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辰曾經就對那場在須嶽星隕石帶的伏擊感到過疑惑,為什麽先發現陌生電磁波段的不是擁有更先進偵查手段的蘇伯裏昂號,而是小初在周期性掃描時被發現的,但當時的石辰並沒有往這方麵去想。


    畢竟在他的認知中,似乎還沒有什麽利益值得將一艘戰列艦的兵團乃至一個後勤資源星當作犧牲品。


    然而此刻石辰卻發現自己依舊太天真了,亦或是嚴重低估了某些人在價值觀上的差異性。


    而若是這個假設成立的話,那麽很多疑惑就能得到解釋了。


    至少魯爾河上的背叛也就有了指向,不過蘇伯裏昂號事件是順道將他抹去,而之後的魯爾河伏擊,不過是一計不成後的補救措施罷了。


    隻是讓石辰有些想不通的是,在他幼年逃得一難之後,似乎抹殺他的計劃一度擱淺了,否則以黑石軍區的勢力,即使石辰有了偽造的身份,隻要投入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總能將他挖出來,但對方似乎就此放棄了。


    而之後的戰爭使徒暴亂事件中,他被警察局圍剿,應該是身份暴露的出來,也似乎是從那之後,他重新被盯上。


    隻不過在首都星圈,陸續有了石家和伊麗莎白皇室雙重庇護,對方不好大動幹戈,直到他去往須嶽星時,才有了蘇伯裏昂的隕落和須嶽星之戰。


    隻是讓他有些不明白的是,蘇耶黑石一脈,為什麽即使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和風險,也要殺了他。


    在他的印象和記憶中,石家和黑石蘇耶氏並沒有什麽仇怨,究竟是因為什麽,值得一位軍神如此大動幹戈。


    但無論如何,這筆賬,石辰算是記在心上了。


    也不知用了多長時間,石辰緩緩壓下心中不住騰起的怒火。深深吸了口氣,看著陳風笑,苦笑道:“你還真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


    陳風笑取下煙卷,舔了舔有些苦的嘴唇,將煙卷用力地摁熄,同樣苦笑著說道:“我自認眼光一向很準,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你絕對不是庸人,按照某些戲劇裏所說的那樣,至少是個有故事的人。隻是沒想到。你藏的這個故事居然是如此的駭人聽聞。知道我當時看到這份資料的第一種感覺是什麽嗎?”


    “什麽?”石辰饒有興趣的問。


    陳風笑極不雅的撓了撓褲襠,恬不知恥道:“我當時差點真嚇尿了。”


    石辰笑了笑,不置可否。


    在他印象中,陳風笑可不是什麽膽小如鼠之輩。


    “你還別笑。你別看我是為人民服務的地下工作者,但我同樣怕死啊。你知道嗎?為了你這破事兒,我差點就真死了你知道嗎?”


    今天陳風笑酒喝的有點多,所以話同樣多了起來:“而且關鍵是我不能死啊,還有那麽多人的夙願等著我去完成。但是,因為你這件破事兒,讓我發現了太多聯邦的隱秘,太多一旦知道就有生命危險的隱秘。”


    作為一個能夠和聯邦作對了許多年的地下組織領袖,石辰對陳風笑的專業能力一直深信不疑。既然他今天已經給自己帶來了足夠的震撼,那麽再來點兒匪夷所思的事情,石辰相信自己也不會再感到震驚了。


    石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靠在柔軟的沙上,感到有些疲憊。繼續問道:“哦?你又查到什麽新鮮事兒了,不如一起說來聽聽。”


    “還記得平安夜的那場刺殺嗎?”陳風笑醉眼朦朧的看著石辰。


    石辰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怎麽會忘記那場刺殺,那場險些將葉夢祈和伊莎一同帶走的新年流血夜。


    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但那場月池校園裏的逃亡,令石辰至今印象深刻,本以為那是一場帝國人針對聯邦高層力量的打擊,卻沒想到也跟‘自己人’有關。


    “主要是查到了那位薑呂明校長頭上,這位集黑石校長、軍統頭子於一身的老家夥,居然有寫日記的習慣,雖然用的帝國的一個小語種,但又怎麽能難得住我,可後來我就後悔了。而除了關於須嶽星上的戰略部署,離的最近的大事兒就是針對伊莎殿下的刺殺了。”


    “他們為什麽要刺殺伊莎?”


    “我查過當夜他們所有的聯絡名單,不過已經被銷毀的差不多了,這些還都是記錄在中轉臨時備份中的。”


    說著陳風笑又拿出了一份名單,指著其上幾個名字,說道:“看到沒有,不隻是黑石軍區,聯邦內部很多人都希望伊麗莎白的繼承人死去啊。”


    “為什麽?”石辰看著名單上一個個大人物的名字,不解問道,一直對酒精過敏的他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為什麽,他們怕啊!因為他們手中的權利原本就是從原本應該加冕為皇的伊麗莎白的手中竊取而來的,正因為是從別人手中奪來的,所以才更怕失去。”


    石辰點了點頭,“三閥五姓可以解釋,那這些人又是怎麽回事兒,他們憑什麽又有什麽利益驅動他們與黑石人合作?”他指著這些非世家的名字問道。


    “隻有兩個可能,要麽受三閥五姓之人的唆使,要麽,他們本身就是帝國人。”


    石辰的眼睛眯了起來,用看白癡的目光看這陳風笑,道:“你特麽的跟我說這些軍官都是帝國人?”


    陳風笑卻是將笑容斂起,用憐憫的目光看著石辰,“為什麽不可能?”


    說著他隨意指著其上的一個讓石辰心頭一顫的名字道:“比如這個軍區參謀長夏景明,在當上這個位置前,據說他因為和黑石軍區起了衝突,被雪藏到了泰坦星做了十多年的傀儡總督,而再之前,他在首都星圈,也不過是個少校級別的小軍官而已,這一步,卻直接登天,這中間若是沒有足夠份量的人物在背後推動,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而在那場平安夜刺殺中,若是沒有這位夏參謀長的授意,那兩名帝國機師怎麽可能繞過重重封鎖進入月池軍械庫得到機甲。”


    “怎麽會這樣!”這是自那一夜後,這個名字第二次出現在石辰麵前,第一次出現時,他因為沒有足夠份量的證據,怎麽也不願接受,也不願相信。


    但當這個名字以一份鐵證的佐證下再次出現在他麵前時,石辰隻覺得心頭某個認知正在崩碎。


    將那一杯辛辣的酒液一口飲下,整個食道咽喉仿若著火一般,眉尖忍不住皺的極深,沉默片刻後又點燃一根從不抽的香煙,沙啞說道:“他是一個好父親。”


    “但他也是一位合格的政客。”陳風笑的話語如同刀子一般捅在石辰的心中。


    在石辰的印象中,夏景明一直都是一位慈祥的父親示人,一個在落後荒僻的泰坦星,將那個心地善良的夏麗養育起來,哪怕他那個泰坦總督做的很失敗,但石辰對他的看法依舊不錯。


    可此刻的證據和那夜血淋淋的畫麵,卻是在一步步將他原本的認知撕的支離破碎。


    而且按陳風笑的推測,他很有可能是一個帝國人。


    就在石辰被酒精折磨的頭昏腦脹的時候,就聽到陳風笑繼續說道:“聯邦被帝國統治了百年,在這百年裏,什麽都有可能發生,而在銀十字獨立戰爭後,雖然聯邦宣稱要將所有帝國人趕出國境,但兵敗如山倒,很多潰兵根本就來不及坐上帝國的飛船,其中很多帝國人被憤怒的聯邦人殺死,但同樣能夠也有一部分僥幸逃生,有些逃入了深山老林裏成了野人,而有些幸運的,則被一些善良的聯邦人收留下來。”


    說道這裏,陳風笑緊緊的盯著石辰布滿血絲的眼睛,認真說道:“比如,我父親就是其中之一,當時已經嚴重傷殘的他被我母親收留了下來,而我母親隻是個聯邦社會最底層的普通女人,e型基因。父親老來得子,又是個見不得光的帝國人,加上《生殖權限管理》的束縛,所以生下來的我,注定隻能做一個黑戶,一個對聯邦又愛又恨的黑戶。”


    “聯邦的一切雖然對我們一家子來說很苛刻,但我母親是聯邦人,將我養育起來街坊都是聯邦人,我雖然不幸,卻同樣很幸運,之後我遇到了一個女人,給了我一個嶄新的身份,所以我對聯邦,依舊充滿了希望,希望通過自己的意誌讓他對所有人變得更加友善一些。”


    “而當時跟我父親類似的情況,在聯邦的大地上,應該還有很多,但他們未必有我幸運,也許殘酷的生存環境和社會境遇,加上長輩的教唆,讓他們對聯邦隻剩下了恨意,而從內部瓦解它,重新回歸帝國的懷抱,顯然是一個很不錯的注意。他們就像是一粒粒黑色荊棘的種子,如今,他們已經生根發芽,將整個聯邦都束縛了起來,隨時有可能將它撕裂。”


    石辰呆呆的看著麵前這位可以算的上是半個帝國人的友人,又怔怔地望著那份名單,從上至下數著那些顯赫姓名,思考著這些姓名所代表的勢力,驟然間感到原本還因酒精大汗淋漓的身體有些冷,下意識裏低聲說道:“這真是一個瘋狂的世界。”


    陳風笑笑著望著他,端著半杯濁酒,自嘲道:“這本來就是一個令人瘋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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