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天大雨,雷聲如龍。


    這個世界沒有黃曆,不然上麵一定寫著忌出行,宜飲酒訪客,對談風生。


    此刻陳森然就坐在灰色橡木樹的靠窗桌子邊喝著酒,和對麵的藍皮膚女刺客談笑風生,由於笑得太誇張,惹得在吧台上喝牛奶果汁的小蘿莉轉頭狠狠給了他一個白眼。


    天氣還是悶得厲害,絲毫沒有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狂暴雷雨而有絲毫的改善。


    窗外的天雖然有些昏暗,卻還是亮著的,這是陳森然很罕見的白天沒有待在黑曜石圖書館而選擇出行的日子。事實上陳森然已經待在戰爭學院裏很多天沒有出來打架喝酒殺人,一則是薩科傷的很重,二來他暫時不想見伊芙琳。


    他倒不是沒有想好怎麽應付伊芙琳,隻是他想要給伊芙琳造成一個自己很不想見她的假象,以便於讓自己之後的計劃進行的更加順利。


    一直拖到了今天,陳森然覺得差不多了,又恰好小蘿莉今天沒課,天氣又熱的厲害,於是陳森然臨時決定來這裏喝幾杯冰鎮的東西解解暑。


    而當陳森然舉起第一杯麥田守望者準備和小蘿莉碰杯一起喝下的時候,暴雨轟然而下,伊芙琳就是在大雨落下的那一刻踏進灰色橡木樹的。


    她大搖大擺著在議會的探子,諾克薩斯的探子,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就那麽扭著小腰婀娜多姿地走了進來,然後在小丫頭吃人般的眼神下,將陳森然從吧台拉到了靠窗的桌子邊。


    陳森然就定著小蘿莉殺人般的眼神和伊芙琳說了整整半刻鍾的廢話,繼而和伊芙琳同時大笑起來。


    其實根本就沒什麽好笑的。


    “你總算肯從那個烏龜殼裏出來了?”伊芙琳舔了舔鮮豔的紅唇,媚眼如絲地咬牙切齒低聲說。


    “我真是怕了你了。”陳森然笑得前俯後仰著低聲接了一句。


    大雨滂沱著擊打在石板路上,玻璃窗外,發出劇烈的劈啪聲徹底掩蓋了這些隱沒在大笑後的真實話語。


    “你開價。”伊芙琳終於失去了最後的耐性,語氣有些氣急敗壞,顯然這幾天的等待幾乎快把她逼瘋了。


    “痛快,你跟我去北方走一趟,事成之後我就告訴你。”陳森然跟她扯皮也扯得有些累了,直接說出了價碼。


    這就是陽謀。貨對貨,錢對錢。


    “你……”伊芙琳這時卻遲疑了一下,竟是事到臨頭又有些懷疑起來。


    陳森然知道伊芙琳是覺得自己的態度轉變的太快,竟然一下子變得這麽好說話。不過錢和貨都擺到桌子上了,成不成交就看伊芙琳自己了。而伊芙琳,似乎是沒得選。


    “成交,你這個王八蛋,我真該直接將那個小丫頭綁起來扔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讓你也嚐嚐我現在的滋味。”伊芙琳笑得花枝招展著說出了無比刻薄的話。


    “你可以試試……”陳森然笑得更加誇張起來,仿佛是伊芙琳說了一個天大的好笑話,他笑著拍著桌子將頭放在了桌子上,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伊芙琳,那裏麵充斥著隻有伊芙琳能夠看見的冷冽如刀。


    “沒情趣。”伊芙琳忽然不笑了,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後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什麽時候出發?”她有些迫不及待。


    “我也在等消息。”陳森然也不笑了,他抬起酒杯看向了窗外的滂沱大雨,毫不減弱的悶熱讓他的喉嚨無比幹澀。


    “我快沒耐心了,你最好指望那邊快點來消息,否則就算你躲在那個烏龜殼裏,也擋不住一個發瘋的女人。”伊芙琳終於露出了她的爪牙,語氣狠厲的發泄著這些日子以來的不滿,她的眼睛微微眯著將所有的殺氣毫不客氣地散發了出來。


    氣氛凝滯。暴雨聲如雷。本就冷清的酒館在一瞬間隻剩下門外的風鈴在大風中晃蕩的輕響。


    陳森然眼皮一跳,倒是還真沒想到這個女人的忽然爆發,捏著酒杯的手微微摩挲著杯壁。


    “我……”就在陳森然想著說點什麽東西來安撫一下對方的時候。


    “耷拉――”馬蹄聲。


    “耷拉――耷拉――”清脆的不斷絕的馬蹄聲突兀地從遠處響起,繼而以極快地速度接近了這個酒館。


    最終又極為急促地停在了酒館之外。


    好快的馬,好高的騎術。陳森然下意識做出了這個判斷,順著聲音看向了窗外。


    隻見滂沱的大雨裏,一匹有些瘦弱的紅馬默然佇立著,一個披著藍白相間鎧甲的騎士正抬起頭透過大雨看向酒館的招牌,那一刻人馬合一,悄然而立,就如同一尊在雨裏靜默的騎士雕像。


    馬上的騎士隻看了一眼就確認了目的地,從馬上利落地跳了下來,動作一氣嗬成沒有一絲拖泥帶水,他將馬留在外麵沒有綁上,直接推門而入。


    那馬卻依舊沒有任何焦躁不安,一動不動地站立著,極為堅韌。


    “好俊的馬,好俊的騎術。”陳森然站起身對著推門而入的騎士大聲讚道。


    騎士推門的動作有點大,卻沒有讓門撞在什麽上,他進門的腳步也極其整齊,像是每一步都是計算的一般,顯然是受過嚴格的訓練。


    聽到陳森然的誇獎,騎士隻是默不作聲地接受了也沒有別的表示,徑直走到了陳森然的麵前,用手狠狠錘了一下胸口行了一個標準的德瑪西亞捶胸軍禮,手撞擊鎧甲的聲音極為響亮地在酒館裏回蕩。


    “陳森然先生是嘛?”騎士開口,語氣有些單板,充滿了程式化,還有種不容置疑地味道。


    “我是。”陳森然看了一眼一絲不苟的騎士,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駿馬,忍不住想要會一會這個蓋倫麾下的士兵,“可你敢信嗎?”


    “信。蓋倫閣下說,隻要見到一個黑頭發黑眼睛,氣質如刀的男人就把信給他。”騎士穿著全身甲,隻露了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在外麵,他聽了陳森然的話眼睛裏沒有一絲遲疑,直接將一封被特製的外皮包著的信遞給了陳森然。


    “我的氣質像刀?”陳森然卻沒有接,而是眯著眼睛問了站在一旁看好戲的伊芙琳一句。


    伊芙琳笑而不語,之前的殺氣早已散去,她現在就想看看這個如神兵天降的騎士怎麽應答。


    “我追隨蓋倫閣下十年,殺了整整十年的人,一個人到底是老鼠還是虎狼,我聞得出來。請接信。”騎士依舊是一絲不苟地回答,沒有一絲難堪,話語也鐵血的讓人似乎聞到了他刀鞘上血的味道。


    “有意思。”陳森然這才笑著接過了信,不過沒有打開,而是放在了桌子上,向著吧台後麵的喬伊招了招手,“閣下一路勞頓,先喝一杯解解乏吧,喬伊,烈火之心。”


    “不必,鄙人軍務在身不能久留,告辭。”騎士淡然拒絕了陳森然的邀請,又施了一個捶胸禮向門口走去。


    陳森然一愣,倒也沒有強留,他知道軍隊有軍隊的規矩,隻是在那個騎士即將出門的時候問了一句:“蓋倫說我是把什麽樣的刀。”


    騎士的腳步一頓,回道:“妖刀。”


    隨後門關上,騎士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天邊風雨如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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