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3-30


    碧霞聽到任青俠提起夏姬,忍不住眼圈微微一紅,然後說道:“是啊,母妃非常漂亮,以前在雲國可是有名的美人呢!”


    任青俠歎了口氣道:“可惜我不記得她長什麽樣子了。紅荊姑姑說母妃在我出嫁前不久過世的,那麽我們還是在孝期了,對不對?”


    碧霞點點頭,任青俠想了想,又問:“我們還有兄弟姐妹麽?”


    碧霞道:“都不在啦!而且都不是我們的母妃生的,平時感情也不算好。”


    任青俠想了想,歎道:“這麽說來,如今這世上隻有你我姊妹二人相依為命了,是不是?”


    她說到“相依為命”的時候,郎錚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你們在說什麽?”


    郎錚一麵說,一麵大步走進來,一旁的隨從急忙為他解了大氅,屋子內外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侍女,都齊聲道:“見過殿下。”


    郎錚隨意擺了擺手,眼光隻停留在任青俠臉上,任青俠半躺著好奇地迎著他的眼光,並無半分怯色。一旁的紅荊姑姑忙迎上來笑道:“殿下今日下朝好早。”


    郎錚笑道:“今日是青俠醒過來的第一日,自然要回來早一些。”他身上帶著外麵冷冽空氣的那種寒意,臉上的笑容卻頗為溫柔。在床榻邊坐下之後,他看了看任青俠,又看了看碧霞,笑問:“剛剛說什麽相依為命?”


    任青俠沒有說話,一雙好看的劍眉卻微微蹙起,紅荊忙道:“夫人和公主姊妹情深,說以後要相依為命。”


    郎錚聽了,微微笑道:“青俠如今是我的夫人,楚國的太子妃。所謂出嫁從夫,自然要由我來保護。青俠,要相依為命,那也該是和你的夫君相依為命啊!”


    任青俠還是不說話,但是神色裏卻有些冷漠。碧霞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好,便托辭離開,任青俠很是舍不得她,拉著她的手,十分熱切地道:“那你明天還來不來?”


    她的神情帶著些哀求,碧霞從沒有見過姊姊這樣的神情,心中又是一軟,語氣便放得柔了:“姊姊想我的話,那我明日再來。”


    得到了碧霞的承諾,任青俠十分歡喜,頓時笑盈盈地,微微偏了腦袋道:“那你可不要騙我。”碧霞看著她的神態,心裏說不出的酸楚,卻不敢回頭,硬起心腸走了。任青俠靠在紅荊身上,依依不舍地望著碧霞的背影,卻不和郎錚說話。


    郎錚有心要哄她開心,問她:“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讓宮女做了藕粉紅棗羹,這是你往日最喜歡吃的。”


    任青俠搖搖頭,輕輕咬著下唇望著郎錚,神色中帶著幾分好奇、探究,又帶著幾分懷疑和審視,郎錚含笑與她對視,柔聲道:“你也該多吃些東西。想吃什麽,讓紅荊姑姑打發人去廚房說一聲就是了。病了這麽久,身上都快瘦到沒有肉了。”他忍不住把手輕輕地放到任青俠身上,摸了摸道:“這麽瘦。以前你雖然瘦,可也沒瘦成這樣。”


    任青俠沒有說話,隻是動了動身子,滑開了郎錚的手,顯得有些警惕。紅荊有些擔憂地偷偷看了郎錚一眼,但郎錚並不以為意,見窗子開著,時不時一陣冷風灌進來,便皺眉道:“怎麽開著窗子,今日本來就冷,這麽開著窗子,風灌進來,屋子裏的炭火都不起作用了。”


    一個侍女心驚膽戰地回道:“夫人見屋子裏生著炭火,說是怕什麽一氧化碳中毒,又說久病之人應該多呼吸點新鮮空氣,就讓奴婢們開了窗子好透透氣。殿下若是覺得冷了,奴婢這就去關。”


    郎錚聽說是任青俠叫開窗的,便不再計較,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夫人叫開窗,那就不關了。”他摸了摸任青俠身下的被子,又問:“開窗會灌風進來,你冷不冷?”


    任青俠還是搖頭,身子往床裏麵縮了一縮,離郎錚更加遠了一些。紅荊見二人之間情形不太對頭,便站起來,朝四周使了使眼色,眾侍女會意,魚貫退出,輕輕地將門掩上了。屋子裏很快隻剩下郎錚、任青俠,還有紅荊三人。


    紅荊為任青俠緊了緊被子,又取了一個大迎枕,讓她靠得舒服一些,然後紅荊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說道:“夫人,自從你病了之後,殿下每日都來院子裏看你,還請了那麽多大夫來為你看病。如今你醒了,也該和殿下好好說說話才是啊,為何卻又生分了起來呢?”


    她的語氣雖然放得十分輕柔,言中之意卻帶了幾絲責怪,任青俠歎了口氣,歉然道:“紅荊姑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我真的不記得他……我什麽都記不起來了!我、我好苦惱!”


    郎錚見任青俠苦惱,心裏倒反有些過意不去。這半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盼望任青俠早日醒來,如今醒了便不再做別想,於是微笑道:“記不起來不要緊,你隻要記得我是你的夫君便是了。”


    任青俠皺著眉道:“你真的是我夫君麽?”


    郎錚點了點頭,任青俠再次歎了口氣,說道:“對不住,我真的不記得。也許是我病糊塗了。可是我沒發燒啊,為什麽腦子裏一想起往事,就變成一團漿糊,好像是一張硬盤被徹底格式化了一樣。無論我怎麽回憶,就是什麽也記不起來了!還是說,我的腦袋受到了什麽暴力打擊,所以有短暫性的逆行性遺忘?我之前到底是得了什麽病?你們可以告訴我嗎?”


    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問別人自己到底得了什麽病了,但是這個問題誰都回答不出來,畢竟超出了這個時代的知識範圍。在郎錚請來的那些名醫中,甚至還有人懷疑太子妃是被鬼魂附體,建議針刺鬼門十三穴,將占據了太子妃身體的鬼魂逼出來。郎錚素來不信這種鬼神之說,一聽之下,勃然大怒,當場就把那大夫攆出了王府。其他名醫見狀,都嚇得戰戰兢兢,也不敢再胡亂猜測。合計之下,便開了張益氣安神氣血雙補健脾養胃的方子讓任青俠服用。那藥方裏不少大棗、葛根、山楂之類的,煎了藥吃著甜甜的帶點微酸,倒是十分開胃,無傷無害,常服也不會造成影響。


    任青俠雖然失憶,那些醫學知識卻不曾忘了,此時冥思苦想,嘴裏喃喃地吐出了一大堆複雜的醫學名詞出來。郎錚和紅荊聽得不太明白,卻也猜得出任青俠是在猜測自己的病因,見她想得認真,就靜靜地傾聽著,並沒有馬上打斷她。


    任青俠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忽然肯定地道:“對了,一定是我發過一次高燒,要麽就是頭部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不然不可能什麽都記不住。或者……”她想了想,又搖搖頭,喃喃地道:“還有一種可能,是我過去遇到了非常傷心的事情,受到了很大很大的刺激,所以精神崩潰了。再次醒過來,大腦為了保護我不再受傷害,就把以前的事情全部給忘記了!”


    她這個推測和事實已經十分接近。郎錚和紅荊都聽得心頭一跳,臉上微微變色。但是任青俠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她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微笑著道:“肯定不是這樣的。要知道我可是一位公主,身份尊貴得很,又有誰敢隨便欺負公主呢?而且母妃心疼我,妹妹也對我這麽好,一定不是這樣的。紅荊姑姑,你說對不對?”


    紅荊臉色有些異樣,但是郎錚很快接過話頭,說道:“自然不是這樣的!青俠,你不知道你母妃有多疼你!你怎麽可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輕輕握住任青俠抓著被角的手,眼眶裏麵已經隱然有些濕潤之意,但是語氣卻異常堅定和不容懷疑:“你隻是發燒了好幾天,然後就變成了這樣了!不過你不說,我們也不知道居然是這樣的病因。我的青俠果然是這世間最聰明的女子,這麽多名醫都不知道你得的是什麽病,你卻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聽到郎錚這樣的回答,紅荊深深吸了口長氣,郎錚卻在任青俠不注意的時候,向紅荊投去了一個異常淩厲的眼神。紅荊明白這位四王子是不打算讓任青俠知道太多真相,她心裏暗暗歎息了一聲,臉上卻附和地露出了笑容,然後說:“殿下說得沒錯。你確實是發了幾天高燒,然後就長睡不醒了。但是那些庸醫都不知道,結果耽誤了你這麽久。”


    任青俠如釋重負地道:“那就對了。因為大腦的體溫調節中樞出了問題,超高溫造成了腦細胞的死亡,相應大腦區域記憶功能也受到了一定的損害,所以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這樣就可以解釋啦!”


    她似乎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然後又自我安慰地道:“不過沒關係,我多想想辦法,用點藥,就可以慢慢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任青俠說了這麽久的話,有些疲累,輕輕地道:“我要好好睡一會兒。等我醒了,再想想辦法怎麽治療我的病!”


    郎錚親自扶著她,讓她慢慢躺下來,任青俠合上就睡著了。紅荊為她掖了掖被子,郎錚出神地望著任青俠的睡顏片刻,忽然對紅荊道:“你跟我出來!”


    二人走到院子裏的假山邊,郎錚讓周圍的侍女都退得遠遠的,然後向紅荊道:“依我看,不如把那些大夫開的藥停了吧!”


    紅荊一驚,不由衝口說道:“殿下,這……”


    郎錚揮了揮手,神情十分堅決:“青俠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她這一生已經足夠辛苦,既然已經忘記了往事,不如就徹底忘記。想起來有什麽用?那些藥不要再吃了,明天也不要讓碧霞公主再過來。以後一切可能讓她記起往事的人或東西,都不要出現在她眼前!”


    紅荊心頭一震,忍不住道:“可是……她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就連主母和碧霞,她都不認識了!”


    郎錚雙手抱肩,那張俊美冷厲的臉上露出了幾絲悲涼和嘲諷:“記起來又有什麽用?”他的語氣變得尖銳:“你想讓她回憶起自己曾經是多麽風光的雲國三王子,因為女子身份被暴露,而被那些曾經仰望過她的官員背叛傷害嗎?讓她記起自己是如何被親生母親下了藥,差點變成不男不女之身?還是說,讓她記起自己的妹妹是如何痛罵她是妖女,記起穿著破舊的囚衣,在囚車上被數萬百姓指指點點的情景?這些百姓,還是她曾經傾注全部心血救助過的,如今卻為了看一眼所謂的天醫是不是真的是個女子,掏出五十銖錢衝到她身邊,對著她指指點點?記起這些,這對她有什麽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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