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了,該死的人都死了,不該死的人也離開了。陸玦的兵馬侵占了整個王都,整座王宮。他下旨將梁肆啟的屍體碎屍萬段,請來法師作法,讓這暴君永世不得超生。


    這算是報了他從前亡妻的仇,但是梁肇啟沒有找到,他不知逃去了哪裏,整座王都都沒有他的一絲影子。


    這是陸玦震怒的,不過卻是淩鈺希望的。她想讓梁肇啟平安,就算知曉梁肇啟的平安會是陸玦將來最大的威脅,她也還是想讓他平安。他救過她,也救了她腹中的孩子。


    王宮中的女眷都被陸玦下令賜酒,淩鈺依舊呆在央華殿,等候陸玦處理完這些事後回卞耶。


    她挺著肚子走在殿中,腳步有些蹣跚,殿門外忽然映出一個人影,挺拔的身軀將外麵吹來的風都擋住。淩鈺抬頭道:“你來了。”


    陸玦走進殿,攙扶住她,“今日吃了什麽?”


    “一碗湯。”


    他皺眉:“阿鈺,不要難過了。”


    “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原本以為可以給他安穩的生活,不用再提心吊膽過日子,可以孝敬他,讓他含飴弄孫……可是他走得這樣突然,我怎麽能不難過。”話到最後已漸漸哽咽。


    陸玦擁她入懷,“你還有孤,還有孩子,不能因為這樣而不用膳,不然孩子又該怎麽辦。”他轉身吩咐宮人去上菜。


    茜蘭不在宮中,陸玦已將她宮中原本的所有宮人都撤走,他隻說撤走。淩鈺卻知她們都已遇害。她曾經給茜蘭的承諾也沒有兌現,她悔!陸玦是心狠的人,他不會留下任何後患,哪怕隻是不起眼的宮人他都沒有放過。


    淩鈺是恨的。她恨他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傷害茜蘭,但是她同樣再無辦法挽回。


    離開他的懷抱,她緩步往裏殿走去,取出一個匣子。拿出裏麵所放的璽令,轉身道:“這是你要的東西。”


    陸玦眼眸大亮,接住那枚璽令緊握手心。他緊緊摟住淩鈺,“孤該如何謝你,阿鈺,難為你了。”


    “我身前,你可以拋開那些身份麽。”她記起梁肆啟在胡姬身前從來不會自稱王者身份,那其實才是愛的毫無界限。


    陸玦點頭,麵有愧色:“我陪你用膳。”他忽然沉思一瞬,“這璽令在胡姬那裏取到的?胡姬在哪裏?”


    淩鈺抬眸緩緩望他,“你想殺掉胡姬麽。”不用他的回答,她已十分清楚他的性格了。此刻她唯一剩下可以保護的就是胡姬。但是因為父親之死她難過了太久,一直沒有精力去看胡姬,她不知道胡姬還在不在享宮,有沒有和梁肇啟一起離開,或是,或是……已經自盡。她怕胡姬柔弱的性格承受不住打擊。


    陸玦沉默片刻道:“她是胡王宮的老人,知曉的事情太多,也有王室的血統,況且梁肆啟的子嗣在她身邊,我不能留任何隱患。”


    淩鈺巧笑嫣然,凝眸道:“那我也是梁肆啟的妃子,也知曉你的秘密,若我不再愛你,你是不是也不會放過我?”


    陸玦麵容一沉,隱隱有怒:“你怎麽這樣想。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隻是恨你沒有保護我的父親,他將朱雀街的秘密告訴你,冒死去告訴你,他為了我與腹中的孩子不惜危險,可是你卻沒有保護好他!”她還是恨。唯獨就接受不了這一點。


    “是我的錯,是我在混亂之中沒有保護好他,可是你說過,他為了你與孩子在謀劃在冒險,你又怎能讓他走得不安寧。你這樣整日憔悴,他如何放心得下你。”


    眼眶濕熱,淩鈺小心護住隆起的肚子,這是父親唯一的心願,她不能讓父親走得不安心。


    陸玦擁她去桌前坐下,宮人已上好了菜肴,“阿鈺,這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餓到他。”


    心中湧過暖流,淩鈺終於還是心軟。陸玦親自喂她用飯,她一直望著他,他眼底有一圈青色,眼中也有些血絲,勞累這麽久,他一直沒有休息好。淩鈺心疼,“我自己來。”


    陸玦含笑,執意喂她,“我欠你太多,這一生都彌補不了,總要做些事情。”


    淩鈺怔住:“你欠我的有那麽多麽,要用一生來還?”


    陸玦漸漸斂下笑,隻堅定地道:“是的,我要用一生來還。”


    靜靜看他,吃他喂來的飯,渴望已久的幸福終於再次擁有,淩鈺是高興的。好久後,她問:“我們何時回卞耶,這邊還有什麽事情沒有處理麽?”


    “還有一些事情,我在想是否要在這裏再呆到你生產。”


    淩鈺道:“不用等這麽久,若卞耶生變該如何是好,我們早些回去最好。”


    “我擔心你經受不住顛簸。”


    淩鈺搖頭:“不用擔心我,我應該可以受住。”


    “等事情處理好再看吧。”他舀起一勺送去淩鈺唇畔,淩鈺偏過頭去,“不吃了?”


    “我已吃得太多了。”沉默了片刻,淩鈺道,“子陸,胡姬的事讓我去處理好不好,她是這座王宮中真心待我的人,你讓我去給她一個痛快,不要讓她難受,可好?”


    陸玦凝視她,頷首:“好。”


    淩鈺騙了他,她不想胡姬死,等陸玦去忙後她獨身一人往享宮跑去。她不知道胡姬還在不在這裏,終於下了木橋,走到庭院中,淩鈺揚聲呼喊:“夫人……”


    沒有回應,她往裏走。才進門就聽到小扶桑的哭聲與青禾的聲音,“夫人,該怎麽辦,要出去麽?”


    “我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我們出去小扶桑或許就沒有命了。”是胡姬擔憂的聲音。


    淩鈺進殿,胡姬一臉愁容無神端坐。見了她進來,胡姬已滿臉驚喜:“你沒有事,阿鈺,你沒有事!”


    淩鈺道:“我沒有事,夫人有事麽,有沒有敵軍來這裏,有沒有允王來這裏?”


    “阿允來過,他接我走我不想走,他說肆兒走了,肆兒死了……”胡姬漸漸帶著哭腔,雙目泛出傷痛。淩鈺知曉,縱算胡姬恨梁肆啟,她也始終都還有愛,有那一份親情在。梁肆啟是她一手養大,她這般心慈的人不會狠心不去悲傷。


    “夫人怎麽不跟允王走!允王已經離宮了麽?”淩鈺緊張問道。


    “我躲著他,他找不到我,或許已經離宮了吧。”胡姬抓住淩鈺的手,奇怪地問道,“他們沒有殺害女眷麽,你沒有事?”


    淩鈺多少有些心虛:“我沒有事,我躲過他們來到這裏。”她握緊胡姬的手,“你帶小扶桑離開吧,我送你們離開。對了,允王怎麽沒有帶走扶桑?”


    “我不願讓他帶扶桑離開,扶桑很愛哭,若見到生人哭出聲來,阿允必定逃脫不了。”


    隻是扶桑沒有離開,那麽胡姬帶他走他同樣會哭,胡姬豈不是將這危險加諸在自己身上。淩鈺感歎胡姬的這份細心,握住胡姬的手道,“夫人,你跟隨我離開吧,等過幾日我安排好後就帶你與扶桑離開。”


    胡姬緊緊拽住淩鈺的手,“至兒呢,至兒呢,你有找到至兒麽?”


    淩鈺目光躲閃,“還沒有,我們先離開這是否之地再找至兒。”


    “肆兒臨走前你在身邊麽?”


    “在的。”淩鈺點頭。


    “那他有告訴過你至兒的下落麽?”胡姬一瞬不瞬望住淩鈺。


    淩鈺躲避著:“他沒有,他臨死前說的話一直都是對不起夫人您的話,他臨死之前很後悔,後悔做了那麽多傷害夫人的事。他其實很愛夫人……”淩鈺是感動的,就算他厭惡梁肆啟的凶殘,卻都不能否認他地胡姬這份癡心。


    胡姬失了神,“可是說這些有什麽用,他都沒有還給我至兒……”她放開淩鈺,痛哭起來,“我隻想要至兒,我不能離開這裏,興許至兒就在這座王宮中!”


    傻女人!至兒都已經死了!


    可是淩鈺不能說出實話,她挺著大大的肚子小心彎下腰去,“夫人,你聽我的吧,收拾好準備好,等我安排好了一切就來接你出宮,離開這裏。”


    胡姬搖頭,“不行,我不走,我要出去找至兒!”她起身就往大門外跑,淩鈺忙去拉她的手,“夫人不能出去,外麵都是三軍的人,你不能去!”


    胡姬去了隻能送死,但是她執意不停,非要出去,淩鈺忙回身叫青禾過來拉住胡姬。胡姬的力量在此刻出奇地大,她奮力甩開淩鈺,“我要出去——”


    被她這一甩的力量帶出,淩鈺狠狠撞在門上,幸好不是腹部受撞。她被嚇得心驚膽顫,嚴嚴護住肚子。望著胡姬在青禾的拉扯下死死掙脫的樣子,淩鈺狠聲說道:“你出去就是送死,為什麽不肯定我的話?你的至兒已經死了,早已經死了,你的丈夫也已經死了,被梁肆啟害死了,你還要癡迷到什麽地步!”


    霎時間,胡姬不再鬧,不再哭,滿室都都安靜起來,她癡癡回過頭,死死望住淩鈺,“……你說什麽?”


    淩鈺察覺到自己失言,但此刻已經來不及收回那些話了。胡姬一步步朝她逼近,她後退,“沒有說什麽,我胡說的。”


    停在她身前,胡姬握緊了她的雙臂:“你說了什麽,聶征被肆兒害死了,至兒也死了,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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