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俠在韓軒肩頭輕輕一拍:“你不必謝我。若是安心在水晶宮住下,此處要學之物甚多,你且先跟我前去見過你的師父。”


    韓軒不由一怔:“師父?”


    任青俠微笑:“不錯。此處要學的東西太多,所謂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我自然是要為你選一位好師傅的!”


    韓軒不覺有氣:“韓某竊以為,天下並無可做韓某師傅者。”


    須知韓軒本是楚國貴族後裔,自幼便以聰穎過人著稱,不僅僅是在楚國,五國之中,也是極有名氣的。這樣的人自然心性高傲之極,此時聽說自己居然還需要有老師來教導,心中極不服氣。


    任青俠脫下白袍,交給一旁的漢子,取過一個水晶瓶子來,伸指在上麵輕輕一敲,發出悶實的撲撲之聲,含笑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人力有所限,能學到東西也有限。你知道的或許比別人多,但未必比所有人都多。獨木為木,二木成林,三木為森。一個人所知有限,眾人所知無限,集眾人智慧於一處,日積月累,可有改天換地之能。在水晶宮,許多物事超出世人之想象,若無明師引路,你韓軒再聰明,也是要走許多彎路的。我且問你,你可知我手中瓶子,是何種材料製成?”


    韓軒望著那瓶子,一時之間居然答不出來。


    說是水晶,卻無油潤光澤,不是水晶,卻又如此晶瑩透明,饒是他見多識廣,也說不出這瓶子是何種材料。


    任青俠繼續微笑:“這是玻璃。看起來像足了水晶,是不是?但事實上它是用砂土、石灰、純堿經過一定的比例攪拌混製,輔以高溫燒鍛,便成了這樣似足水晶的東西。其實它的成分和水晶並無太大不同,大部分為二氧化矽,但是韓軒,我若是問你,二氧化矽是什麽,你可能回答?”


    韓軒張口結舌。


    任青俠又道:“古人說,萬變不離其宗。萬物生長,皆有規律可循,萬物之變化,亦有規律可循。而這規律又是如何得來?人是從何處來,死後又往何處去?韓軒你可又能正確回答?生死循環,是否有天理報應?滄海如何變成桑田,你又如何知道?且不說這些深奧的問題,我便問你,這世上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你又該如何回答我?”


    她連問數句,都是韓軒心中思索許久的疑問,須知聰明之人,所學知識越多,想法也就越多。韓軒天資過人,但苦於環境所限,所學知識也是有限,這些疑問即便想破了頭,也無法得知答案。此時任青俠數句疑問,成竹在胸的語氣,仿佛在韓軒眼前揭開了一片新天地,不由得他震驚無比了。


    隔了許久,韓軒緩緩低下了頭,說道:“青主所言甚是,是韓軒無知。”


    任青俠將那玻璃燒瓶放回原處,笑道:“甚好,如此你便跟我來,去見過你的師父。”


    這時韓軒已對任青俠衷心佩服,不再多言,跟著她離開那屋子。又走了一段,也並沒有進到水晶宮去,而是朝另一條道拐過去,道路兩側都是一種碧青色的植物生長,葉子長得密密麻麻,超過人頭,圍成了籬笆,而在碧綠的葉子中間,隱藏著大簇大簇淡白色的半開未開的小花骨朵,隱隱飄出一種讓人聞了不是很舒服的香氣,頗為濃烈,韓軒雖然用帕子蒙住了口鼻,還是能夠時不時聞到,任青俠見韓軒對這小花的氣味似乎不太喜歡,笑一笑道:“這是女貞樹,它的枝葉果實皆可入藥,春末夏初正是開花的時候,香得很奇怪,是不是?”


    韓軒這才知道為何四處可見這種植物,點點頭道:“這香氣過於濃烈,有些難以忍受,原來是製藥所用,怪不得種了這麽多。”


    任青俠一邊走,一邊笑:“當然,作用不僅僅如此。不過一時半刻,也解說不清楚,以後你慢慢的就明白了。”


    二人走了一段,漸漸的看見一棟高大建築,也是灰白色結構,構造十分特殊,韓軒不知道那是模仿任青俠前世所在時代常見的別墅結構式洋房,因為人力物力所限,隻起了三層樓房,是眾多異才之士居住之處,韓軒見到隻覺得納罕,心想:“這樣的屋子居然也能住人,不知道會不會塌下來?”


    他此時既然已經相信了任青俠之能,自然不會再大驚小怪,沉默著跟在任青俠後麵,任青俠走到別墅的門口,在那大鐵門上麵的一個按鈕按了一下,馬上傳出一個重濁的聲音:“何人來訪?”


    任青俠笑道:“是我,良工開門!”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過之後,那鐵門上的一扇小門,“嘩啦”一聲自動彈開了,韓軒忽然想起這鐵門構造似乎十分熟悉,又覺那重濁的聲音似曾相識,心裏模模糊糊起了一個念頭:“難道……難道那人居然還在人世?”


    他驚疑不定地跟著任青俠進門,良工已下樓來迎接二人了,他一見到任青俠,便彎腰行禮,任青俠笑道:“良工,這是我給你找來的弟子,你且看他資質如何?韓軒,快見過師父。”


    韓軒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彎下腰行晚輩禮,再抬起頭來,正好良工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炯炯有神,望住了韓軒,二人這樣一打照麵,韓軒大吃一驚,不覺忘了禮數,上前一步,握住良工雙腕,激動得聲音都微微發顫:“熙叔,你居然還在人世?”


    任青俠不料這二人居然相識,頓時一愣。良工聽到韓軒聲音,先是疑惑,韓軒忙取下蒙麵的帕子來,良工見到他的麵容,也是一驚,卻鬆脫了韓軒的手,退得遠遠的,說道:“世上已無韓熙照,那人早已死了,現在站在這裏的人,名叫良工,身份是水晶宮的煉藥師,公子莫要認錯!”


    韓軒何等聰明,良工這幾句話說出,他便知道對方之意,這時任青俠沉聲道:“韓軒,把帕子蒙上!你身有肺癆,萬萬不可傳染給他人!”


    良工聽到任青俠的話語,又是大吃一驚,忍不住再朝韓軒望去,韓軒已依言將那帕子蒙上,任青俠也是聰明之人,見到二人相見情形,如何不心中有數?隨即說道:“韓軒身染重疾,近日奔波勞累,隻怕是認錯了人也是有的,此時先見過師父,便回宿處歇下。明日開始服藥,待身子好了,再慢慢學習不遲!”


    良工紫黑色的臉膛慢慢恢複了原先的表情,聽得任青俠如此說,便道:“青主的眼光向來是好的,若是我這新弟子天資過人,倒也不急著跟我學習,先把“化學”、‘病原微生物學’這兩部書通讀了再說。”


    任青俠察言觀色,已知這二人淵源極深,當下也不多言,隻是微笑道:“我隻負責為你尋到合適的弟子,人已經交給了你,此後自然便由你來教導他。該如何由你說了算。韓軒舊疾未愈,暫時先住在聽雨軒,今日先見了師父,便回去歇息。”


    她言語舉止中自有一種威儀,使人不由自主地按照她所說的去做,韓軒和良工對視了一眼,眼光中似有千言萬語,但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說什麽,良工沉默了片刻,便引著韓軒進入一樓廳中,那大廳寬敞明亮,陳設簡單,對麵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字幅,足足占了三分之一的牆壁,上麵的字寫得龍飛鳳舞,韓軒見這字寫得好,他是文人習氣,忍不住先看過去,輕聲念了出來:


    “健康所係,性命相托。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


    “我誌願獻身醫學,熱愛國家,忠於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刻苦鑽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麵發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我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這幾句話雖然文理淺白,字裏行間卻蘊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莊嚴浩然之氣,韓軒讀著讀著,不覺動容。


    一旁的良工身軀一震,和任青俠都露出了驚訝之色。任青俠是含著淡淡的笑容,良工卻喟然歎道:“這或許是天意!天意!”語氣中不勝嗟歎。


    韓軒感覺到身旁二人舉止有異,回頭望去,隻見良工臉色陰晴不定,任青俠卻星目含笑,向他說道:“這是希波格拉底宣言,入我水晶宮學習醫術者,先要在此宣誓,方可行拜師禮。你剛一進門,便能讀出誓言,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教你做一個救死扶傷的妙手神醫。”


    韓軒知道五國之中,雲國國主的祖先以醫術得天下,是以最看重醫術,如今聽到任青俠要他學醫,竟是如此看重自己,一時心頭茫然,說不出話來。一旁的良工卻道:“青主,在水晶宮中,可學知識極多,大致分建築、農業、自然、醫學四大部分,每一部分都有無數知識相互交叉,而一個人的基礎若是不打好,學起別的來便加倍困難,依我看,不如先讓他熟悉了環境,把之前我說的那兩部書通讀了,我再慢慢教他別的,你看如何?”


    任青俠迎著良工征詢的神色點點頭:“我說過,既然是你的弟子,就由你來教。先行拜師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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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所寫“希波格拉底宣言”,乃是每個醫學生步入醫學殿堂之初,必須明白的誓言。大部分西醫院校的校園內,一進大門便可以看到白色紀念牆上鐫刻的金光閃閃的“希波格拉底宣言”。大一新生開學之初,往往要穿上白大褂,在老師們的帶領下,莊嚴宣誓。寫到此處,尤能憶起數年前同學們稚氣猶存的臉龐,那時人心都還純潔,不如當今世風日下,可悲可歎!世間醫生若真能做到這幾句誓言,人間或許會少許許多多的苦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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