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3年8月27日,帶著兩艘海軍炮艇的廖逍遙等人順利抵達了烏第河口一帶,在這個外東北最好的季節裏,他很是領略了一把這白山黑水間的無窮魅力。不過,囿於公事繁忙,遊樂之心頓消大半,對於那波蘭風情濃厚的幸福灣、對於那風景秀麗的大尚塔爾島,隻能遺憾地留於下次遊玩了,現在還是辦正事要緊。


    “現在郵政係統必須要立刻完善。”帶了幾十名護兵來到烏第河口的廖逍遙,一邊審視著一個用粗大圓木搭建起來的簡陋碼頭,一邊朝台灣銀行經理韓錢說道:“這事我覺得應該和你們的商路聯係起來,貴公司的船隻夏秋季節往來收購物資時,可以在廟街港—順義鄉—梁家港——烏第堡之間傳遞信件、情報,往來人員、物資,一年一到兩次即可。至於剩下的,自然由官方船隻來完成,因此綜合下來,每年夏天這條航線將能夠來回傳遞消息達三次以上;至於冬天嘛,郵政體係還是得讓當地居民自己負擔起來,而這往往也是勞役的一種,最低程度的要求,是烏第河及以西地帶的遊牧區到阿穆爾河、阿姆貢河一帶的農墾區冬天要通1-2次的郵件,這將由通古斯人用鹿拉雪橇來完成。也就是說,有了這套郵政體係後,即便是偏遠的烏第河流域,每年也能獲得最多五次來自東岸本土的消息,已經很不錯了。”


    “阿穆爾河到烏第河流域如此,其他的地方也要一體照辦。”廖逍遙繼續說道,“我既然當上了這個黑水開拓隊隊長,在其位就要謀其政一天,完善郵政驛傳體係,歸化更多通古斯人,使我們的力量能夠更好地被利用起來,這就是我要抓的頭等大事,而不是什麽去和滿清在寧古塔爭鋒。江誌清隊長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考慮,有人注重沿著大江大河繼續突飛猛進,我卻注重厚實基礎、深固根本,先把自己的大後方給統一起來、整合起來,為此其他的暫時都可以放一放。我說這些,你們可都明白?”


    “明白明白。”有官員立刻高聲附和了起來。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歌功頌德的,有些人卻發問道:“那麽如何讓通古斯人養成將信件按時送到的習慣呢?據我所知,他們中的很多人陋習甚多,完全沒有時間觀念。這些人往往認為,不管什麽時候把信件、文件送到,反正隻要送到了就行。以前我們曾經在冬天往伯力堡送過一封軍官任命書,結果是我們的軍官已經親身抵達那裏了,但任命書竟然還沒送到,這簡直太糟糕了。”


    “你這個問題提得很好。”廖逍遙笑了笑,說道:“那就讓他們養成這個習慣!滿清的博格德汗能將他們麾下的通古斯人訓練得那麽聽話,那麽有紀律,我們為什麽不行?博格德汗還是我們的手下敗將呢,他們都能做到,我們為什麽不行!以前的事我不管,接連兩任開拓隊長都注重開疆拓土,但我不同,我更注重練好內功,加強控製區的聯係與協調才是我最主要的任務。阿穆爾河地區,是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廖逍遙中午的時候在費雅喀人的村子裏對付了一頓。這些人的村莊很小,一般在幾戶到幾十戶之間,由用樺樹皮、樹枝、木板和皮子做的帳篷組成。靠著帳篷的牆邊安放著溫暖的大鋪板,鋪板靠爐灶的煙囪取暖;在帳篷中間,四根柱子之間有一高台,狗睡臥其上;廖逍遙甚至還在帳篷中的大空地上看到了栓在柱子上的小小狗熊,這似乎是主人捉來取樂尋開心的;頂棚下麵搭著幾根木杆,掛衣服和各種破爛東西;在帳篷入口的門兩邊是爐灶,上麵架著鍋,費雅喀人用以煮飯、煮狗食和熊食。


    每一個帳篷都有一個在河附近用柱子高高架起的小貯藏庫,裏麵貯藏著魚、野果、菜根和海豹油,這些都是他們的主要食品——風幹的魚幾乎是附近的通古斯人最主要的食品了,就像歐洲人的麵包、明人的米飯或麵餅一樣。


    這種帳篷及其附屬的雜物間便是通古斯人最主要的家當了,除此之外他們幾乎一無所有,看不到什麽大牲畜,就連生活所需的穀物和鹽巴也非常緊俏,更別提東岸人帶來的對他們堪稱“神物”的蔗糖、煙絲、烈酒、餅幹、水果罐頭等奢侈品了——近些年來通過黑龍江保安團的通古斯士兵傳播,諸如此類的奢侈品在廣闊外東北地區極為流行,不但這些通古斯人喜歡,甚至就連俄國人都喜愛得緊,隻可惜這些東西在東岸人那裏也是緊俏物資,畢竟長途海運不易,能有一點就不錯了。


    帳篷的主人一般來說極為好客,外來人可以隨意住在任何一間帳篷內並隨意使用裏麵的物品,隻需要遵守主人定下的規矩即可,比如不可將頭對著牆壁睡覺、不可將火拿出帳篷等等,否則便很可能會被憤怒的主人攻擊。


    午飯還是廖逍遙帶來的廚師做的,他們從包裹中拿出了幹果、蜂蜜、香料等各種好東西,然後宰殺了一頭小羊,直接在帳篷內做起了烤羊吃,讓一眾費雅喀人的口水幾乎留了一地。席間眾人不可避免地談起了附近的地理,正所謂吃人嘴短,更何況這些費雅喀人已經動了投效的心思呢,因此他們經驗豐富的村長談起了沿著烏第河向南的情況,而這其實也是他們出村貿易的主要路線。


    村長談道,烏第河發源於南方的一座大山脈(大興安嶺),其中有一個大湖,大湖經結雅河在呼塔村附近與阿穆爾河匯合,村長認為這裏非常適合移民。廖逍遙一邊聽一邊讓隨從拿來地圖,結果比劃了半天後,卻傻眼了,這個所謂的呼塔村可不就是設立已久的海蘭泡堡嘛。嗨,說起來這烏第河一帶的通古斯人也真夠消息閉塞的,呼塔村(海蘭泡)先被老毛子掃了一遍,然後又被東岸人占據設寨築壘,這都好幾年了,消息竟然還沒傳到這裏,這令廖逍遙對這裏的交通及信息交流效率有了更深的一層理解——尼瑪,這郵政驛傳係統的建立及維持看來必須當做工作重心來抓了,不然哪個地方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那還玩個屁啊!


    村長認為從烏第河口到大湖那邊,騎馬需要十天以上,因為道路不是很好走,也不夠安全,哥薩克經常會出現在這條路線上。至於從大湖那裏到傳說中適合移民定居的地方(海蘭泡),村長因為是冬天做爬犁去的,因此認為需要20-30天左右,但夏天騎馬如果找到合適的路徑的話,那麽信使可以在十五天的時間內抵達。


    另外據與村長交談所知,在這條總計長達25天的驛傳路線輻射範圍,大概有總計不下二十個村子存在著,其中有些村子他確定還存在著,有些已經多年沒去過了,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因為在西伯利亞哥薩克的殘酷劫掠與殺戮下,最近阿穆爾河及其支流一帶的通古斯人數量下降得較快,尤其是人煙最為稠密的阿穆爾河(另外一處通古斯人較為密集的地帶在阿穆爾河以南、滿清博格德汗的地盤內)兩岸,更是被老毛子屠殺過不止一回了,現在有幾個人委實很難說。


    聽村長這麽一說,廖逍遙冷哼一聲,豁然起身,在帳篷內踱起了步來,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其他人有些抬頭看了看他,不明所以;有些則繼續低頭吃肉,肚子裏塞滿了堅果、葡萄幹,外表刷著蜂蜜、灑上了香料和鹽巴的烤全羊味道非常鮮美,不多吃點太對不住自己了。


    廖逍遙命隨從將一副地圖——這顯然是由本土檔案館提供並經下麵人補充放大的地圖——掛在了牆壁上,然後拿著手裏的小刀在地圖上比劃來比劃去,其刀鋒始終在烏第河—大湖(廖逍遙私下裏懷疑這個湖泊是後世興建大壩後麵積擴大的結雅水庫)—結雅河一線徘徊著,看樣子是想在這一天搞出一條郵政驛傳通道來,再輔以受東岸控製的大量通古斯人村莊及少許東岸軍事據點,一舉將這條線以東的大片土地鯨吞下來。


    這是一個驚人的企圖,要知道,如果廖逍遙的這一刀沿著地圖切下去的話,那麽後世俄羅斯大半個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半個阿穆爾州和全部的猶太自治州就將被東岸人拿下。要知道,這可是上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啊,其上生活著的通古斯人人口雖然迭經黃台吉、俄羅斯人和東岸人捕捉、廝殺,至今存留的搞不好仍有十多萬人(也許有二十萬人以上),若是真的吃下去並消化掉的話,那對黑水開拓隊來說無疑是一粒大補丸。


    好在目前看起來,東岸人的競爭對手應該隻有俄羅斯人了,滿清博格德汗的人馬早已被壓回了阿穆爾河以南,三姓副都統轄區也已事實上廢棄多年,因此廖逍遙隻要搞定俄羅斯人,遏製住他們東擴的野心,那麽最終吃下這片麵積達一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也是不難的,頂多就是花的時間長一些罷了。十年不夠二十年,二十年不夠四十年,在不被人打擾的情況下,憑借東岸人豐富多樣的殖民手段,最終徹底消化這片富饒的土地應該是不成問題的。而這裏勢必也將會成為黑水開拓隊最堅實的大後方,為東岸人在與滿清及俄羅斯人的征戰中源源不斷地提供大量的補給和兵員,一如當年赫哲人、達斡爾人、索倫人補充後金八旗一般。


    “我已經決定了!”廖逍遙猛地將手中的餐刀插在結雅水庫的位置上,麵色有些潮紅地說道:“明天我們就沿著烏第河出發,考察這條縱貫大幾百公裏的路線,諸位帶足器械、食水和貿易品,沿途遇到的村莊要盡量收服、歸化。即便人家一時不願投效我們,那麽也盡量維持好關係,一切等以後我們的農業村莊和軍事據點建立起來再說,到了那個時候,想怎麽拿捏這些通古斯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以上這段話廖逍遙是用漢語說的,而在場的幾位通譯也明智地沒有翻譯,讓那些費雅喀人們不明所以,麵麵相覷。不過在座的諸位軍官以及台灣銀行的雇員們,卻都同時陷入了深思的狀態之中,他們心裏明白,在與俄國人粗略地劃過一次界(以阿爾巴津城為界)後,現在東岸人麵臨的其實不是來自同為外來殖民者的俄羅斯人的挑戰,同樣也不是滿清博格德汗的威脅,而僅僅是當地生產力水平極度落後的土人村落罷了。


    對於這些愚昧野蠻的通古斯人,東岸人真的有太多辦法來收拾了:經濟上的、軍事上的甚至政治上的,隻要能想出來的辦法,他們都會拿來用,相信這些一盤散沙的通古斯人應該不是東岸人的對手。從烏第河口到結雅水庫這一線,建立起二十個以上的農業村莊以及不下三個駐兵點,再輔以完善的郵政驛傳係統,那麽差不多就能把身後這上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給圈起來了,後麵再慢慢消化,別人壓根管不著。


    而一旦徹底消化了這片麵積龐大的土地,屆時整個黑水開拓隊轄區差不多就已經有了15-20個縣、不下三十萬的人口,境內適宜通航的河流到處都是,郵政驛傳係統四通八達,政府行政效率較高,軍隊訓練得力。那麽屆時出兵橫掃俄羅斯、滿清在左近的勢力,以進一步擴大地盤,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總而言之,走出如今這圈地的第一步,才是最為關鍵的啊!


    8月28日,廖逍遙等不及與陸地趕來的部分騎兵匯合,便在烏第堡這邊挑選了四五個精幹的向導,然後帶著自己麾下五十名騎兵離開了村子,沿著平坦的河穀地一路向南,朝傳說中的結雅水庫疾馳而去。


    8月30日中午,他們便在烏第河的分汊處遇到了一個同樣是費雅喀人的村落。雖然有烏第村的熟人上前交涉,但這個村子的人依然極為警惕,他們湊出了近百個男丁,手執木棍、骨箭黑壓壓地站在村子口,廖逍遙甚至還發現其中有幾杆火繩槍,也許是從俄國人手裏流出的吧。麵對這種沒有顏色的通古斯部落,廖逍遙沒和他們過多糾纏,隻是冷冷地看了他們幾眼,心想等開過年來老子就帶大兵在烏第河口登陸,到時一定剿了你們這個鳥村,看看你們這些蠢蛋還能不能囂張得起來。


    東岸人沒有理會這個抱有敵意的村落,而是繼續向前進發。從這一天開始一直到9月10日午後,一路上有驚無險的馬隊——麵對一支全副武裝且來去如風的馬隊,傻子都不會上去找晦氣——終於抵達了開闊的結雅水庫旁,這個時候,距離最初出發的日子已經過去整整十三天了。


    在這後麵的日子裏,他們沿途果是找到了大量散居在河流兩岸的通古斯人村落,其中費雅喀人、鄂倫春人、鄂溫克人(索倫人)的村落都有,甚至還遇到了兩個遊牧的布裏亞特部落,總的來說東岸人沒和他們發生什麽衝突,偶爾還在一些態度友好的部落裏采買食品——基本都是魚幹、植物根、野果和野味,燕麥和黑麥幹糧這些通古斯人概不出售,因為這對他們來說都是些美味食品,需要到阿穆爾河一帶才能買到,那裏的達斡爾人和滿洲人種植穀物。


    抵達了結雅水庫的廖逍遙大大鬆了口氣,疲憊的臉上也寫滿了輕鬆:從這裏再往南就是結雅河了,這是一條可以通航的大河,滿載物資和兵員的船隻可以朔河而上,一直開到這片深處平原內的大湖畔,這對於控製周邊地區的作用無疑是極大的。想想就知道了,俄國人累死累活、刮地三尺才籌集了足夠一千人作戰所需的物資和糧食,結果東岸人直接從阿穆爾河口用船運來了成千上萬名士兵和堆積如山的作戰物資,顯然這仗就沒法打下去了,還不如認輸算球,免得被東岸人羞辱。


    “好地方啊!”看著結雅水庫周邊一望無際的平原和森林,廖逍遙滿足地笑了笑,然後策馬揚鞭,遙遙指著那片煙波浩渺的大湖,說道:“明年!明年我一定讓人來這裏築寨修堡,同時移民兩千人,在湖的南北兩端各修一個定居點,將這片區域控製在手中。如果俄羅斯人傻到敢來阻止的話,老子就和他們開戰!”


    “我的兩路人馬,一路從結雅水庫北上,一路從烏第河口南下,就像巨人的兩隻碩大的拳頭,在興安嶺的南麓合攏,將一切敵人都擋在外麵。”廖逍遙仍在繼續暢想著自己的計劃,隻聽他說道:“今後這條線以東的土地,就是我們自己的土地了;線以東的通古斯人,也早晚是我們治下的順民。總之,烏第河與結雅河是關鍵,掌握了這裏,我們就掌握了未來,諸君,一起隨我努力吧,未來的史書上必定會有我們的一席之地的。”


    說完,廖逍遙雙腿猛夾胯下黑水大馬的腹部,如離弦之箭般朝結雅河的方向疾馳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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