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荷蘭人的憂慮


    八月下旬的台灣島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韓金、韓銀、韓錢兄弟三人(韓庫尚在庫頁島收購山野貨,此正是該島一年中的貿易旺季)坐在台灣銀行租用的倉庫前,愁容滿麵。


    這群天殺的荷蘭人,竟然以莫須有的理由向他們征收了更高商品進出口關稅,一下子讓負責這項事務韓家三兄弟怒火中燒,你這荷蘭人做生意還講不講信譽了?還守不守規矩了?這關稅是說漲就漲的?


    更可惡的是,因為前任總經理邵曙光離職歸國的緣故,失了靠山的韓家三兄弟並不怎麽受新官上任的蔡盛國蔡某人的看重,因此被一股腦兒地發配到了熱蘭遮港,在這個悶熱潮濕的瘴癘之地負責起了與荷蘭人的部分貿易。


    就在本月初的時候,荷蘭人從南洋運了三船稻穀過來。韓家三兄弟正準備交割呢,結果卻被告知糧食出口關稅直接翻了兩番達到了20%,這一下子就惹火了東岸人。韓金立刻跑到城裏朝荷蘭東印度公司任命的總督雨果·羅爾抗議,結果卻被總督閣下突發疾病而拒之門外。沒奈何之下,他又去找了其他一些東印度公司的官員,但都沒什麽結果,即便一些與東岸關係密切的二級代理人幫忙詢問打探,依然沒有什麽像樣的消息傳出來。


    事情至此,其實已經很清楚了,那就是荷蘭東印度公司不再顧忌到雙邊之間的貿易關係,開始一意孤行地打起了貿易戰,嚴重損害了東岸人的利益。韓金雖然尚不了解荷蘭人為什麽會這麽做,但這已經不妨礙他立刻炮製一份報告,然後發給位於寧波定海的公司總部了——當然南方開拓隊也將抄送一份,讓他們了解一下荷蘭人最新的態度。


    但不管怎樣,荷蘭人運來的這批糧食還是得買下,並且盡快組織運往寧波。當地的糧食完全無法自給,對於價廉物美的南洋糧食還是很需要的。與之類似的還有包括蔗糖、香料及南洋特產在內的諸多商品,這些貨物在寧波、登萊等地銷量很大,甚至就連在清國、順國境內都有一定的市場,轉賣起來利潤豐厚,屬於必須進口的貨物,因此即便其出口關稅同樣翻了一番東岸人依然得捏著鼻子買了。


    而既然多花了許多錢來采購這些貨物,即便事出有因,但韓家三兄弟吃點掛落也是在所難免的。誰讓這事是發生在他們身上呢,這口黑鍋不背也得背,所以他們現在很愁,覺得今後的日子怕是要不太好過了。


    “大哥,你說荷蘭紅毛這次突然發難,有沒有我們支持鄭家在台灣島北部墾荒的因素?”沉默了半晌後,在熱蘭遮城堡生活多年的韓銀突然問道:“現在鄭家的官私墾號活躍異常,北部數縣的人口越來越多,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對荷蘭人的通知構成了較大的威脅。我尋思著,荷蘭人是不是在這方麵受到了刺激,因此特意針對我們?”


    話說東岸人支持鄭家勢力在台灣島墾荒也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了,東岸人經常將這張牌打出來,以此逼迫荷蘭東印度公司接受一些東岸人提出的在他們看來有些過分的要求,並且屢試不爽。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台灣島這個基地對荷蘭東印度公司來說非常重要,貢獻了大量利潤的同時,也未荷蘭東印度公司往這片海域投送力量提供了跳板,用處多多。


    截止今年(1686年),荷蘭人在台灣島南部諸多城鎮的自由民(含白人、馬來人及歸化的台灣原住民)數量也不過數千人的樣子,比起福建鄭氏主導的一次便移民幾萬人的手筆來說,確實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因此他們有理由擔心鄭經會派兵南下,搶奪屬於荷蘭人的半個島嶼。畢竟,搶那些已經被人開發得相當不錯的熟地,總比自己冒著巨大風險開墾荒地要強吧?


    東岸人在這件事的態度上其實一直比較曖昧,即承認目前雙方分占島嶼的既成事實,認為鄭家與荷蘭東印度公司對台灣島均可提出主權要求,但多年來卻一直暗地裏慫恿鄭家拓荒台灣,以為後路。為此,他們還給予包括船隻、藥品及其他形式在內的諸多支援,區別隻不過荷蘭人抗議時就收緊一些,暫時停運或少運各類物資給鄭家,而一旦荷蘭人不抗議了,這陣風過去了,他們又會繼續給予鄭家各種支持。也就是說,即便多年來他們一直拿這張牌敲打荷蘭人,但幫助鄭氏在台灣島上擴張的目標卻從來沒有變過,區別隻是支持的力度大小和進度緩慢罷了。


    “應該不至於。”韓金多年來一直是台灣銀行的高級官員,邵曙光掌權時期甚至還經常參與機要,因此了解很多內情。在他看來,荷蘭東印度公司不是這麽個政治不成熟的實體,即便東岸人在私下裏支持鄭家擴大島嶼北部的擴張範圍,也不至於令他們在關稅上麵做文章。他們之所以這麽幹,多半還是在其他方麵受了刺激,不然斷不至於如此激烈。


    “我猜測,這事多半還是和我們的人在印度那邊搞風搞雨有關。我可是聽說,第烏島這兩年獲得了大筆投資,目前已經建設得相當興旺,貿易也越來越有起色。另外,東葡聯合艦隊的事情也再一次引起了所有在印度擁有商站和殖民地的勢力的注意,荷蘭人作為印度次大陸的老牌玩家,自然不可能一無知曉,因此現今他們在印度應該處於一個惱火、擔憂的狀態,害怕被日漸咄咄逼人的我們趕出印度,那樣可就沒得生意做了。”韓金繼續說道:“印度市場的生意可不比中國大陸小,荷蘭人緊張也是有道理的,因此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就是因為我們強勢介入第烏島而引起了一連串的變化。荷蘭人暫時不敢在第烏一帶對我們發難,因此隻好在商品的進出口關稅上麵做文章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沒辦法了。第烏島方麵肯定不會妥協的,荷蘭人也隻能遷怒於我們,這日子過得憋屈啊,盡給別人背黑鍋了。”韓庫聽後苦笑著說道:“荷蘭人一下子加了這麽多稅率,我們是不是應該扶持葡萄牙人呢?他們至今仍然維持著5-8艘大小不一的船在跑印度—帝汶島—澳門的航線,讓他們改改服務項目,開始幫助東岸進口糧食及其他南洋特產,問題應該不大吧?”


    “這事情需要定海總部那邊來定奪。比起讓葡萄牙人來代替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作用,我覺得在附近的朝鮮、日本尋找糧食更靠譜一些。當然這僅僅是糧食一方麵,其他包括鯨魚製品、葡萄酒、小麥、高級毛皮、肥皂、絲綢、茶葉、瓷器等商品卻找不到足夠的買家了,這方麵荷蘭人是無法取代的,損失卻是不小。”韓金說道:“所以說荷蘭人與我們打貿易戰,那當真是一個雙輸的慘烈結局,希望大家都能冷靜下來,協商一下再做決定吧。”


    台灣銀行發展到今天,已經越來越像一家貿易企業,金融的屬性是越來越淡。該行的業務人員甚至都懶得出去拉存款、放貸款,他們隻是被動吸收一些經常有生意來往的商人的存款,然後將其低息提供給寧波府的對外貿易商人,方便他們拿貨和鋪貨。究其本質,還是為了更為地為貿易服務,因此說他們是一家貿易企業一點也不為過。


    而既然是貿易企業,自然最害怕的便是因為戰爭、地方保護等原因造成的商業運輸線中斷,因為這意味著貿易額的極大萎縮,利潤的大量流失,這是他們所無法容忍的。現在荷蘭人已經掀起了貿易戰的第一步,那麽也許東岸人也該迅速做出一些回應以讓荷蘭人清醒下來了,比如繼續支持鄭氏在台灣島的擴張——在將勢力範圍深入廣東失敗之後,現在鄭經的格局並不是太好,基本上就是被限製在福建一省之內了,故台灣島現在是他們唯一可行的擴張方向,東岸人攛掇一下應該就會使得鄭氏有所行動。


    另外,由於海珠島商站及亞娘鞋炮台的存在,東岸人對珠江口一帶的貿易也可以進行很大程度上的影響,確保荷蘭東印度公司拿不到貨。當然如果他們去廣東其他地方拿貨的話東岸人也沒辦法,總之是能卡你一點是一點,盡量惡心你。


    總而言之,這次荷蘭東印度公司是赤裸*裸地展現出了惡意。這表明東岸人在印度方麵的拓展確實已經刺痛到了他們,使得他們擔心自己在印度的利益會受到影響,進而錫蘭島和東印度群島也受到外人的覬覦,這是他們所無法接受的。偏偏現在東岸人與荷蘭東印度公司之間又很難建立起互信,大家的所謂保證、協議什麽的,都不會太當真,這就很難辦了。


    未來雙方之間的關係會走到哪一步,是重歸於好還是破裂的邊緣,一切就看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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