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鈺不想回去,不能回去,她提高語調,不悅道:“我不想回去,為什麽要我回去,你退下。”


    她已是真的生了氣,圓肚不敢再來阻攔,“那奴要如何與天子說……”隻能無奈空手而歸。


    隻是圓肚才回身走了沒多久,又被前處急急走來的宮人喚住,“圓肚大人,珍妃還沒有找到麽!”他的聲音著急,“天子一直在喊珍妃的名字啊。”


    淩鈺相隔不遠,一絲惱羞從心間閃過,不願再回去,轉身便走。


    圓肚聽聞宮人的話,撩起長袍箭步跑來,展開雙臂將淩鈺的路擋住,“實在不得已,珍妃見一麵天子又有什麽呢。”


    “天子……”淩鈺啞然,見一麵確實沒有什麽的,她確實沒有理由再拒絕下去,“可是天子與諸侯有事相商。”


    “誰說有事相商?”圓肚詫異道,“是陸公與陳公過去看了天子一麵,之後便已走了,此刻夜深,又值大婚期間,天子不忙政務的。”


    “走了嗎?”淩鈺小心問道,“天子一個人在那裏?”


    “是的,珍妃請去吧,見一麵並沒有什麽的。”


    終於不能再拒,淩鈺隻能折回身再去。


    她依舊有些心驚肉跳,其實明白相見不過早晚的事,明日的婚禮上絕對會見到陸?,她其實早該理出一個心態來。折回去時,空空的殿堂確實隻剩梁肆啟一個人坐在那裏。他挺拔高大的身軀有些寂寥,夜晚本就寒冷,淩鈺見到他的身影更覺得冷。


    她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天子,您不冷麽?”


    梁肆啟驀然轉過身來,猛地大步上前將淩鈺抱住,“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你是心疼我的,怎麽舍得丟下我……”


    他的語氣宛如一個受了傷的嬰兒,淩鈺懵懵愣住,“天子真的喝醉了麽。”她喃喃自語著,他沒有在她身前自稱“寡人”,竟用了尋常人的身份,看來果真是喝醉了。


    梁肆啟的身軀卻在她話音落下那一刻一滯,他靜靜望她好久,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在夜色下更望不清楚,“不冷,阿鈺啊。”他的回答太奇怪。


    “那就回去吧。”淩鈺也無心再問。


    “你送寡人。”


    淩鈺點頭,梁肆啟的酒勁已過,能自己站穩走路,淩鈺在他身旁也隻虛扶幾把。他們一路安靜地往宮殿回去,淩鈺這一段路上一直在出神,心裏想著明日的婚禮,明日得見到的人。


    她一麵出神,一麵已不覺問起來:“明日大婚會見到五國諸侯麽,妾是說妾,妾會見到他們麽?”


    “自然要見,他們得向你行禮。”梁肆啟下頷微昂,“你是寡人的女人,他們不得放肆的。”


    “妾不是怕他們放肆。”


    “你是擔心局麵拘謹?”


    想搖頭,淩鈺終究還是點頭,心底的理由自然不可能說給梁肆啟聽。


    “哈哈。”他卻是一笑,“你是寡人最寵的女人,這世上的人你都不用再怕了,有什麽好拘謹。”他又認真地看著淩鈺,“哦,除了寡人。”


    淩鈺被梁肆啟這語氣逗笑,他見她笑了,竟揚起了比她都還高興的微笑。他們之間難得有這樣的融洽,淩鈺不動聲色問:“方才是陸公來找天子麽?”


    梁肆啟隨意點頭。


    “陸公好像很關心天子呢。”


    “關心?”梁肆啟輕嘲一笑,“全天下的人都關心寡人的生死存亡。”


    淩鈺心中一緊,手被梁肆啟牽住,裝作隨意地問:“哦?天子好像不高興。”


    “這天下的人都恨寡人,寡人知道呢。魏國是最恨寡人的,虧得有陸?這樣的人替寡人擋住了這一切,他每次征戰,所傷的魏人不計其數,魏人恨他興許比寡人還深呢。”梁肆啟也說得不以為意。


    淩鈺知曉,他說的是命令陸?屠城一事,所有的人都恨陸?無情,恨得咬牙切齒。“那天子很器重陸公?”緩步往前,淩鈺任梁肆啟牽住自己的手,摟住自己的腰,不動聲色問著。


    “器重――”仿佛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一個詞,梁肆啟的樣子很是滑稽,眉毛挑去一邊,嘴角斜斜上揚,“哈,寡人確實器重他!他什麽事都能辦好,杖打得好,國也治得妙,寡人很器重他,寡人也嫉妒他,所以他有的東西寡人都想搶回來。”


    淩鈺震驚,腳步都不由滯下,梁肆啟俯身來看她,“為何不走?”


    “有些累。”淩鈺心中惴惴,“天子已是半個天下的主人,為什麽還會嫉妒一個小王呢。”


    “因為寡人也有自己沒有的東西。”梁肆啟隻這樣淡淡回她,不再提及這個話題。他們一路又往前著走,淩鈺心中卻已放不下這個包袱。她不停地想,梁肆啟真的有搶過陸?的東西麽,他好像並不喜歡陸?。


    “天子統領五國已有多年,何日才能一統天下呢?”這其實不該是後妃能問的話,但她實在想不到一個正確的引子了。


    梁肆啟握她的手一緊,對她卻不責怪,“寡人其實覺得現在挺好,閑來可以看魏庭敵不過寡人而惱羞的樣子,不時也能靜觀五國諸侯蠢蠢欲動而無可奈何的模樣,寡人覺得日子很不錯。”說到最後,他哈哈笑起來。


    淩鈺對梁肆啟這樣的思想感到無語,但是卻突然明白他並不是一個昏庸的君王。他其實很聰明,可是這話未免太過自大。但話已到此,淩鈺已有了再開口的理由,“天子可以讓五國諸侯去征戰啊,陸公不是驍勇善戰麽,他應是天子的得力幹將。”


    “陸?……”梁肆啟沉吟著,這兩個字冰冷地從他口中吐出,他的眸光也變得陰沉,“寡人寧願派最不會打仗的陳公去,也不想再派他去了。”


    淩鈺心中猛跳,“為什麽?”


    “寡人曾經害他妻死子夭,這樣的人忠不了寡人的。”梁肆啟嘲諷一笑。


    淩鈺卻震在原地,“妻死子夭……天子,這又是什麽意思呢?”


    “他有妻子,很美麗的妻子,寡人也喜歡美人,所以搶過來嚐嚐滋味,但是那個美人的滋味卻不可口,所以寡人一氣之下賜她一屍兩命。”梁肆啟很隨意地回她,“寡人和你說過的,美麗的東西得不到,那麽就毀掉好了。”


    淩鈺錯愕,震驚得睜大了眼。原來是這樣,原來陸?的妻子是被梁肆啟害死的。從前她問過他很多回,也在卞耶打聽過很多次,都沒有人與她說起。梁肆啟如此輕描淡寫地說來,淩鈺卻能感知到其中必定有著千回百轉的經曆。她見過陸?胸口那道傷疤,長長的,猙獰的,是受過很重的傷才會有的傷疤。陸?曾說,那是因為救他的妻子而留下的。她也曾聽陸?提起過子嗣,他隻說孩子還未來得及出世,他還沒有能力保護孩子。


    兩個男人都說得輕描淡寫,可是其中卻迂回著巨大的震驚!


    淩鈺控製不住自己聲音的顫抖,她為陸?心疼,“妻死子夭……又是怎麽一回事呢,怎麽個方法呢。”


    身前這個男人太愛酷刑,簡單的妻死子夭四個字如何概括得了他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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