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吃過飯,陳靖揚帶著殷少岩四處散步順便緬懷童年。


    他也沒想到,自己以為沒什麽美好回憶的老宅裏能找出這麽多往事來。


    爬過的老樹,樹上有個廢棄的樹屋,是某年暑假和姚霽芳一起搭的。


    後院的池塘,有幾株荷花,每年結了蓮子就把蓮蓬頭摘下來,剝了可以生吃。


    書房裏有個黃黃的烏龜擺件,是手工課作業,挖了草地的泥,篩過好幾遍,自己捏自己用爐子燒的。


    地下室以前是玩具房,牆上用蠟筆畫著兩條半途荒廢的身高軸,一條陳靖揚的,一條姚霽芳的。現在老宅裏也沒孩子了,就放了套音響,鋼琴也在裏麵,正好隔音。殷少岩聽說陳靖揚練過,強烈要求來一段。陳靖揚回憶一下,發現複雜點的曲子都記不真切,彈《致愛麗絲》又和市政灑水車撞款,難保對方不笑場給你看,於是信手彈了段d大調卡農。鋼琴很久沒人用,音準其實很有問題,但彈完之後還是看見唯一的聽眾的眼神裏帶著點古代昏君望寵姬似的神魂顛倒,特別特別傻。


    陳靖揚不禁湊過去飛快地吻了他一下。殷少岩驚,一巴掌拍在琴鍵上,好大一聲。


    “你、你這磨人的小妖精。”殷少岩紅著臉輕斥。


    “小妖精說誰呢?”陳靖揚笑著玩文字遊戲。


    “……幼不幼稚!”


    --此處略過若幹字沒羞沒臊令人不忍卒寫的老夫老夫日常。


    最後陳靖揚帶殷少岩上了閣樓。


    “這是……”


    “秘密基地。”


    “……”


    眼前的房間相比較老宅其他地方有些簡陋……好吧,根本就是雜物間。擺著一些五金工具,幾袋園藝肥料,一些木材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把地下室搞成隔音精裝修,而把閣樓搞成雜物間。


    雜物間歸雜物間,還是很幹淨的。陳靖揚拽過來一台行軍床,展開,然後拉殷少岩坐下。


    閣樓的一半天花板是屋頂的斜麵,成年人站底下就會覺得十分逼仄,伸展不開。


    然而就是這種逼仄和傾斜,卻能給人帶來一種不同的安定感。


    殷少岩有點明白為什麽這裏是秘密基地了。


    “小時候我不高興就會來這裏,”陳靖揚用四平八穩的語調說,“躲著。”


    “你經常不高興嗎?”殷少岩問。心裏想的卻是,尼桑這麽難搞的人,必然是要經常不高興的。


    “不知道怎樣算經常。”


    “小孩子應該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就算不高興也要很快忘掉。”殷少岩說,“如果你不喜歡笑,別人就會覺得你性格孤僻,要是再有喜歡斜眼看人的毛病,人家就會覺得你個性偏激不好養,長大了肯定反社會。”


    “經驗之談?”陳靖揚摸了摸他的頭,“沒人逼我一定要高興,所以我應該經常不高興吧。”


    “奢侈!”


    “是。”陳靖揚無奈笑。


    說了陳靖揚奢侈,殷少岩又開始後悔,改口道:“我亂講的,你都是為什麽不高興?他們對你不好嗎?”


    “沒有不好,隻是不夠親近。我母親小時候都不怎麽抱我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不通是為什麽。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麽要生下我,如果喜歡我,又為什麽不像別人家的母親一樣親近我。”


    這邏輯殷少岩太熟悉了,他幾乎就是在抱有此種疑問的小孩堆裏長大的。


    如果不喜歡,為什麽要生,如果喜歡,又為什麽要拋棄。


    也沒那麽多為什麽,或者懵懂無知不曉得避孕,或者生了才發現養不起,或者先天疾病,或者發現付不起社會撫養費那幹脆讓社會撫養,理由也翻不出多少新花樣。


    不過陳靖揚一個豪門公子哥,也有和孤兒一樣的人生煩惱,實在是太陽底下無新事的又一佐證。


    殷少岩長臂一伸,將陳靖揚攬進懷裏,很攻很攻地說:“沒關係,有我抱你。”


    誰抱誰啊……


    陳靖揚心中默道,但也沒有出言反駁,而是罕見地、很受很受地尋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殷少岩身上。


    “其實長大了就覺得這些事情也無所謂了。”


    “怎麽會無所謂。”看陳靖揚這麽輕描淡寫,殷少岩老心疼了。


    “真的,長大以後我和母親相處還挺和諧的。她大概是那種,不會和小孩相處的人,和我說話都是和大人說話的語調和內容,也不會有特別親密的肢體動作,等我長大懂點事了,自然交流起來也就沒那麽困難了。”


    殷少岩撥弄著陳靖揚的頭頂的發絲,依舊覺得這是個悲慘的故事。


    “她懷你的時候還沒有成年吧?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陳靖揚笑了笑:“她十五歲作為演員正式出道,十七歲和我父親戀愛,正經的那種,自由戀愛,然後懷孕,雖然沒有到年齡,但兩家要說門當戶對也勉強,都成這樣了,就決定先訂婚,但是我母親,她不同意。”


    “不同意?為什麽?”


    “她要事業,要演戲。婚姻妨礙她的事業,於是她就讓自己成為不婚主義者。陳家不希望兒媳婦拋頭露麵,姚家也希望借此機會讓她收心。但她是天生的演員,知道自己不該辜負才華,才那麽點年紀,就決定了自己將來要走的路。”


    “……”所以寧可讓你成為私生子也不肯結婚嗎?


    但這話太尖銳了,殷少岩不能說。


    陳靖揚卻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一樣,“小時候我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吃什麽苦,要說有遺憾,那也隻是因為她那種不適合帶小孩的性格,還有因為工作很少有相處時間。但其實有姚霽芳在,也沒有覺得特別寂寞的時候。長大之後我和母親的關係更像朋友,那作為朋友,我也更願意看到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擁有她想要的自由。”


    當世白薔薇姚於心,醉心於演藝事業,未及四十就因過勞導致的急性心衰而香消玉殞,卻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


    “那……嶽父大人那邊……其實沒有拋棄妻子咯?”殷少岩還一直以為他是陳世美,現在感覺有點失禮了。


    “嗯,他應該等了好幾年,最後還是和鄒家聯姻了。陳家那邊情況比較複雜,他再耽誤下去,未必能等到我母親回頭,失去繼承權卻是一定的。”


    也難怪老先生沒有對自己表現出應有的厭惡,這個身體的父親其實並沒有始亂終棄,反而,好像,是被拋棄的一方?


    殷少岩歎了口氣。


    如果姚於心為追求事業放棄愛情的行為令人有什麽性別倒錯的違和感的話,那一定是源於自己的固有成見。


    她逝世將近十年,終身未婚,留下數十部經典作品,影迷遍及海內,是多少人少年時的女神,她已經足夠算得上是一名傳奇女性。


    但事情牽扯到陳靖揚,殷少岩就忍不住想,如果姚於心普通一點,“本分”一點,陳靖揚的童年會不會幸福一點。


    他和姚家老爺子的疏遠殷少岩看在眼裏,家庭相冊裏少年時的照片也都是不符合年齡的沉穩與早熟,殷少岩看在眼裏,腦補了一下隻有姚boss這麽個暴躁玩伴的陳靖揚的童年,就覺得……艾瑪老心疼老心疼了。


    但要是姚於心真是個普通的“本分”的賢妻良母型大家閨秀,那世間豈止少一個女神,估計連陳靖揚這個男神也不會有了,甚至連陳靖涵都不會有。


    殷少岩又歎氣,他大概是真的愛慘了陳靖揚,才會希望自家哥哥占盡了世上所有的好,一點點苦都不要吃、不曾吃。


    但怎麽可能呢,無缺憾不人生啊……


    “幹嘛唉聲歎氣的?”


    “在想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最好親梅竹馬。”陪他度過最荒蕪的童年,也就沒姚boss什麽事了。


    “怎麽,想當我童養媳啊?”


    “童養媳一般年紀都比丈夫大,你比我大,你才童養媳。”


    “嗯,確實比你,大。”


    “……”殷少岩在是個男人就不會不在意的事情上被占了便宜,偏偏還無法反駁,隻好裝作沒聽見,心裏那個憋。


    陳靖揚伸手捏捏他鼓起來的臉頰,“小朋友要向前看,青梅竹馬做不成了,珍惜現在和以後還是可以的。”


    被強行轉回了話題的殷少岩憋得快要爆炸了,輕輕從嘴角擠出一個“哼”字。


    “人生苦短,抓緊時間來親一個。”


    陳靖揚難得開口索吻,殷少岩想了想,勉為其難地嘟囔一句:“這是老子大發慈悲賞你的……”然後低頭印上對方的唇。


    晚上留宿在姚家,傭人收拾出了陳靖揚房間對麵的屋子給殷少岩住。


    殷少岩一個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宿,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無法成寐。


    打開房門,打算偷偷溜去陳靖揚的房裏睡,卻看見走廊盡頭的房間房門半掩,從門縫泄出燈光來。他記得那是書房的位置。


    殷少岩猶豫一下,輕手輕腳走了過去,在門上輕扣兩下。


    “進來。”是姚老先生的聲音。


    “爺爺您還不睡啊?”殷少岩走了進去,就看見老爺子一個人坐在一方棋盤前,手邊攤著本應該是棋譜的書。


    “年紀大了,睡得短。”老爺子一如既往沒對他的稱呼有什麽異議,示意了一下對麵的沙發,“坐。”


    作者有話要說:我感受到了詞窮……


    新年快樂!!!!!!!!!!貓撲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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