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開的同枕而眠,夜間的時候淩鈺被凍醒,她身上的被子被梁肆啟搶過,怪不得她睡夢中會覺得冷。


    低低輕喚幾聲,梁肆啟呼吸均勻,並未轉醒。但淩鈺卻依稀記得初時梁肆啟也不是這樣的,他與她睡時很容易驚醒,像是隨時都保持著一顆警惕的心。但這幾日卻漸漸睡得沉了,好似已放心在她身邊沉睡。


    寢殿一片漆黑,窗外隱約能傳進呼嘯的風聲。淩鈺小心去扯被角,奈何梁肆啟壓得死死,她放棄折騰,起身披了外衣去關那扇微敞的窗戶。


    遠處宮燈的依稀微光照亮了夜空,朵朵白雪簌簌而下,落得疾,下得厚,將能望清的一片世界都鍍上銀色,美得出塵。


    淩鈺一時驚喜,險些要雀躍而起。她喜歡雪,虎丘村卻從不會下這麽大的雪。從前在青國的兩年雪也下得大,她會與雲初九在雪地中逗樂嬉戲。


    原本是要關窗的,淩鈺竟情不自禁將窗戶大敞,雪花迎風刮入房間來,落在她發絲上。淩鈺笑著伸手去接,那雪花落入掌心便瞬間融化了。


    “阿鈺……”身後響起一聲不確定的呼喊。


    淩鈺回身,見梁肆啟竟已起身坐起,“對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嗎。”


    “這麽冷的天,你站在窗口做什麽。”


    “下雪了!”淩鈺驚喜地說道。


    梁肆啟已下床朝她走來,停在她身前蹙起眉頭,“雪有什麽好看,讓你這樣歡喜,快將窗關上吧。”


    “對不起,是我吵到你了。”正要回身去關窗戶,梁肆啟已先她一步伸手帶上了窗。


    他拉她的手走去床榻,親自替她蓋好被子,再將她擁入懷中,喃喃道:“太冷了,睡吧,快睡吧。”這樣親昵而自如的動作,宛如他們是相處日久的夫妻一般。他再輕輕呢喃,聲音輕得未聞,“遙蘇,睡吧。”


    淩鈺怔住,遙蘇,又是遙蘇,他口中呼喊的遙蘇到底是誰?


    整個胡王宮都覆上一層銀裝,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諸侯在百官與梁肇啟的送別中離開。梁肆啟並不願再來相送,淩鈺站在城頭遠望,這隊伍中少了她最期盼的身影,他們一一上了自己的馬車,隊伍徐徐前行。


    遠遠觀望,雲初九也上了馬車,但他似乎知曉淩鈺會來城頭,挑起車簾朝這邊望來。


    縱使隔得遠,縱使他們中間橫著紛紛揚揚的雪花,他們依舊能感知對方眸中的那份情感,是不舍,也是迷茫的未知。淩鈺想要揮手告別,抬起的手卻僵在半空,遲遲做不出這離別的動作。馬車駛出了城門,雲初九終於落下車簾,而淩鈺站在城牆上也再望不見了。


    憶起在青國時他會常陪她在雪中嬉鬧,那份快樂或許從此都不複存在了。


    大雪依舊下得疾,淩鈺站得久了,雙腳冰涼。正要回宮,轉身見梁肇啟登上城樓來,她遙遙道:“允王還要再送一程麽。”


    “我隻是來看看你。”


    淩鈺微愣,原以為沒有人知道她在這城頭呢。


    “天太冷了,你不怕冷麽?”梁肇啟緩步走來,他披著大氅,戴了一頂貂毛厚帽,脖頸一圈白色狸毛更將他添上一份溫潤。


    “我此刻正要回去了。”


    “你送誰?”突然開口的直接問題。


    淩鈺微微一頓,輕笑:“隻是喜歡雪中相送的意境。”


    梁肇啟凝望她片刻,那份沉吟與探究消殆,笑道:“珍妃太過詩情畫意。”


    淩鈺蹙著眉,“詩情畫意用在此刻倒顯矯揉。”倒不如“風花雪月”來得妥帖,隻是淩鈺隻抿唇輕笑,並未再說下去。


    梁肇啟也沒有再問,“回宮去吧,天太冷。”


    他們並肩行走在大雪中,腳下是厚厚的積雪,每踩一步,淩鈺便能清楚地感知到雪被壓踏的感覺。她回身望自己的腳印,蜿蜿蜒蜒的腳丫旁還有梁肇啟的腳印,這些深淺不一的腳印像是白色宣紙上的一幅素梅。淩鈺心情輕快,不時從披風中探出手來接天空落下的雪花,唇角的笑意更甚。


    梁肇啟沒有看她,隻專心注視著前方與他們腳下,“珍妃好像很喜歡雪。”


    “你方才說我詩情畫意,我自然會喜歡雪。”淩鈺打趣說道。


    梁肇啟低頭望著腳下,“靠右一點,這邊積雪太深。”等他們往右走得平穩後,他道,“那雪中紅梅珍妃也應喜歡了。”


    淩鈺點頭:“紅梅淩寒開放,花品高潔,我想允王也應該是喜歡的。”


    梁肇啟輕輕一笑,望著前方,“我是有種過一片紅梅,改日請珍妃與哥哥一同觀賞。”


    淩鈺微笑應承,正要開口,忽聽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回身,是風塵仆仆的男人,她並不認識。


    梁肇啟也回身望去,寧和的麵容霎時沉靜,他揚聲道:“齊遠,往這邊。”


    名喚齊遠的男人聞見,扭頭來望,險些收不住疾馳的腳步。他忙朝這邊奔來,停在他們身前行禮,“允王有禮。”


    “有急事?”梁肇啟沉聲問道。


    “是,下官正要去稟報天子。”


    “是什麽事?”


    齊遠朝淩鈺投來一眼,見梁肇啟並不避諱,於是道:“胡王城今日才下了雪,但卞耶早幾日就已飛雪連綿,曲國傳來加急折子,秦山一帶已被冰雪覆蓋,山中村民受難不說,陸公也多日再無消息傳出。眼下不知陸公安危,卞耶與曲國官員皆是擔憂,所以這折子加急傳來,下官此刻要送去給天子過目。”


    霎時間,淩鈺腦中轟然直鳴!


    梁肇啟麵目更沉,從齊遠手中接過折子,“你回去,我正要去見天子,這折子我代送過去。”


    等齊遠應聲離開,淩鈺才回過神來,她心急如焚,卻不敢讓梁肇啟瞧出端倪,“這等大事耽誤不得,我們快去見天子吧。”


    梁肇啟並未回她的話,一臉沉著往前,淩鈺因心急而走得不穩,險些就要摔倒,幸得梁肇啟將她穩穩拉住。“不要著急,也急不來這一時半刻。”


    他一直沉思著,一路都沒有再與淩鈺說話。


    快到梁肆啟的宮殿時,淩鈺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麽允王一直低頭沉思,是不是天子不會派人馬去救陸公?”


    梁肇啟輕掃淩鈺一眼,“珍妃這麽了解哥哥了。”


    淩鈺心中大急,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難道天子真的不會去救陸公麽,他是小王啊,卞耶怎麽能沒有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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