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琴甫一睜眼就看見慳臾小心翼翼的望著自己,便微笑著向他招了招手。


    “過來。”


    慳臾走過來,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著長琴,點點頭。


    “你的氣息比之前沉穩了許多,臉色也好看了。待過些日子,就能想法子將那些散魂收回去了。”


    兩人已在這東海歸墟之處呆了近五百年。期間長琴努力修煉,凝實魂魄。而慳臾則是一直在與祝融共工尋找能將長琴魂魄中的前世怨力清除的辦法。至於尋回命魂四魄――慳臾表示那東西比長琴的前世魂魄還難搞定,而且牽扯不少。不如先安下心來將基礎打好,日後的事情也會輕鬆許多。


    慳臾目前隻曉得能以血塗之陣將分離的魂魄強行合二為一,但那法子終究解決不了長琴最終隻能化為荒魂的終局。他相信司命定能尋得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故而就先將此事延後。好在長琴本也不是急躁的人,對此並無不滿。


    “可我見你卻是有些坐不住了。”


    長琴戲謔的目光看得慳臾一陣臉紅,呐呐不知如何反駁。長琴笑著揉揉長琴的頭發,慳臾也順從的俯下身子任由長琴撥弄。


    許久沒有修剪的頭發已經長的過了腰,此時一縷縷地從肩頭滑落,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響。長琴眯起眼,頭頂是鑲嵌在石壁之上的數顆夜明珠,映得整個房間亮如白晝。從他這個角度抬眼望去,慳臾少年一樣的臉龐泛著柔和的白色光華,金色的大眼睛專注的看著他不含任何的雜念。漆黑的發絲垂落到他的手上,比絲緞更加柔軟滑膩的質感令人愛不釋手,他將這一縷頭發纏繞在指尖,隨後又放開了手任由這縷頭發滑落下去,在這滿室的柔和光芒中顯出一絲夜幕般的凝寂。甚至連那墨色的龍角也少了一絲冷冽。


    在這裏,慳臾也不再隱藏形貌,頭上如玄玉般好看的龍角就那般每日毫不隱藏地晃來晃去。長琴覺得有些好奇,明明龍型的時候龍角那般鋒銳猙獰,怎麽化作人形就變得這般玲瓏可愛了呢?隻可惜這個問題就跟吸血鬼的內髒在人形的時候是否是蝙蝠的內髒一樣無解,慳臾表示他也無從回答。


    “罷了,也不笑你了。這個地方本就是關押之所,你喜歡人間的景色自然是不喜歡困在這種地方的。何況這一呆又是五百年……隻可惜現在還無法將父神和水神大人帶離此處。”


    長琴忽然放開手,搖頭歎息。實際上別說慳臾想不想走,起碼父神是很希望他們兩個趁早滾蛋。這基本上是原話,因為祝融對於因為兩人在這裏導致共工對他已經不冷不熱而不滿已久了。


    “別擔心,他們在這裏倒也清靜得很,起碼沒有俗事來煩。”慳臾對於祝融共工之間的糾結完全無感,隻認為長琴是一片孝心,頓時心疼得連連安慰。“說起來,最近我總覺得你父親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有些……哀怨。”


    慳臾說著身子忍不住抖了抖,祝融那個總是剛硬霸道的人露出哀怨的表情簡直是令人不寒而栗。前幾百年還好,最近幾十年來這種目光便越發的多了……


    長琴望著天花板上的凝碧夜明珠,閉口不言。


    一抹涼涼的氣息突然出現,帶著絲絲鋒銳和凜然,長琴的視線瞬間就被吸引了過去,那是一柄宛若遊龍的短劍,劍身漆黑如墨卻有一種晶瑩剔透的質感,細細望去好像劍身布滿細密鱗片當真是一條龍化作的一般。


    “這是?”


    長琴不懂慳臾突然取出這把劍是何意。


    慳臾手指拂過劍身,神色間盡是懷念的崢嶸。忽然眉峰一蹙,眼神堅定好似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一把拉過長琴的手,劍光一閃,竟是在長琴十指上均留下了一道細小的傷痕。


    長琴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絲感應,他頓時明白了慳臾的意思,竟是要將這把明顯與他心神相通的寶劍轉送與自己!


    “胡鬧!”


    長琴驚怒的看著慳臾瞬間蒼白的臉色,生生割斷心神相交的聯係,無異於是對自己魂魄的重創!若是修為輕微的人,隻怕一輩子都無法將這傷養好。


    “你這樣會受重傷的,快快把它收回!”


    慳臾堅定的搖頭,凝眸一處身子一顫,一縷鮮紅的觸目驚心的血液順著他單薄的唇角流下。


    “我沒事。”他啞聲道。


    怎麽會沒事?長琴看著他眼中都黯淡了許多的光彩,心痛若斯。


    “我真的沒事……當初襄桓為我打造的是一長一短兩把劍,這把短劍未央是護身之劍,我平日裏鮮少用到它,聯係也不如長劍一般深。你看我樣子嚇人,其實受傷真的不重。”


    慳臾將短劍塞進長琴手中,抹去唇邊血跡,神色倒真是緩和了許多。


    “此劍沒有沾染殺戮之氣,加上又是以我的心血,鱗甲打造,是個極好的養靈之物。有未央和寶珠相護,我也能更放心些。”


    長琴在慳臾期望的目光下無力的妥協,轉而低頭打量手中的短劍。慳臾說的沒錯,這把劍上並沒有染上多少血腥,雖然是少有的絕世利刃,但內裏卻是一股暖洋洋的氣息,正氣凜然卻又無匹溫柔。


    物似主人形……多半就是如此了。


    “再等些時日,我們就回人間去。可好?”長琴沉聲問道。


    “嗯。”慳臾唇角輕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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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兒大不由爹啊。”祝融坐在棋盤前很有幾分做作的歎息。


    “真要舍不得就一起走啊,慳臾小子說要帶咱們出去不是你自己拒絕的嗎?你又在這裏傷春悲秋什麽?”共工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手下落子無情。“早幾百年前就能離開了。也不知道你怎麽就這麽喜歡這裏,怎麽也不走……”


    “這裏不好嗎?”祝融朗笑,“此處不沾塵世,六界紛雜,卻是具與我等無關。你我二人在此逍遙自在,不必受命於天界,也無須理會種種恩怨。他人羨慕我等還來不及,我又為何要去外界尋那不自在?”


    祝融這一聲冷哼,卻是滿含對於世人重重的不屑一顧,是一種從骨子裏偷出來的高傲。


    “哼。”共工嗤笑,隻見祝融那身正氣頓時一瀉而空,“就你?”尾聲千回百轉卻是說不出的鄙視。


    祝融勾唇一笑,線條剛硬的麵容流露出一絲邪氣,他伸手越過棋盤勾起一絲銀發掠至唇邊輕吻。


    “怎麽?與我在一起……你不願麽,孔壬……”


    共工雪白的麵頰頓時紅透。這人……為何自己的名字在這人口中喚來,便是生生多了一絲旖旎曖昧,令人心猿意馬……


    心中大亂,共工自然沒有注意到落子的方位。卻見得祝融一臉得色的落子,“你輸了。”


    共工心頭火起,拍案而起,雖然壓抑但從未消失的暴戾脾氣令他一下子熱血上頭,俯下身去抓祝融的衣領。看起來並不健碩卻有力的白皙手腕透露出如水一般的淡淡青色,祝融略深的膚色與之對比一見分明,祝融捉住共工作亂的手,將他一把扯過,拉入懷中俯首輕笑。


    “孔壬……”


    (之後的……咳咳,有鑒於親愛的主角們還沒有上菜,這兩隻的就先拉燈,請各位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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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名青蔥少年白衣翩翩走在街上,不知是不是應該感歎一下此時的民風。總之二人一路走來香風迎麵,素帕紅箋幾乎能將二人活埋掉。索性二人身手不錯,一路卻也是頗為狼狽。


    慳臾誇張的一抹額頭,大聲歎氣。


    “可是嚇死我了,怎麽現在的女子就沒有半點柔弱的氣質呢?美雖美矣,卻不是我的良緣啊!”


    “慳臾莫不是到了年紀,怎麽對女子這般心心念念的?”


    身旁的長琴清風廣袖,卻是翩翩少年芝蘭玉樹,一眼掃去,又是無數閨中少女中槍落馬。


    “此處乃是幽州之地,民風本就強悍。更何況這裏女子性格直率,又何嚐不是良配?”


    “唉……人家都說過了三十歲還【嗶――】的男人已經是魔法師了,可我……豈不是早成了魔導士了?!”慳臾低聲念叨,長琴雖然聽得清楚,卻是不能理解。


    “慳臾,你在說什麽?”


    “額……”慳臾眼睛一轉立刻搖頭,“沒,沒什麽。咳,我是說你覺得還好吧?人間濁氣頗重,你若是覺得難過定要說出來。”


    睜眼說瞎話多半就是指這樣了。長琴也不想說破,慳臾麵皮薄得很這一說還指不定如何鬧別扭呢。更何況人家也確實是在擔心自己不是?


    搖搖頭,長琴拉著慳臾走進路邊酒樓,尋一桌空位坐下。


    “我自然無事,慳臾你一直以法力為我護持,我若是再有事豈不顯得你太不小心?”


    慳臾隱蔽的舉動被長琴這樣光明正大的說出來,頓時大覺尷尬,一時也不知該做何表情,隻好低頭與桌子相親相愛。


    長琴越發覺得慳臾可愛,有礙於此時是在外麵,咳嗽兩聲終究是沒有伸手去揉他的頭發。隻是好聲問道。


    “我這魂魄要歸位期間要花上許多時間,隻是看風景未免有些無趣,不知慳臾可有打算?”


    “打算?哦,有,有。”慳臾半晌才反應過來,對上長琴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時鬧紅了臉。用力揉臉努力將熱度降下,有些口齒不清的道。“我這裏倒是有些有趣的委托,這一路走下去卻是天南地北都有。我想,這般走動也不至於閑的枯燥。若是覺得疲乏就尋一處清淨地落腳便是。你覺得如何?”


    “慳臾所想是很好,倒是這委托卻是從何而來?”


    長琴不過隨口一問,慳臾卻是不知如何作答。這委托自然不是類似於官榜一類,玩家也有玩家的聯係,玩家之間專門有一處榜單列舉了玩家的各種委托。從捉小雞抓小狗,到妖仙征戰一應皆有。委托越難,玩家支付的報酬自然也是越貴重越豐厚。


    隻是這些卻不能對長琴細說。


    好在長琴體諒他,隻道他若有難處不說便是。倒弄的慳臾頗為不好意思。


    “若是能一直這樣……”


    長琴看著慳臾欲言又止,在慳臾疑問的目光中揚唇笑笑。現在,還是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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