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嵐家雖然是從平安時代就一直延續下來的血統悠久的大家族,但是隨著世道的變化,五十嵐家終究還是像水麵上的浮萍,起起伏伏。


    而在明治維新時期,因為五十嵐家是站在保守派的那方,後來當政令開始實行的時候,明治天皇為了使計劃不受阻撓,開始對當時的保守派的勢力進行清剿,五十嵐家也因此落到了曆史中的最低穀。


    家宅被封,仆人被遣散,當時的家主被處刑,一切的資產都被充公,若不是當初明治天皇見五十嵐家畢竟是當初平安時代時恒武天皇忠誠的部下,為當時的遷都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念及舊情,恐怕當初的五十嵐家的血脈就會被徹底斬斷。


    從那個時候開始,五十嵐家就過著清貧的日子,因為事件的餘波尚未散去,所以他們也不敢招搖,隻得忍氣吞聲的將自己隱於貧民之中,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近百年,若不是一代代傳下來的祖訓和族譜,恐怕五十嵐家早就煙消雲散,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


    而五十嵐樹堂的父親從小便聽著祖輩們的風光事跡,看著一些遺留下來的物品,一種出自血液中的對於驕傲的維護終於讓他以複興五十嵐家為自己人生的目標以及責任。


    從那個時候開始,五十嵐家隨著五十嵐樹堂的父親的努力以及長遠的目光開始逐漸凝聚起來,一個人的力量是微弱的,可是一個家族的力量卻是出乎意料的龐大,終於,在五十嵐樹堂的父親年近花甲之年的時候,五十嵐家逐漸開始出現在世人的麵前,隻是因為疾病與貧窮,也可能是因為上天終究不願意讓五十嵐家太過輕鬆,五十嵐家本家,也隻有五十嵐樹堂這麽一個血脈。


    因為血緣的單薄,五十嵐樹堂一出生便常被自己的父親帶在身旁,耳熏目染之下,在他的心中也構造住了一個美好的關於五十嵐家的藍圖,並且因為五十嵐樹堂出生的早,所以他經曆了家族複興前的窮困,也見證了自己的父親是如何慢慢的將自己的家族引上正軌。


    於是他也像他的父親一樣,以複興家族為己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家族對於他,不僅是個責任,更是一種夢想以及野心。


    島穀菊――也就是後來的五十嵐菊,她是一個心靈手巧,溫柔如水一般的女子,當時他們在兩家的安排之下見麵,她被五十嵐樹堂眼中的光芒所吸引,而五十嵐樹堂則因她溫柔的笑嫣而傾心,兩個人便那樣水到渠成的走到了一起。


    那時的島穀菊與五十嵐樹堂雖然是聯姻,但是婚後生活卻是非常幸福美滿,後來即使是五十嵐樹堂因為事務繁忙時常不能在島穀菊的身邊,她也毫無怨言。


    將家裏的瑣事安排的井井有條,然後在五十嵐樹堂疲憊的回來的時候泡上一壺他喜歡的茶,做一些點心,坐在他的身邊聽他講話,無論日子是怎樣的,無論她再怎麽苦怎樣累,她都是笑若蘭花。


    那時的島穀菊是五十嵐樹堂心中的一方淨土,五十嵐樹堂則是島穀菊的天。


    但是子嗣卻依舊是他們的一個重大問題,結婚多年,島穀菊都未能懷孕,這對於一脈單傳的五十嵐家來說無疑是一片愁雲,當時因為這件事,五十嵐家不少的人都提出讓他們離婚,然後讓五十嵐樹堂再娶一個妻子。


    出於理性方麵來說,五十嵐樹堂明白家中的老人們說的沒錯,為了家族,為了子嗣,他應該另外娶一個妻子……可是……處於感情上,他舍不得,也不願意負島穀菊。而後來,他終於下定決心,那是他第一次將自己的責任拋在一旁,他在家族集會上宣告,島穀菊是他五十嵐樹堂唯一的妻子,也是五十嵐家唯一的當家主母。


    那是島穀菊第一次在五十嵐樹堂麵前落淚。


    後來這件事被壓了下去,以後也不再有人提起,而在這的兩年後,可能是上天開恩,島穀菊終於懷了一個孩子,十月懷胎,在全部人的期待之下,五十嵐秋也來到這個世上。


    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這並不妨礙整個家族因為新生兒的喜悅,但是這喜悅沒有延續多久,一年後,五十嵐樹堂就因為太過勞累而傷了身體的元氣,再後來,五十嵐樹堂的身體越來越差,三年後,最終他在大雪飛揚的那天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五十嵐樹堂死後,五十嵐家失去了家主,唯一的本家血脈又是個還未滿四歲的女娃娃,於是分家開始不安穩起來,對於這已經有些起色的家業,他們已經眼饞許久,就在五十嵐家即將要被分家瓜分的情況下,這時,因傷心過度而病倒的島穀菊改名為五十嵐菊,以當家主母的身份站出來。


    她說:“我是大人所承認的五十嵐家唯一的當家主母,隻要有我在,就容不得你們在這裏肆意妄為。”


    “五十嵐家,我會替大人守護。”


    分家們當然不會就因為這兩句話就甘心退場,他們反而說要驅逐掉這個外姓女子,但是事實證明,五十嵐菊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她雖然之前並沒有掌管家業的經驗,但是她做事果斷,借著五十嵐樹堂以前忠心的勢力,沒有絲毫猶豫的就端了兩個分家的產業,並將那些產業分給其他的分家以安撫。


    她在他們還在進行口舌之爭的時候直接的用行動告訴別人,她是五十嵐家唯一的當家主母。


    別人所說的最毒婦人心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證明,凡是侵犯了五十嵐家利益的人,她都斬草除根毫不猶豫的除去。


    終於,所有人對她心服口服,不敢再有所違背。


    終於,當初那個會在亭廊之中盈盈微笑的溫柔婦人變成了一個殺伐果斷,深不可測,嚴厲的家主。


    長長的一聲歎氣轉圜萬千,裏麵藏著多少的敬意與惋惜讓人說不清道不明,那麽多年來,入江管家也說不清他到底是該慶幸五十嵐家有菊夫人還是該惋惜菊夫人活在了五十嵐家。


    “當年的是是非非,菊夫人從來不會去提,她一個人承擔的太多了。”


    下垂的眼角微微遮住了入江管家的目光,但是清然還是看見了他眼中的不忍,她默默的垂下眼簾,看著手中的熱茶已經失去了溫度,青綠色的茶水中的茶葉已經沉在了杯底,就好像時光荏苒,塵埃落定的荒涼感。


    對於她剛才所聽見的,她心中已是五味瓶一下子打翻,隻剩下了一地的髒汙,讓人找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清然沒有說話,入江管家放下茶杯,他伏□體,已經不甚靈便的腰讓他的整個背部看起來像一座小山丘。


    清然一愣,“入江爺爺,你這是幹什麽?”


    入江管家將額頭緊緊的貼在自己的手背上,他蒼老的聲音中一直透著一股精幹的力量,隻是此刻卻多了一分顫抖。


    “小姐,菊夫人已經太辛苦了,當年秋也小姐的事已經讓她心力交瘁,我……老奴隻求您,千萬不要再像當年的秋也小姐一樣,棄菊夫人而去了。”


    “……”


    “老奴知道這可能對小姐您不公平,可是……可是……”


    見入江管家的聲音中的顫抖越發加劇,清然也明白他接下的話是什麽。


    心中百般思緒繞指而過,清然沉下眼眸。


    “放心吧,入江爺爺。”


    “我不會的。”


    或許這對她不公平,可是這一切對五十嵐菊來說,又何嚐公平過。


    從和室中走出來,清然在侍女的引導之下走到浴池之中沐浴淨身,脫去身上的連衣裙,她慢慢滑進升著熱氣的水之中。


    水逐漸壓迫到胸口,清然剛才就有些呼吸不過來的感覺因為水壓更加的明顯,她不禁張開嘴大口的呼吸著。


    胸腔上下起伏著,她背靠著浴池光滑的壁麵,仰起頭,看著素色的天花板,她慢慢的伸起手。


    白皙的手掌與燈光重合在一起,恍惚之間竟然好像是她的手掌在發出光芒。


    忽然覺得有些不妥的她連忙收回手。


    “……我在幹什麽啊……”她有些嘲諷的笑了笑之後說道。


    竟然在做那麽幼稚的事情。


    長歎了口氣,她隻覺得腦子裏就像混沌未開,事情都攪在了一團。


    一下子閃過的是入江管家在敘說的畫麵,一下子閃過的又是五十嵐菊在相片前說話的場麵,一下子,閃過的又是白石他們正在球場之上比賽的場景……


    最後,事情都像走馬燈一樣的過了一遍之後,在她麵前的是一個婦人最後百般無奈的鋒利起來。


    然後,是她自己在說。


    她不會像母親那樣背棄。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她會繼承家族。


    結果,最終她還是選擇了這條路嗎?


    再次歎了口氣,她閉上眼睛。


    不,也許從一開始她根本就沒有選擇。


    阿藏,我該怎麽辦?我們又該怎麽辦?


    xxxxxxxxx


    在清然離開之後,入江管家獨自一人在和室坐了許久,最後,他終於起身,身影比以往多了幾分疲憊,他抬步走向外麵,彎彎曲曲的走廊往後延伸,他最後走到一處櫻花樹下。


    如今已過了花季,櫻花樹就像一棵普通的樹木一樣,完全看不出春季時的張揚浪漫,他看著櫻花樹下的走廊,不禁晃神。


    他到現在都記得,那個時候。


    還青澀的男人跟著他的好兄弟來到這裏,櫻花樹下,一個梳著發髻穿著一件橘色和服的女人低著頭正擺弄著茶點,露出的白玉般的脖頸像天鵝一般,見他們來了,她抬起頭,嘴邊的笑容緩緩綻放,最後臉上是如櫻花一般柔美的笑意。


    風吹過,櫻花樹枝終於承不住那繁花,粉色的花瓣顫巍巍的落下,在空中自卷起了浪花。


    那個男人看見這樣絕美的風景不禁羞澀的紅了臉,此時他旁邊的人走上前,跪坐在那個少婦的身旁,摟住她的肩,他俊逸的臉上笑的爽朗。


    “武,這就是我的妻子,島穀菊。”


    少婦有些害羞的低著頭,長長的睫毛擋住了她如星空一般的眼眸,她柔柔的說:“妾身是島穀菊,初次見麵,失禮了。”


    櫻花樹下,嬌美的女人被摟在如玉君子般的男子懷中,兩人臉上的笑容都是那般的幸福甜蜜,一個臉上仍帶著憨氣的男人傻傻的站在原地隻得無措的撓著自己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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