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龍穴中睜開一片冰冷的金色,金色中流轉著複雜的神色。慳臾按著胸口,之前被句芒一劍洞穿的傷口雖然在鍾鼓的幫助下愈合,但是內裏收到的傷害卻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完全好轉。


    畢竟,這個世界不是遊戲,沒有什麽靈丹妙藥可以讓人死而複生,死了就是死了。


    自己這些時日來總是心神不寧,慳臾知道,鍾鼓所言不過是在寬慰自己,該如何做,他心中早已有數。


    此事因他而起,那麽也由他結束吧。


    身體還有些遲鈍,靈力還有些虛浮,這是他為不周山設下結界的後遺症。以他的靈力在不周山山體上設下結界本就是艱難至極的工作,更不要提身受重傷靈力大減的現在了。還要多虧他可以禦使五靈的天賦,不然他也無法完成這樣的工作。


    想到這裏慳臾不禁埋怨鍾鼓,明明知道一旦打起來很難控製,還不提前做好防禦,要是不周山倒了看他去哪裏哭!


    悠揚的琴聲響徹不周山,慳臾身體一瞬間僵硬了。這是……師曠的曲子?!為什麽還會有人彈?浮水部族的人早在百年前就遷離了這裏,怎麽會……


    慳臾合眼感應著琴聲聲源處的氣息,一個兩個……六個太古神明嗎?真是看得起自己,不,應該說是謹慎吧,畢竟沒人想惹毛這裏的另外兩條龍。


    隻是那琴聲中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慳臾將這種感覺歸類為對師曠的懷念,在他的印象中,太子長琴是絕對不會成為神族無理取鬧的幫凶的。


    五道氣息迅速向自己的所在處襲來,慳臾咬牙決定以人形迎戰,雖然無法發揮全部實力,但是對方的氣息裏有兩道明顯的極陰氣息,兩道極陽氣息,雖然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他好歹還記得極冷和極熱的作用下自己的鱗片的防禦效果會比以前差上許多,他可不想被人生生給烤了。


    而且,用他心通聽見對方的交談,慳臾也是一肚子火氣。


    “什麽孽龍啊?老子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被你們這麽侮辱!”


    慳臾怒吼一聲先發製人,弦歌長劍無聲無息的劈至祝融頭頂,磅礴的龍威瞬間爆炸般的從弦歌上爆發。祝融臉色一白,周身空間被恐怖的高溫扭曲,無色的先天真火生生逼退了水屬的慳臾。


    “好武器!”祝融讚了一句,“似乎和你是一體的?”


    “是又如何!”慳臾雙手一錯,未央短劍便已握在左手,千年的煉化讓弦歌未央與慳臾化為一體,心隨意動。隻要慳臾心意所至,弦歌未央就不會外漏一點氣息,更不會被人注意到其本質的危險。


    “不如何。你年紀尚輕,實力倒是不錯啊。”祝融也放開手腳配合著共工的水幕掩護與慳臾纏鬥,“隻是龍族不是一向喜歡以原形戰鬥的麽?像你這樣以人形戰鬥的的倒是少見。”


    “恢複成龍形,你們便用大型法術攻擊麽?我還沒那麽蠢!”


    慳臾以弦歌格擋祝融的攻擊,左手未央在半空急速劃動,天空中黑雲間轟鳴大作,暴雨般的雷光將日神月神籠罩其中,倒也阻礙了兩人的攻擊。


    “哼!素聞水火之神公正嚴明,如今竟也淪落到毫無理由的與不周山開戰的地步了嗎?真是可悲。”


    “素聞……”祝融苦笑了一下,“如今這天界還有什麽人是可以由己的呢……你是聽誰說過我的?龍族和神族交好的可是少見。”


    “風裏希。”慳臾丟下一個名字,“長琴與我的書信中也時常提到。”


    “……哈哈!這可真是這可真是……”祝融停下了攻擊,大笑著搖頭,慳臾也停下了動作。“果然是如此,小子你――句芒!你敢!”


    句芒?!慳臾隻覺背心被鋒銳所抵,匆忙轉身卻已是躲避不及。


    尖銳的龍鳴響徹天際,慳臾忍住劇痛化作龍軀,龍腹之處一道近乎腰斬的傷口中龍血飛濺。落血如雨!大地瞬間蒙上一蓬血色,為這血月遮空的荒原添上一份肅殺之感。


    無法丈量的黑色龍軀遮蔽了天空月色,慳臾痛苦的嘶嚎令絕美的月神望舒不忍得合上雙眼,羲和、祝融、共工三神更是麵色鐵青――這樣的勝利簡直是他們畢生難以忘卻的恥辱!


    這樣痛苦的龍鳴令長琴抬頭仰望。


    瞬間,天地無聲。


    ――――――――――――――――――――――――――――――――――――――――――


    “慳……臾。”


    心中懷念千百次的名字為何出口如此艱難,仿佛用進了全部的力氣。


    長琴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黑龍怒揚的須眉,停在他的眼角。神龍急促而溫熱的吐息撲在耳畔,仍是不變的清淺水香。


    清澈的金色龍瞳中清晰地倒映著自己的身影,衣袂翻飛,墨發飄舞。


    “……太子,長琴?”


    心底模糊的背影色彩漸漸回歸,拚湊出如眼前之人一般無二的麵容。慳臾略帶遲疑地喚出那個紀念了千年的名字。


    長琴頷首,彎眉淺笑。


    “好久不見,慳臾。”


    琴聲已止,方才還一派祥和安寧的不周山瞬間恢複到壓抑可怖的血月荒原。


    眾神遠遠佇立著,沉默地看著太子長琴與應龍靜靜相依不發一言。


    慳臾腹部的傷口在一片金色光華中迅速愈合,慳臾變回人形,麵色慘白的少年對長琴綻開一個清風般和煦的笑容。


    “長琴,你一點都沒變,還是你離開時的樣子。”


    “你……變了很多。”


    長琴有些無措的搖頭,隻覺得眼前之人陌生又熟悉,然而心中的親昵卻是無法否認的。他伸手撫上慳臾蒼白而冰冷的麵頰,過多的失血和靈力的耗盡令慳臾不複往常的溫度。頭上泛著如玉般光澤的漆黑龍角更給纖細的少年添上幾分肅殺之氣。


    “你以前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在南海掀起滔天惡浪,沿岸百姓房屋盡毀,殞命無數!以前的你,絕不會以人命作為遊戲!慳臾,你變了太多。”


    “……長琴,你可信我?”慳臾垂下眼簾,金色的眼瞳閃爍著不明的複雜光芒,少年纖細的手掌附上長琴溫暖的手掌,低聲詢問。


    “信。”


    長琴的回答出乎意料的果斷,慳臾驚訝的抬頭,對上青年溫和堅定的眉眼,心中寬慰。


    “嗬嗬,長琴你果然還是那個長琴……”慳臾憨憨的笑著,“南海之事並非我所謂,我隻是打傷了那個叫做顙水的河伯。至於洪水,滯留人間的現身都知道是他所為,我不清楚他如何上報的,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無意令你難做。”


    “我知道。”


    仿佛是一種成為本能的習慣,長琴伸手將少年攬入懷中,兩人都被這突然的溫度驚得呆住。長琴這才發現眼前的人再不是當年能讓他一手環抱的小男孩,而慳臾發現自己竟然對這懷抱如此熟悉,甚至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念頭!


    “嗯哼~沒想到呀沒想到~”祝融摸著下巴笑的一臉詭異。


    “沒想到什麽?”共工白了祝融一眼,這個為老不尊的父親,隻不過這兩個小家夥看起來倒是蠻般配的。


    “沒什麽。本來我還擔心長琴那孩子太完美的性格會一直孤寂下去,這下子倒也是好事。”


    祝融安心的笑著,心下卻是十分不安,為何他總覺得這件事是有人的刻意安排?這次的事情絕不可能善了……


    祝融突然笑了起來,共工頓時渾身一緊警惕地看著這個不知又抽什麽風的家夥。


    祝融拍拍共工的肩膀,手指劃過共工柔順更勝女子的銀白長發。


    “共工,你是與我一道的,是吧?”


    “當,當然!你又抽什麽風?!”共工手忙腳亂的抽回頭發,滿麵緋紅的怒視祝融。


    “這次,恐怕要你和我一起受苦了。”


    祝融忽然溫柔的歉意一笑,轉頭對慳臾傳音道。


    “應龍,帶著長琴離開這裏!隱居起來,不論發生什麽事,絕對不要讓他回神界!”


    什,什麽……慳臾也瞬間回過神來,驚訝的望向祝融傳音回道。


    “你想做什麽?!長琴他知道的話絕對不會和我走的!你應該明白的……”


    “長琴就拜托你了。”


    慳臾看著祝融麵上作為父親的堅持,銀牙緊咬,仰首龍鳴。巨大的龍軀背負上還在呆滯中的長琴穿破雲層遙飛而去。


    山中忽的傳出霹靂之聲,頓時雨珠飛雪潑天而降,巨石草木滾滾紛落,仿佛整片天地都要崩裂一般。


    祝融苦笑一聲,鍾鼓竟然在此時醒了,當真是天欲亡他。


    遠處飛速而來的神氣帶著滾滾殺意,共工頓時明了的望了一眼方才竟沉默不作聲的句芒,一同苦笑起來。


    “你啊,真是會惹麻煩。回頭再找你算這帳!”


    “共工大哥,你們這不太厚道哦~”一旁的月神望舒與羲和對視一眼下了決斷,“這次的事怎麽可以扔下我們?”


    “胡鬧!你們可知若是這麽做你們也定要受盡刑罰!”共工頓時怒目斥責,“羲和,你竟也由她胡鬧?!”


    “共工大哥不要多說,我們本來也不想再在這天界待下去了。此事正好也是個借口,可惜我們不能像女魃和應龍一般理直氣壯的留在下界,隻好出此下策了。”


    羲和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赫然的羞澀,畢竟以他的性格要做出這樣的決斷實在是……可他是在磨不過望舒啊!


    “哈哈,如此也好,這破地方呆著也讓人心裏不痛快!”祝融大笑,四人對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


    “何人擅闖不周山!”


    裹挾著滾滾怒意的長嘯從山中升起,那是條恣意張揚的龍,宣揚的紅色如同滅世的火焰彰示著他的傲然不羈。盤踞起來遮天蔽日的龍軀高懸天際,碩大的龍首俯視著如蟲虺般渺小的眾神,聲震雷霆。


    “擅闖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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