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玦輕笑:“將小綠樹給辛喬抱回宮,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裏?”


    “去了就知道了。”


    淩鈺望住陸玦故作神秘的樣子一笑,將手遞給他,任他將她的手牽住。他們往前穿越一片花海,這裏的遼遠庭院竟然種出一大片的花來,所有知名與不知名的花都種在了這一片庭院裏,怪不得方才她在鳳華宮院前會聞到風中的花香。


    他們攜手走在這一片花海裏,她長長的裙擺繞了一地。往前走,穿越清風,淩鈺依稀望見高高的一座樓立在夜色中。“摘星台!”


    陸玦側首一笑:“是,已經建到第十層了。”


    “這麽快,這麽高了!”淩鈺鬆開陸玦的手欣喜往前,望著快要聳入高空的樓,她心中歡喜不已!加快腳步,她多想進去登高一瞧!


    陸玦忙拉住她的手:“現在還不可上去,還在興建中。”


    “我也迫不及待想要上去了,竟然建到了第十層!”估計再過不久就要停止了,這十層高的樓她還是第一次瞧見。


    “因為想要它建到高,所以每一層都不如宮殿的高度,這十層其實也不算太高的。”


    淩鈺欣喜:“但是對我來說已經算是一個奇跡了!”


    陸玦將淩鈺攬入懷中,俯首隔著很近的距離凝視,“喜不喜歡?”


    “你說呢。”淩鈺含笑。


    “我想聽你的回答。”


    吃吃笑出聲,淩鈺埋入他耳朵裏說:“喜歡,同樣喜歡替我建這樓的人。”


    他們就這樣相擁著在夜色裏看這一座高樓。頭頂是滿空繁星,那顆宸星已越加明亮,漸漸朝依稀閃著微光的紫微方向移去。她相信,他取得天下的時日不久矣。


    他們度過這些安穩幸福的日子,這幾月一直都是如此。小綠樹的笑也漸漸變多,銀鈴般的笑聲每一日都響徹著這座鳳華宮。隻是這一日陸玦來時麵對小綠樹的笑不再那般開心,他望著小綠樹笑彎了眉眼的樣子反倒一臉沉重,雙眸也陷入沉思。


    淩鈺已擺好了晚膳,上前問:“怎麽了,有政務還要處理麽?”


    陸玦沒有回答,隻望著小綠樹,深沉的雙目泛出一抹一閃即過的質疑。


    淩鈺沒有察覺,抱起孩子交給了乳娘,她來拉陸玦的手。“那先用膳,你再去忙碌。”


    淩鈺沒有多想過,她隻當陸玦是政務纏身。


    如此過去兩日,她終於有了疑心,但是她問陸玦卻一笑帶過。隻道政事太多。


    王宮中已不再能聽見那些流言蜚語。清者自清,這些流言終究是停住了。


    鳳華宮與摘星台隔得很近,淩鈺晚間獨自前去,宮人會在亥時停止工作,她此刻去時宮人都還在忙碌,監督的小官瞧見淩鈺,忙過來行禮,“夫人獨自一人過來麽?”


    “天子在忙政務。”淩鈺笑問,“此刻建到第十二三層了,興許應該是會停了吧。”


    “大家算過。建到十七層是沒有問題的。”


    “這麽高!”淩鈺驚喜,“那何時可以竣工?”


    “十月上旬吧。”


    已經很快了,才有一個多月。淩鈺道:“你先去忙吧,我獨自走走。”


    小官忙行禮退去,有工人過來低低與小官交談,“天子都已……她還如此樂在其中,孩子……”


    說著什麽?淩鈺隔得遠也未聽清,她也不愛去管下人這些雜事。


    淩鈺在這裏坐到亥時,工人已經收拾東西離開,最後四周都是一片寂靜,隻餘空氣裏繾綣纏綿的花香縈繞鼻端。淩鈺以為會等到陸玦過來接她,他應該會來宮殿,見她不在自然會來找她。隻是此刻亥時漸漸過去也不見陸玦的身影。


    淩鈺微歎,他的政務太忙了!她起身回去,準備去鳳華宮看看陸玦是否回來了,不然則去找他,她擔心他太操累了。走回鳳華宮門口,殿中燃氣透亮的燈火,窗紙映出陸玦挺拔的身影,淩鈺心中一喜,忙進殿去。


    她特意放慢了腳步,想給他驚喜。隻是她不知道這驚喜竟然換來了對她的驚嚇。


    陸玦俯身在搖籃前,抱起了沉睡的小綠樹,他伸手撫過小綠樹的臉頰。淩鈺正要開口時忽然聽到一聲驚雷,“你是寡人的孩子麽……”


    失了神怵在原地,淩鈺愕然瞪圓了雙目,她渾身都透出涼意,殿門就在她身後,灌進的風將她的後背吹得更涼,她呆呆立著,腦中已經沒了思考。


    “未然,陸未然……”陸玦這樣低低地喚,凝視著懷中的孩子遊神。


    淩鈺僵直的身體一點一點往門後挪動,這一瞬間她覺得原本幸福美好的一片天空坍塌了。她挪出了殿,纖弱的身體奔跑在夜風中。九月的風明明是清爽的,卻讓她感覺到了冷。所有的美好都在陸玦出口的那一句話裏化為泡影,她的心在此刻碎了。


    她可以忍受世人的流言蜚語,可以忍受外人的懷疑,但是她絕對不能忍受她愛的男子對她的懷疑!


    為什麽會這樣,她接受不了,萬萬接受不了,她以為他愛她信任她不會懷疑她,但是都錯了,都錯了啊。他在懷疑,一片流言與質疑聲中他在懷疑。小綠樹是他的孩子,她敢以性命為證!他是小綠樹的父親,為什麽他連這一點親情都體會不了,都不去相信!


    淚水已經奪眶湧出,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突然之間這樣。明明說好了相信她,明明他們已是同享甘甜,共曆風雨的夫妻,哪怕她隻為側妻,他終究是她的夫!這世上她隻愛兩個人,一個是他,一個是陸未然。這世上她也隻信兩個人,還是他,還是孩子。但是為什麽他不信任她,他怎麽可以懷疑她呢。胡王宮那些心驚膽顫的日子,那些鋌而走險的日子,她是如何過來的他不知道。當梁肆啟臨死前的一碗墮胎藥賜來,她有多絕望。而當梁肇啟說她的孩子沒事時,她又覺得頭頂的烏雲都散開了,她的心多輕快歡喜!


    她經受生育之苦,經受太多他不懂得的痛苦,怎麽會換來他的不信任!


    四周變得安靜,夜已經深了,整座王宮中的人都睡得安穩,而她卻不敢回去,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晚風漸漸吹得淩鈺渾身發抖,明明九月的夜晚不冷的,她怎麽還冷得打顫呢。懷抱自己雙臂漫無目的走在這座卞耶王宮,她的腳步遲緩,不知踱步到了哪裏。


    前處有值夜的宮人挑著宮燈往這邊走近,是兩個連連打著哈欠的小太監。


    淩鈺本想轉身避開,忽聽他們在一片哈欠聲裏閑侃,“就賭這個,若是我贏了你這個月俸銀就歸我啦!”


    另一小太監哈哈大笑:“當然不會是你贏,我肯定贏定啦,我就打賭夫人帶過來的孩子是梁天子的。”


    淩鈺的腳步猝然停住,身體再次僵立在這風口。


    身後,兩個小太監一麵打著哈欠一麵說得歡快,“梁天子生前是準備等夫人生下孩子就賜給允王的,允王落難,夫人自然要攀附咱們天子。”


    “可是我看不像,夫人這麽得寵,天子肯定也相信夫人……”


    “你們在說什麽?”淩鈺猛然轉身大步朝兩個小太監走來。


    兩個太監這才在一片夜色裏注意到淩鈺,他們臉色煞白,忙要轉身卻被淩鈺喝止住,“回過身來,到我跟前來,你們在說什麽!”


    唯唯諾諾上前,小太監顫抖著雙唇,“沒,沒說什麽……”


    “說——”心中的怒火太盛,淩鈺第一次發這樣重的火。


    兩個小太監噗通跪地,“奴,奴……”


    “快點說!”


    他們渾身打顫,結結巴巴:“宮外傳起夫人,夫人原本是要被梁天子送給允王的,梁天子說腹中是他的孩子,念及孩子他可以等夫人生產再將夫人賜給允王……天子聽聞消息後大怒,下令不要讓夫人知曉此事。奴都是胡言亂語,奴錯了,知錯了,夫人不要責罰奴啊……”他們不住磕頭,恐懼不已。


    原來不是這段時日太平了,而是陸玦封鎖了所有流言,不讓她知曉。她苦笑,失神地轉過身,忽然回身,冷冷道:“自行了斷,我不要再見到你們。”她竟然被拿來作為太監們茶餘飯後的賭注,這是對她的侮辱,更讓小綠樹蒙了不白之冤。沒有人可以傷害得到她的孩子,當了母親她才知曉這份護子的心,才知曉孩子於自己有多重要。


    失魂落魄走在這宮廷長巷,子夜悄悄過去,淩鈺望著前處昏暗的宮燈微光,目光已經空蕩,心也已經空了。


    “阿鈺!”有人在喚她,長巷出口跳躍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阿鈺——”


    淩鈺定睛望,這黑影漸漸變得清楚,是她最最熟悉的人,是她所愛的人。


    陸玦已停在她身前,微喘著氣,“你去了哪裏,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宮!”


    淩鈺怔怔望著他,他目光中有擔憂,忙來握住她的雙肩,“這麽涼,去了哪裏,快回宮去。”他忙牽她的手轉身走在這冰涼的夜色裏。


    淩鈺側頭望他的側顏,他是擔憂的,在為她擔憂。


    “小綠樹睡了麽?”她出口問,聲音有些幹澀。


    “已經睡了,我去找你不見,你去了哪裏,怎麽獨自一個人走?”


    靜了好久,淩鈺寂寥的聲音響在這夜色裏,“我剛剛賜死了兩個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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