還附了一封信。


    尚洛洛流著淚,打開了信封。裏麵是一張紙,紙上的,是自己最熟悉的父親的字跡。


    “三俊,很抱歉,作為父親,我沒能盡好責任。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我已經因為我所從事的令人不齒的黑暗行當而喪命了。我沒什麽可以留給你和你的母親,隻有皮箱裏這靠著生命賺來的多年的積蓄。拿去吧,去做你喜歡的事。


    密碼是你的生日。


    父。”


    尚洛洛咬緊嘴唇,淚珠將信紙漸漸打濕。


    半晌,他攥緊了拳頭,抹幹了淚,打開皮箱,為母親留下其中的一半金錢,就帶著父親存下的家底,跑到了法國,在母親交給自己基礎料理的基礎上,去法國學了做菜,成了廚師。如要問為什麽選這份職業,那一定也是因為,這個職業,能接觸到的東西。


    銳利的刀。


    尚洛洛始終沒放棄報仇。


    他一邊打工,錙銖必較地積攢著複仇所需要的資金,一邊用這些錢到處收買情報,暗中尋找那個老人口中所說的,灼眼的凶手。那人,一定也是個格鬥家吧,而且是凶狠的格鬥家,連老人都能殘忍殺死的冷血動物。而這些條件,隻有冰苗木具備。


    尚洛洛絕不認為這是個巧合。哪有這麽巧合的巧合!


    父親和老人的死,曆曆在目。


    “尹白,真是,不好意思……我要殺人了。”


    尚洛洛在心中暗暗講。


    ......羅賓已經被這一連串的事情襲擊的頭昏腦脹。


    想想看,也覺得蠻可笑的。


    羅賓從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當然,她也不關心這些事情。


    自己記憶的開始,就是一所寂靜的孤兒院。她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語言的時候,就對一個女孩耿耿於懷。


    夏梨。


    說不清楚緣由。硬要找一個的話,應該是嫉妒吧。


    自己的一切,與她相比,都是那麽普通。孤兒院的嬤嬤,似乎也特別關心著夏梨。


    孤兒院的嬤嬤叫做坦莎?捷琳娜。在羅賓的印象當中,這位嬤嬤親切如自己的母親――如果自己真的是爹生父母養的話。坦莎的相貌十分慈祥。她擁有圓圓的,充滿著笑容的臉龐,擁有白皙的,如同初雪一般的肌膚,還有著綻放著聖母光輝的茶色眼睛。


    羅賓沒有一刻不想獨占嬤嬤的關愛。但是,坦莎卻不止一次讓她失望。


    羅賓記憶尤深的時候,就是大家過生日的時候。在孤兒院中,嬤嬤會精心為大家準備每個人的生日宴會。當然,這個生日,並不是大家真正出生的日子,而是每個人進入到孤兒院的日子。對這群孩子們而言,這個日子一定是比自己真正的生日更加有意義。


    ――誰會去記憶狠心拋棄掉自己的,父母所賜的誕生日呢?


    不止在羅賓心中,坦莎在所有孩子心中的形象應該都是一位聖母。她在每個孩子不舒服的時候,都會用自己溫暖的懷抱盡心地擁抱著他們,給他們喂藥,讓他們的身體一天天好轉。羅賓記得自己有一次勝過一場大病。是什麽病,自己已經不知道了,也沒有人提起過。她唯一記得的,就是嬤嬤清淡的薰衣草香。那種香氛,侵入自己如同火燒一般的身體,正如旱地甘霖,讓自己一點一點地舒適起來,一點一點地恢複迷糊的意識,一點一點地……看到了坦莎慈愛的笑靨。


    好懷念……


    羅賓的眼眶有些酸痛。


    她越來越嫉恨夏梨。


    說起來,不知是不是孽緣。夏梨和自己居然是同一天來到的這所孤兒院,也就是說,兩個人相當於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姊妹花。不過,雖然嬤嬤給與她們這樣聽起來很美很親密的稱謂,羅賓打心裏不領情。


    坦莎總是偏愛夏梨。


    這不是錯覺。


    夏梨的與眾不同,並不是自己與之比較所得到的。在所有孩子當中,夏梨的待遇總是最優秀的。她的三餐所使用的餐具都是銀製的,當時的羅賓雖然不懂銀餐具可以試毒,但也知道那種金屬是十分貴重的,和其他孩子們包括自己所使用的木頭碗根本不是一個檔次,至少,那玩意看起來閃閃發光,那麽美麗;夏梨的玩具,也比其他孩子多很多,包括很多奇怪的東西,當時的羅賓隻認識小刀,現在想起來,似乎還有弓箭,棍棒之類,總之都是武器――難怪這女人現在能夠在之前的困境中和蠍子搏鬥上幾個來回――也包括很多女孩子夢寐以求的東西,比如洋娃娃,皮球,積木等等,而自己,就隻有一個陳舊的,不知道被多少孩子玩過的小熊,還有一大堆不知道被多少孩子翻舊了的小人書;夏梨的衣服,也是特別的多,從淑女的粉色的連衣裙,到緊身的,帥氣的方格子馬褲……


    ……但但是這些,羅賓真的覺得,自己也是能忍受的。因為其他孩子,也都不如夏梨的待遇,自己還能從這個事實中找到一點安慰。


    可最過分的事,衝擊了當時羅賓幼小的心靈,也正是這樣的事,讓當時剛剛記事的羅賓永生難忘。


    那就是生日的時候,兩個女孩子一起過生日的時候,生日禮物的懸殊差距。


    不,準確說,隻有夏梨有生日禮物。


    其他孩子在過生日的時候,也是會收到嬤嬤親自製作的精美的生日禮物的。她記得前一個過生日的孩子,還受到了坦莎縫製的小香包――這很正常,過生日,一定會收到大人的禮物才對。不過,其他孩子都是單獨過生日,並不像自己,是和另一個孩子共享一個生日的。


    難道因為這個,難道因為嬤嬤在生日時隻能給一個孩子做禮物,而自己,就成了多餘的那個人嗎?生日蛋糕,夏梨總是會獲得大塊的那份,嬤嬤也隻會溫柔地把住夏梨的手,讓她在生日蠟燭前許願。有一年,夏梨收到的禮物是一個特別精美的八音盒,打開時,裏麵播放著悠揚的俄羅斯民謠,清脆的音符,無情地勾引著自己的嫉妒心,羅賓當時就好想一把奪過那個可恨的東西,摔個粉碎!


    ……


    直到現在,羅賓回憶起來的時候,都無法認可這個理由。但是,這卻是一個事實,如同尖刀,在每一次生日,都深入她的心髒一寸。


    如今,她二十多歲了,那把刀,也自然戳穿了她的心。


    ……


    “已經……不重要了……”


    羅賓輕聲言語。


    是啊,這都什麽時候了。嫉妒心,總該放在恐懼心之下了吧。即使她總是那個明明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卻像一隻被主人遺棄的貓咪一樣呆在角落的毫無存在感的人,即使夏梨總是那個備受矚目,外表可愛迷人,早一步被領養的幸運兒,即使坦莎一點都不顧慮自己的心情,唯一留給自己的溫暖回憶隻是自己發燒重病時的那個擁抱……


    如今,都不重要了。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冰小炎和薛定諤。


    兩個人似乎和自己一樣焦頭爛額,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外表沒有這麽恐慌。她尤其仔細地看著薛定諤。這個人,曾經是自己心儀的路飛老爺的手下,也是從孤兒院拐走自己的人,可她對他已經絲毫沒有恨意,甚至有說不完的感激――如果,大家的生命不知為何都要終結在這裏;如果,這個華美的桌子,是為我們準備最後的晚餐而設置;如果,大家都能知道,自己對這些華美裝潢的豔羨,隻是為了緩解恐懼而轉移精力的手段……


    “那麽,我從心裏感謝你們的理解,感謝薛管家你把路飛老爺帶到我身邊,讓我擁有一段可笑,但是很珍貴的愛情經曆,甚至――感謝夏梨,你曾經為搭救大家努力過,以身涉險……我羅賓,什麽都缺,但就是不缺人類的情感哦,雖說,要是能逃生,我還是會嫉妒你的,夏梨,嗬嗬。”


    我懂得感恩。至少,現在,我感激你們。


    羅賓想將要被端上祭祀台的羔羊一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開始等待其他客人的到來。


    薛定諤看著旁邊的羅賓,心中之感卻隻能用一個詞形容――不祥。


    還是不祥。


    薛定諤的心一直被這種感覺糾纏著,像有隻黑貓在自己心裏一邊玩毛線球一邊繞圈一樣,攪合得沒有一片清靜地兒,還把自己的心捆得又悶又亂。


    到底是什麽……


    薛定諤覺得自己一點譜兒都沒有。若說起平時,自己雖不如冰苗木那麽厲害,也是一把推理好手,再者,要是說起抗虐,就更沒有自己扛不過來的東西了。


    但是這種忐忑,就像是一道過不去的門檻,橫在自己麵前,怎麽都擺脫不掉。


    心煩。


    還是心煩。


    薛定諤不由自主地不停地踮腳,抖動著自己的雙腿,發出噠噠噠的響聲。他已經極力控製自己的不安,發出的聲音也十分細微,但是在一片寂靜的大廳當中,這聲音還是具有相當的響度,就好比是病房當中,掉落了一枚針頭一樣,哢嗒,哢嗒……


    薛定諤從來沒懷疑過自己所堅持的“道義”。


    說簡單點,就是報恩。路飛老爺不管怎樣,畢竟對自己有恩,而且是自己最渴望的知遇之恩。哪怕,路飛老爺和這個寶力金可能有什麽聯係;哪怕,自己當初拐走一個小女孩的無恥行為也是他指示的;哪怕,他迫害著自己心中的女神娜美的心儀對象,現在還不明生死……


    在薛定諤的心中,路飛始終是他的指路明燈,是神,是世界。


    這也許,是草原漢子特有的一種認定和堅持。


    薛定諤狠狠地撓著頭。


    “不……”


    他輕聲呢喃,呢喃中,帶著難以言喻的艱辛感。


    他知道路飛不是正義的。


    他能感覺到,路飛,他的神,應該和這次事情有聯係。怎麽想,這都不是巧合。為什麽他們三個會在極度短暫的時間內遭遇這一連串的事情?而且,和路飛老爺雇傭的殺手相遇,這是巧合嗎?


    他偷偷地看了看其他人。他們也是各有各的迷惑一般,靜靜地呆著,甚至沒有理會自己製造出的煩人的啪嗒聲。


    說起來,薛定諤心裏對羅賓也不是沒有愧疚。羅賓就坐在他的旁邊。


    薛定諤偷偷打量著羅賓。


    其實,羅賓也是出水芙蓉,美人一個。雖說,確實沒有夏梨那麽奪目,但是,她身上有一種平淡的樸素感,像蒲公英一樣,帶著微微的秋風,夾雜著些寒涼,卻又很清爽地襲來,居然讓自己忐忑的心態得到一絲舒緩。


    忐忑,一下子變成了愧疚。


    薛定諤默默想,如果不是自己把她拐帶到法國,為了自己自私的任務,那麽她現在應該在俄羅斯過上了正常人該有的平淡生活,既不會成為路飛老爺的情人,也不會被卷入這場很可能是路飛老爺主策劃的紛爭中。他一邊踮著腳,一邊歎著氣。


    羅賓,真是對不起……


    娜美小姐,我在有生之年,不知道還能再一次看到你如同晨星玫瑰一樣的麵容嗎……


    路飛老爺,您到底,想做些什麽呢,即使是對我……不,即使是我,也隻是您的一顆棋子嗎?


    凡事都有可能。


    薛定諤心中其實一直有個大概的推斷:大前提就是,假如說,這整套詭異事故的幕後主使者真的是自己奉為神明的路飛老爺。


    路飛老爺出於某種原因,需要得到羅賓這個姑娘,於是,他以指派給自己試練任務為理由,利用自己滿腔的報恩之心和證明自己能力的進取心,把羅賓拐帶到了法國。


    但是,薛定諤最初的時候就在這個推論上遇到了瓶頸。


    因為說不通。如果是為了得到羅賓,為什麽一開始不直接收留到自己家中呢?


    羅賓是在一個很普通的家庭――雖然這家庭也不是很窮――很平凡地長大的,直到航空公司招募的時候,才真正地和路飛老爺有了交集,為什麽,要大費周章?


    但是,在薛定諤察覺到羅賓看待夏梨的眼神,和她心裏難以抑製而自覺發散出的那份嫉妒心的時候,他又做了一個假設――如果說,路飛老爺因為某種原因弄錯了綁架對象?


    也就是說,其實路飛老爺的目標,是夏梨。


    夏梨這個姑娘,不管橫看豎看,都十分優秀,就連自己這個蒙古漢子,都覺得她身上有藏不住的野性美,更是打鬥的高手,足夠秒掉一坨中等偏上的打手們。這樣的人,根據他自己對路飛老爺的了解,正對了愛才如命路飛老爺的口味。


    就是說,自己當時拐錯了人。


    當然,可能路飛老爺當時從某個好友――很可能是當時那個孤兒院的圓臉嬤嬤――手中得到情報,說是有一個孩子,很優秀,可以培養成出色的保鏢之類的,並把照片寄給他,不過,寄照片的這一環,也許出了問題,羅賓的照片被錯寄了。


    ……


    這樣,羅賓的妒怨也就說得通了。因為如果不是自己拐錯了人,她也許還在俄國,就像自己想的那樣,過著平靜的,甚至是非常幸福的生活,就不會遇到給了他痛苦的愛情回憶的路飛老爺,不會被卷進這些事當中。


    至於羅賓是怎麽知道錯拐這件事的,那就更容易找到答案了。她在作為路飛老爺情人的時候,總會有機會聽到路飛老爺關於這件事的憾言的吧。而且在當時,這些遺憾的話語很可能早就刺激了羅賓,讓她覺得,路飛老爺其實是想得到夏梨,而不是自己,因而在今日,她看夏梨的目光就更多了一份毛骨悚然的感覺。


    推理,終於在這個結論的基礎上繼續進行了下去。雖然沒有證據,但薛定諤幾乎可以肯定,真想距離自己的推斷可能僅僅隻有1%的差距。


    於是剩下的問題隻有魯修被卷進來這個事情了。這個事情如果解釋的通,見到三個殺手忍者自然不足為奇――最可能的理由就是,“路飛老爺要滅掉任務失敗的殺手”。但若是說,魯修事件大前提還是路飛老爺愛才如命的動機在作祟,那麽,他是看中了魯修的才分,還是……


    薛定諤想都不敢想了。


    但他還是,在心裏默默地說了出來。


    “還是說……路飛同意娜美小姐和魯修的婚事,隻是政治聯姻,但實際上,還是想把女兒卓越的鑒酒能力據為己有,不願魯修的家庭也同享這份天賦呢……?”


    好恐怖的控製欲。


    但這也就說的通,為什麽路飛老爺非要除掉魯修不可。因為娜美小姐早就對魯修動了真感情。而這份情,是個人就能感覺得到。路飛老爺一定是不想自己的女兒嫁為人婦之後,就一心撲在男方家庭上,喪失了為自己家庭效力的那份心。


    說到底,路飛老爺是要自己的家族興盛,而不是將自己家族的興盛拱手讓人。他從一開始就隻是希望這場婚姻成為政治婚姻,而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動真情。


    想到這裏,薛定諤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


    是啊,為什麽以前就沒想到這一點――魯修的性病,很可能是路飛老爺使用什麽手段讓他得上的啊。路飛老爺的動機很簡單,就是為了讓魯修死,讓自己的寶貝女兒把心收回來。


    同時,薛定諤強烈地預感到,寶力金將要請來的客人當中,就有這位魯修先生。


    他帶著一絲嫉妒,以及強烈的忐忑,無法控製自己地等待著那個身影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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