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慳臾大人!慳臾大人!”


    “什麽事朔華?”女媧看著衝進房間筆直撞上牆壁的青鳥有些好笑的點頭問道。


    “慳臾大人呢?!”青鳥落地化人,雙眼匆忙地在室內掃過。


    “他趕去天界了。”女媧有些頭疼的按住青鳥,“你找他做什麽?離處決長琴不是還有一天的時間麽?“


    “不是!”青鳥臉色蒼白急促地說道,“今日便是行刑之日!”


    “怎麽會!?”女媧也頓時大驚失色。


    “長琴大人之前是被關押在天界西間空雙,那裏的時間與人間僅有百倍之差!”青鳥朔華無力委頓在地,“神界算計的便是時間之差……慳臾大人,慳臾大人去了便是有死無生啊!”


    六界之間時間流速之差千差萬別,其中以魔界時間最亂,相差千倍百倍亦有。人界,鬼界,妖界三界時間一致,仙界時間較之人間略快,卻也不多。天界雖較為穩定,‘天上七日,人間千年’多半是為如此,但仍有極少數地方時空混亂,與天界他處時間不同。


    西間空雙便是這麽一處,也就是說,對於太子長琴而言已過七日,但對其他人而言不過才六日。慳臾認為時間尚早,卻已是中了對方的計策!


    “……慳臾!”女媧銀牙緊咬,碧光閃爍,轉身便不見人影。


    ――――――――――――――――――――――――――――――――


    人間混亂已平,人仙妖三界傾力之下終於修補了因天柱傾塌而碎裂的天幕,女媧以泥土造人,挽救了因天災而近乎滅絕的人族。慳臾與女媧合力平息洪水,終於免去了人間變為一片澤國的後果。


    可笑的是,一向標榜慈悲愛人的神族,卻不曾出現在這冤魂遍地的人間任何一處。反倒是人間散仙,妖靈海族遊走人間不得片刻閑暇。若非如此,這等天災也絕不會在短短一年之間平息。


    雲間山巔,白雪覆蓋的山頂之上,青衣黑衫俯瞰人間。


    “人間之亂終是平息,隻可惜……失去的生命,再也回不來了。”


    女媧的眼中瞬間掠過人間千山萬水,語氣心痛若斯,神情悲憫。如今的女媧早已不是當年私入人間的單純少女,在鮮血和生命的麵前,任何人都不得不學會成長,即使是神,也是如此。


    “若非你提及牽引命魂之法,我也難得想起以泥土造人。”女媧看著身邊之人痛苦的神色,不禁溫言勸慰,“伏羲……他以數次征戰攪亂天機,此次大劫其中不乏他的手筆。伏羲始創八卦,萬物皆歸易理。我等雖能力不下於他,在這卜算之法上,卻也難成他的敵手。你不需如此自責,這並非你之過錯。”


    “可,一切終究是因我而起。”


    慳臾仰頭望天,下了一年暴雨的陰沉天空終於放晴,朵朵白雲悠閑飄過,何等自在。隻是不知那些白雲之上又有多少亡靈唱著挽歌……


    “因我,伏羲有了借口向不周山宣戰,打破六界平衡;因我,祝融,長琴率眾前去不周山,以致水火日月四神入獄,長琴不日問罪,鍾鼓大哥身受重傷沉眠不醒;因我,眾人於不周山大戰摧毀天柱,天幕破碎,人間暴雨洪水不止,凡人死傷殆盡……裏希,你們雖不責怪於我,我心中感動寬慰,卻又惶惶難以接受!”


    慳臾張開手掌,白皙的手掌中沒有絲毫習武之人的痕跡,隻有清晰的數道紅痕交織於此。這些淺薄的紅痕織出所有生靈一生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天道難改。


    手掌虛握,弦歌未央便已入手。漆黑如鏡的劍身之上爆發出盡可斬天裂地般的劍意和威勢。女媧眼前幻象迭出,平複氣息,胸中仍是壓抑的劇痛,看向弦歌未央的目光不禁多出幾分驚愕和恐懼――這是把可以屠神的劍!


    隨即而來的,是濃濃的歉意與憐惜。劍如其人,女媧記得洪荒之時鍾鼓四方屠戮時她曾遠遠感受到的氣息――帶著濃濃的血腥和戰意,僅僅是感受氣息,就足以讓人心魂俱裂,四肢寒徹。再後來,那些為伏羲效命征戰天地六合的神明的身上,也總是帶著褪不去的殺氣和血腥……這些,她從未在慳臾的氣息中感受到!即使是在連番征戰之後,慳臾也總是心軟的傷而不殺,他的劍氣裏永遠都是中正平和,沉穩大氣。


    然而,這劍氣裏的哀傷和殺意,她可以理解為他即使要與神界不死不休,也要救出長琴的決心嗎?相較之下,她這個給與長琴真正生命的人卻是什麽都不能做……


    “裏希,不要在意。”慳臾輕輕拍了拍女媧的頭,笑的溫柔,“你身負蒼生,已經很偉大了。這種私怨,還是我自己去解決比較好。抱歉呐,這麽重要的時候留你一個人。”


    “……笨蛋。”女媧拉下慳臾的手,當胸一拳擊中慳臾,“人間界還有神農大哥幫我,要你多操什麽心?趕緊把長琴救出來,省得我們多擔心。”


    “好痛!”慳臾咧咧嘴,金色的眼睛彎成一弧弦月,“知道了。我一定會把長琴救出來!”


    “快點走吧,夜長夢多。”女媧從背後一推慳臾,大笑道。


    慳臾冷不防的被推下山巔,急忙變回龍身才免去摔下山崖重傷的烏龍結局,氣惱的瞪了一眼女媧,足下踏雲直衝天際而去。


    “我走了!”


    ――――――――――――――――――――――――――――――――


    天河星辰宮


    虛空命盤之上的銘文忽的閃爍起奇異光芒,忽明忽暗,不多時,竟然還發出雷鳴般的炸響,頓時星辰宮內一片電閃雷鳴,如同末日。


    “咦?女媧怎麽會出手擅動星辰軌跡?不是她的作風啊……”


    屈指結印,天司命的臉瞬間晴轉多雲,咬牙冷笑。


    “伏羲!好算計啊!既然如此也別怪我不仁義。”


    天司命冷笑著將一道法術投進虛空命盤,虛空命盤恍如水麵般波光閃動間將法術吞噬殆盡,慢慢恢複平靜。


    “真是期待啊~哦嗬嗬嗬~~”


    ――――――――――――――――――――――――――――――――


    霧氣漸漸散去,雲深之處隱約現出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如水般煙霞輕輕環繞不去,絢爛的色彩迷惑人心不似人間氣象。


    ……這裏便是天界。


    穿過漫長的建木天梯,來到了這個束縛了太子長琴,分割了太多人情恩仇的天界,慳臾才覺得,在這樣美得虛無的雲霞之上生活,即使有著片刻的愉|悅,也終究不是‘人’可以呆的地方。對於有人心的存在而言,這裏,就是一個冰冷的囚籠。


    不論有著什麽阻礙,什麽命數,什麽大道,他來這裏就已經做好了將這些全部斬於劍下的準備!


    “龍終究是龍,難怪天帝將你們視為心頭大患。”


    慳臾轉身,一身銀白戰甲,英姿颯爽的女戰神靜靜立在雲端,通體素白的長槍背在身後,卻沒有絲毫出手的意味。女神須發眉毛甚至連眼瞳也是一片空無的白!慳臾蹙眉,這個人的存在本身就給人一種難言的壓力,恐怕實力也絕非等閑……


    “閣下是何人?”如果是敵人,那麽就沒有必要猶豫!慳臾平複下不安的心跳,默默望著麵無表情的女戰神。


    “淩波。”女戰神淡定的扔出兩個字。


    慳臾努力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不要太扭曲,視線再一次掃過淩波,咬緊牙關把那個‘麗’吞回肚子。


    無口,無心,無表情……外加一身白,還叫淩波,慳臾幾乎是瞬間就聯想到了淩波女神!都過去幾千年了還能如此記憶深刻,隻能說淩波女神的威力無窮啊~


    而且這位還真的是位女神……


    女神淡淡的目光掃過來,慳臾頓時身上一緊,好冷!


    “太子長琴刑罰已定。”淩波淡漠的開口,“不周山一役天柱傾塌眾神奔勞皆由太子長琴所致,戰後與應龍私逃,未能按時歸來向天帝大人複命,罪責深重,故貶為凡人,永遠不再擁有仙籍,落凡之後寡親緣、情緣,無論轉世幾輪,皆是孤獨之命。”


    “什麽?!”


    淩波寥寥言語在慳臾腦中轟然作響,殺機暴起。


    “將所有罪責推至一人身上,這便是神界所為嗎?!”


    “行刑時間已至,眾神已移至天界陰極。”淩波抬手遙指一個方向,“吾今日不忍目睹樂神太子長琴之形狀,故鎖於室內,不曾出門。”


    慳臾一怔,隨即附身深深拜謝,轉身化龍而去。


    身後,數道或窈窕或玲瓏或魁梧的身影聚到淩波身後,默默望著黑色長龍離去的身影。


    “一定要趕上啊!……”紅衣女子雙手交握糾纏,神情哀婉。


    “樂神大人……嗚嗚嗚……”如同鏡像般僅有衣著色彩不同的黃衣白衣女童擁抱著低低啜泣。


    “淩波,你不怕…算了,若是責罰,一起便是。”身形魁梧如熊的男子看著淩波不動的表情長歎,“如果能走,我也不願在這天界待下去了――貪心不足,必招禍患啊!”


    “……”


    淩波目光不動不移的望著北方那一片陰沉的天空,眼前閃過洪涯境內白衣撫琴百鳥朝鳳的盛景……


    終是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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