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曲國住下了兩日,淩鈺不知前路如何行走,心中惶惶。小小的庭院已經不能關住她猛跳的一顆心了,最後的最後,淩鈺終於做下決定,她要回魏國,不管如何艱辛,她都要回去!


    做了決心,行禮也收拾好,結算了這幾日的房錢,淩鈺隻著了粗衣布衫出門。沒有紅妝,不戴朱釵,她隻如一個最最普通的女子,跟隨著如潮的人群走在大街上。


    過了熙熙攘攘的長街,淩鈺坐上了遠行的馬車,馬車很大,是客車,裏麵坐滿了同樣需要遠行的人。她們婦孺坐在一趟車中,男人坐在另一輛車中。


    淩鈺這才知其實也有很多人如她一樣被迫滯留他鄉,都想回歸自己的故土。


    車中一個王姓的年輕女子與淩鈺道:“你也是去魏?我也是,我是魏人,因戰亂跑到這裏來,現在要回去了!”


    淩鈺頓感親切,但也對歸家感到無望,“守查很嚴,你要怎麽回去呢?我也是魏人,但是歸家卻不是易事呢!”


    “逃難時逃得過來,回去也應該能夠回去。隻是聽說天子也在曲國境內,就怕遇到有了衝撞。”


    “梁天子……”淩鈺喚她王姐,“梁天子在曲國和我們行路又有什麽關係?”


    王姐擔憂地說道:“聽說天子一路強行擄走很多年輕女子……”


    淩鈺微驚,“這天下都是他的,何必如此!”


    “誰知道呢……”王姐喟歎一聲,終究無言。


    這一路淩鈺都與王姐相伴,好歹有了一個照應。馬車駛出曲國,相安無事。隻是夜路難行,他們坐在車中困意難擋,又來回顛簸,一直都睡不好覺。


    昏昏沉沉裏,淩鈺被一陣騷動驚醒,“鈺靈,鈺靈,快醒來!”


    晃晃悠悠睜眼,王姐正焦急地喚她。淩鈺隻告訴王姐她叫做鈺靈,不敢說出真實名字。她疑惑問:“怎麽了?”


    “快跑!”


    跑?


    王姐跳下馬車,直接將淩鈺扯下馬車。淩鈺這才察覺車中的婦孺都已不見,隻剩她與王姐兩人。


    “出了什麽事,怎麽了?”淩鈺急聲問。


    “前處有強盜,大家都散了。”


    奔走在夜路下,顛簸坎坷中寸步難行。已快冬至,寒冷的風灌入口中,逼迫著淩鈺不得已閉了唇。她們奔走了好久,實在累得不能動彈,淩鈺忍不住跌坐在地上,“不行,不行了,跑不動了,怎麽會有強盜呢?”


    王姐同樣疲累,見她蹲坐了,也妥協地蹲下,“亂世裏什麽事情沒有,一車中的好幾個年輕女子都被劫走了,大家都已經逃了!”


    淩鈺喘著氣道:“強盜或許已經走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不要命了!”


    “他們劫走了人應該就會罷手的,前麵沒有路,就算有我們也不認識路,怎麽跑得回魏國。”


    王姐猶豫著,“不行,強盜萬一還在……”


    “回去試一試。”淩鈺堅持。


    王姐其實也拿不定注意,她是商戶人家的子女,雙十年華還未出嫁,平日淩鈺見她皆是穩重,此刻竟然也失了分寸地猶豫不定。淩鈺猛立起身,“走吧,回去。”


    前麵沒有路,就算有,說不定還會碰到另外的惡人。她們折回去還可以去尋隊伍,也可以按熟悉的路線去胡。


    王姐沒了主意,隻能聽淩鈺的。他們相互扶持著走在這望不見前路的小道,隻能彼此依偎。


    終於走過一片大山,前處隱約傳來幾點星火。淩鈺與王姐緊握著手,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她們加快了腳步往那火光處走,越離得近,淩鈺心中反而越沒用了那份欣喜。她的腳步慢慢變得遲鈍,王姐察覺到了,問她:“腳累了?”


    “不是。”淩鈺搖著頭,說出心中的疑惑,“前麵的火光很亮。”


    “是的,真好!”


    “火光也多。”


    “是啊,肯定人多!”


    “是的,肯定人多,但是鄉野之地,怎麽會連出成群的火把?”


    王姐疑惑起來,好一瞬,驚訝地說道:“你是說,你是說那極有可能是強盜?”


    與淩鈺對視一眼,在望清楚淩鈺眼中的肯定時,兩個人抓緊了彼此的手,撒腿便往後跑。


    隻是才轉過身,他們身後卻有一道黑色的人影。


    “啊――”寂靜的夜空爆發出一聲尖叫,淩鈺抓著王姐的手發了瘋地往一旁跑開。


    她像沒了命一樣什麽都不懼,往前便是義無反顧。涼風從耳側疾馳過,淩鈺突然想起了與陸?逃亡的時刻。他們那個時候也是不休不止地逃亡,那個時候有他在身側,任何困難險阻都會護著她。


    而此刻,她隻剩自己。


    “有刺客!”身後傳來連聲的驚呼。


    刺客,她們怎麽會是刺客。難道駐紮這裏的人不是強盜麽?


    淩鈺已來不及思索,拉著王姐的手拚命往深叢裏躲。不知不覺裏,她們竟然甩掉了身後追趕的人,而她們也在這盲目的奔跑中躲進了一座大山。山中四麵綠林環繞,深叢及腰,蹲下身便瞧不見人影,是個極易藏身的好地方。


    但是這深叢也劃傷了淩鈺,讓她側臉留下一道血色的紅痕,長長橫在她清麗的麵容上,瞧著竟有些觸目驚心。


    王姐又驚又可惜,“劃傷了,流血了,會好嗎?”


    淩鈺沒有鏡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傷成什麽樣子,但命比容顏重要,她搖頭,“這又算什麽,我隻想回魏國去。”


    她們提心吊膽在山中呆到第二日正午,直到實在餓得不能忍受,才小心翼翼出了藏身之地。兩人對視一眼,淩鈺說道:“山中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可以吃,我們一起走,不然會尋不到對方。”


    王姐點頭答應。


    她們牽著彼此的手不敢鬆開,小心在山中尋找可以入腹的食物。淩鈺從小生在山中,也自然知道哪些東西是可以入腹的,但是走遍了小半片山,她們也尋不到可以吃的食物。


    王姐已經累得再走不動,淩鈺同樣很累,但困境裏卻不敢輕易氣餒。隻要一個人說不,另外一個人肯定會跟隨著放棄。


    “姐姐,你在這裏等我,不要走開,我再去找找看!”


    “你能行嗎,我們一起去。”


    淩鈺微笑搖頭,“就在這裏等我啊!”轉身走開。


    其實困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與你一起共曆風雨的那個人。即使與這個人隻是陌路相逢,但在困境裏摩擦出來的情誼往往更加讓人感動。


    淩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自己與王姐餓到,不能絕了這歸家的路。


    她不準備往山頂去,山頂一般什麽都沒有的。她下了山,往山下的路走。


    這座山的叢草很深,淩鈺邁開深淺的步子,仔細張望著四處。


    山風一過,四周響起草木??的聲響。


    但這??聲響裏隱約又夾雜著別的聲音,淩鈺停了步子,屏息細聽。山風一過,草木??,雖然奇怪,卻也沒有什麽異樣。她暗歎自己多心了,搖頭無奈一笑,繼續往前。


    才邁開幾步,前處深叢中猛然傳出沙沙聲響。淩鈺愣住,凝眸望去,已是目瞪口呆。


    前處深叢中竄出一隻黑豹,嘶吼著朝這邊奔來。


    麵對這瞬間的突變,淩鈺已經失了思考,雙腿已經生了根,直直立在原地,不能動彈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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