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鈺心疼不已!


    這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爹爹受的苦她多想去替代,多想可以讓爹爹少受一些苦。她也恨梁肆啟,如果從前是厭惡,那麽此刻就是深深的恨意。這個男人囚禁了她,也同樣害了她的父親!


    晚風吹來,淩鈺靠在爹爹肩頭,這一刻她心中沒有任何雜念,隻想到娘親,若是一家人可以團聚該多好!


    “那爹爹為什麽會改了名字,若是沒有改名字,子陸肯定可以找到爹爹的!”說到陸玦,淩鈺已是頓住,她已經隨口不離他的名字,是否真的要重新回到卞耶?如果爹爹沒有改名,那麽她說出紀允芝這三個字時他興許是咬牙切齒吧!


    “因為阿爹的字犯了允王的名諱。”


    淩鈺頓了好久,問起:“爹爹,陸公的妻子是你去執的刑罰麽?”她的心漸漸跳快,靠在爹爹肩頭卻也不安。


    圓肚點了點頭,苦笑:“那是阿爹執行的最殘酷的一次刑罰,其實天子本是想將陸公之妻活活折磨至死,是阿爹最後給了她解脫,讓她先命隕再施刑罰。”


    閉上眼睛,終於還是如此,爹爹殺掉了陸玦的妻子,但是爹爹不忍她受太多痛苦,給了她一個痛快。如果爹爹沒有改名,那麽陸玦聽到“紀允芝”這三個字肯定會暴跳如雷,肯定不會再喜歡她。


    淩鈺睜眼望著遠處閃爍火光,她明明找到了父親,明明是該高興的,可是為什麽此刻有些高興不起來了?她覺得前路似乎橫生出很多荊棘,擋住了太多的路,擋住了她想要通往幸福的路一樣……


    圓肚摟住淩鈺,輕輕拍她的肩。如兒時一樣,他輕輕笑起來,“你還記得阿爹那時所吟的曲子啊。”


    是的,還記得,因為那首曲子的詞讓她覺得心酸,哪怕兒時不懂事,她也覺得聽來難受。等韶光悄悄溜兮,發小不辨,親人不滯,遠行兒與孤影相持。


    ——這不正是她與爹爹的寫照麽!


    “爹爹……”淩鈺張口難言。


    “你說。”


    質問的話語終究還是說不出口。對親人,她還是責備不出,“你怎麽不回魏國呢。你怎麽不回家呢。哪怕你取不到功名,哪怕你一無所獲,我與娘親都不會介意都不會怪你。你可知娘親無數次遠望山頭,多盼望你能夠歸來!”


    娘親由愛生恨,一直告訴她不要找教書人。不要找無用人,不要相信男人說的話,不要對男人心慈。她每每聽娘親說這些就會心痛,因為娘親已經在這愛裏迷失了自己,落得悲慘的下場。


    圓肚愧疚,聲音幹澀:“鈺兒。阿爹已是如今的樣子,再不能給你們母女幸福,阿爹怎敢回去……”一個男人已經沒有了做男人的尊嚴。他怎麽還敢回去。


    各自有各自的苦,卻各自都不知這苦,所以所有情感已經開始背道而馳,所以分離已是注定。


    淩鈺知曉爹爹的顧慮,長長喟歎一口氣。想起那些與娘親相依為命的日子,那十年的苦。心中還是有痛。原來和從前相比,她此刻竟沒有從前堅強。


    “爹爹,在曲國遇見你時你渾身是傷,是被天子拋下的麽,你怎麽不逃!”


    “阿爹犯了錯,但是不想逃了,阿爹知曉天子是怎樣的人,隻要順著他的心意走,他就會高興,也要抓住他想知的欲望,不告訴他,隱忍著躲避開,他就會覺得你不可缺失。阿爹這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阿爹能逃到哪裏去呢,興許才走遠一點點,就再碰見天子而命喪他的暴怒之下。”


    淩鈺唏噓長歎。


    圓肚苦笑起來:“原來你我父女兩人竟都已淪為梁肆啟的玩物。”


    淩鈺蹙起眉頭,從爹爹肩膀離開坐穩了身體,“爹爹,你為何一直說天子不會如對待別人一般懲罰我?”每一次梁肆啟殘暴地對待他人時,爹爹與梁肇啟都曾如此對她說過。


    圓肚此刻已不再隱瞞,歎道:“因為你長得與他心愛的女人相似,你還記得阿爹在曲國遇見你時叫你走遠一些麽,因為阿爹知道天子就在附近,阿爹那時雖然不知你是我的鈺兒,可是卻感覺與你有一種莫名的親近,阿爹不想你做天子股掌間的玩物。”


    淩鈺迷惑:“我與天子心愛的女子相似?可是允王不是說過我與胡姬相似,怎麽還與……”突然戛然止住,淩鈺震驚地瞪大雙目,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她失聲看著爹爹,在爹爹的點頭之下終於明白過來,卻還是錯愕得失了所有言語。


    “嗬,這個殘暴的君王喜歡的是自己的姨母,愛的是自己的姨母,除了前王後與胡天子,已沒有幾個人知道了。”圓肚緩緩說道。


    山頭的風將淩鈺吹得寒,她渾身冰冷,甚至開始打顫,“真的嗎?”她多麽震驚,從始至終一點都沒有想過,一點都沒料到,“梁肆啟唯一真心愛的人是胡姬,是他的姨母?”


    圓肚點頭。


    “胡姬……胡遙蘇?”


    他再次點著頭。


    淩鈺已經傻住,胡姬隱瞞了她,沒有說起過她與梁肆啟的故事。而她一直同情可憐胡姬,未想竟然被胡姬蒙在鼓裏,到最後她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


    做了他人的替身,還喜歡同情上那個女人。


    淩鈺想笑自己的傻與愚蠢,但又覺得胡姬並沒有傷害過她,她怎麽能遷怒到胡姬。


    她怔怔道:“胡姬喜歡天子麽,天子為何不將胡姬納入王宮?”


    “天子怎敢!就算他再狂傲,臣子也不會答應。他登基時第一件事就是迎娶胡姬,但是那時所有大臣反對,很多臣子都慘死在他的酷刑之下。最大的阻礙卻不是臣子,而是胡姬,她有心愛的人,也不可能做這亂/倫之事,寧死不嫁天子。”


    淩鈺怔怔失語,胡姬有心愛的人,是的,她不可能嫁給她的侄兒。梁肆啟不懂事,她卻是明理的人。


    這一個秘密太過震驚,原來她一直所要知道的事情竟然此刻輕易就知曉了,卻讓她久久難以接受。梁肆啟寵她不是因為想報姨母養育之恩,而是因為將她當作了胡遙蘇。


    圓肚看出她的難以接受,輕拍她的肩安慰她:“鈺兒,先不要想了,阿爹既然已經找到你,就不會再讓你受苦。就算拚了這條老命,阿爹都會保護好你。”


    “爹爹……”


    “不要想了,回去吧,至少天子此刻對你還是沒有惡意的。”如兒時一樣,圓肚溫言安慰起她,“鈺兒,咱們下山去。”


    緩緩點頭,淩鈺險些掉淚。兒時爹爹牽她的手下山,越過小溪流時還會背她過去。她喜歡爹爹的大手拉住她的小手,也喜歡坐在爹爹肩頭,如一個耀武揚威的千金小姐。縱算此刻他們之間橫著很多過往,但是她終究將爹爹找到了,她是高興的!


    回到營帳,圓肚已放開她的手,如她的奴她的仆躬身垂首守在她身側,淩鈺始終辛酸,不想爹爹這個樣子。緩步往前,她此刻已經更加覺得她不能再呆在梁肆啟身邊,因為在他身邊做他的妃,那麽爹爹始終都隻會是他的奴,她的仆。她不要這樣,她要給爹爹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她不要再讓爹爹這樣受苦!


    前處兩個頎長挺拔的身影緩步朝這邊走來,淩鈺微微慢下腳步,那是陸玦與雲初九,昨夜她失常的樣子定讓陸玦擔心了。


    漸漸走近,最終相遇。他們朝她行著禮,陸玦道:“前處有片清淨之地,臣與雲公欲去吹吹河風,索性今日之事已經忙完,先告辭了。”他是在暗暗與她道讓她去河邊相見。


    淩鈺不敢告訴爹爹她與陸玦的關係,將爹爹送回營帳後,她道:“爹爹想休息吧,我也回去了,終於找到爹爹了,我今夜肯定高興得睡不著覺!”


    圓肚寵溺一笑,“傻丫頭,阿爹不困,若你再睡不著,那阿爹陪陪你。”


    “不用了,爹爹應該累了,爹爹您先去睡覺。”


    圓肚朝她點頭,輕笑道:“你也回去,莫讓天子知曉了。”


    淩鈺點頭,等爹爹帳中的燈火熄滅,她才避開左右往河邊走去。


    雲初九從花簇旁突然出來,將一時不備的淩鈺嚇了一跳,她驚魂未定吐著氣,“你做什麽,嚇死我!”


    他嘻嘻一笑:“阿鈺,好久未見你,大哥說要帶你回卞耶,我真是高興呢!”


    “不是回卞耶,還沒有呢。”


    雲初九道:“反正你與大哥和好了就好,雖然我從前也喜歡你,但是我更覺得大哥有能力給你你所想要的。”


    不料雲初九會這樣說,淩鈺一愣。


    他大笑起來,“你快過去吧,大哥有話想對你說,我在這裏替你們守著。”


    “初九……”


    “去吧去吧,不然夜更晚了。”


    淩鈺怔怔看她,緩步走開。


    陸玦背對著她站在河岸,他的衣袂隨風輕揚,一身凜然,背影遺世獨立。淩鈺緩步上前,從身後將他抱住,她的側臉貼著他的脊背,她輕輕在道:“為何你的背影這樣偉岸,我卻覺得那樣孤寂呢。”


    陸玦淡淡輕笑了一聲,“傻女,你想太多了。”


    傻女,傻丫頭,隻有他與爹爹這樣喚她,讓她聽來心暖。此刻她擁有了這世間她最愛的兩個男人,但是為什麽心中會隱生出一股不安。或許是她多想了,如他所說,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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