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張成,現在是張氏兒孫輩唯一的男丁,也是張氏唯一的繼承人。請使用訪問本站。滴水之恩,他日定當湧泉相報。山高水長,我們後會有期,張成就此告別!”說著,向虞鬆遠和林雪長鞠一躬,回身遠去。


    男子歪歪扭扭地走了,大將蹦起就要去追,被虞鬆遠喝住。大將不解地瞅瞅他,不滿地低聲嗚嗚幾聲。那意思分明是,他難道不是小偷,你們還給他吃的,同情心泛濫可不對!


    回到宿舍,林雪跟著虞鬆遠走進他的房間,“你剛才不會把他打壞吧?”


    虞鬆遠說:“不會,我隻是嚇嚇他。另外,他氣血鬱集,內傷不輕,我也是在幫他。”


    “你說他偷過你?還餓暈了,是怎麽回事?”


    “怎麽說話?是偷過我的糧食好不好。”虞鬆遠便將剛來時被偷,害得他吃了一周羅卜白菜、並暈倒的事都給她說了一遍。


    林雪一陣唏噓,恨恨地罵道,“你打他活該。但願他說的都是真的,以後不再幹這種偷雞摸狗的缺德事了。”


    虞鬆遠說:“我們村裏有一種人,懶到恨不得天上按時、定點掉餡餅,油瓶倒了不扶。隊裏分糧後就大吃大喝,吃沒了就等救濟,吃完救濟就去討,討不到就偷,偷不到就躺家裏等死。但他確實不象這種人,他的傷其實並沒全好,如果是真的,能不能走出去都是問號……”


    “莫氏物流真的會這麽可怕嗎?害死這麽多人命,警察都在幹嗎?”


    “我並不全信他說的,但他肯定也不象是在瞎編。有一個外國偉人說,資本是肮髒的,每一個毛孔都滲透著肮髒的血。我們還年輕,人世間的罪惡、殘酷和血腥,沒有經曆過,我們根本無法想象。不管怎麽說,這件事提醒我們,以後的生活中,需要更加謹慎地麵對一切!”


    “虞大哥,你剛才說我是你……女朋友!”


    “啊,我剛才說過嗎……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你再小,也是女的。所以,隻能叫女朋友!”虞鬆遠知道剛才無意間說漏了嘴,慌亂中隻好反守為攻,一語雙關地說,“小不點,你才多大,盡胡思亂想的。”


    林雪低下頭來,聲音象蚊子一樣小,“我才這麽小,你也好意思說……再說,你這麽厲害,學習這麽好,要上大學的……”


    虞鬆遠哈哈大笑,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不點,你羞不羞,才這麽一點點,就想這些事。”然後又認真地說,“命運讓我們在這麽個荒涼的地方相遇,就是緣分,大哥永遠也不會忘了還有一個愛哭鼻子的小妹妹。”


    “虞大哥,你太討厭了。”


    晚上,林雪失眠了。她開著燈,望著室內的屋頂,想著虞鬆遠無意中說出的話,“女朋友”、“小妹妹”。她心裏熱血沸騰,他潛意識裏已經把我當成他的女朋友了?可我才十五歲啊,還要差一點點。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每天上班時就盼著下班,就盼著快點回到宿舍。她的心裏象小鹿一樣嘣嘣跳個不停,她不停地問自己,我是不是早戀了。自己什麽都不是,虞大哥前途無量,他真的會要我嗎?他父母那麽厲害,能看上自己嗎?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直到很晚很晚才睡著。


    終於放寒假了,補習班比其它班級放假時間早,其它班級四五天後才能放假,校辦工廠則要一直到大年二十八才放假。


    這幾天,林雪心裏緊張得要命,補習班放假了,虞鬆遠當然要回家和父母一起過年。她實在不敢一個人一天兩次穿過這一千多米要命的路,更不敢一個人在遠離學校、孤獨地位於河堤下邊的“鬼屋”過夜。


    補習班放假前的最後一天,虞鬆遠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他正抱著書本往宿舍走,張老師氣喘籲籲地在路上找到他,交給他三百六十元錢,把虞鬆遠嚇了一跳,驚問:“姐,怎麽會這麽多?”


    張老師眉開眼笑:“小東西,你可真行。獾皮不太值錢,可是這大蟒皮可是讓你淘到寶了。請熟人拿到省城,人家都沒還價,你大哥隻怪朋友出價低了。後來,找行內人一問,你猜怎麽著,果然能值四五百呢,可惜了。”


    虞鬆遠留下二百元,將一百六十元還給張老師。


    張老師不高興了,說道:“你這是幹什麽?你要參加高考,家裏又剛遭劫難,你要為家裏分憂,這錢來得正是時候,這是天意。再說,我們都上班了,本來就應該資助你的。現在,你自己有錢了,不麻煩家裏親人,不是很好嗎?如果你非要給我,我和你大哥肯定不高興,你非要做讓人不高興的人嗎?”


    話說到這份上,虞鬆遠也就不再推辭了。張老師又高興地說:“今天晚上,你大哥讓你到家裏吃飯,蛇肉大餐,餃子,高粱白酒,來不來?”


    虞鬆遠結結巴巴地說,“晚上有同學請我吃飯,要不就下次吧。”


    張老師過來人似地一笑,一語雙關地說道:“不來也行。既然虞琴托我關照你,我就多說一句,做一回惡人吧,說錯了你莫怪。關心和幫助別人,我當然不反對,相反會支持你。可是……”


    見他已經低下了頭,張老師咬咬牙,還是說道,“可你是一個補習生,是要參加高考的人,前途全在此一搏,不要因為其他事耽擱了學習。考上好大學,再談戀愛,高學曆、好工作、家境好、長得好看的姑娘大把大把的。”


    虞鬆遠鬧了個大紅臉,但還是徒勞地辯解,堅決地表態道:“我哪有。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和哥失望的。”


    恢複高考後,很多農村孩子一旦考上大學,立即象跳了龍門的鯉魚。身價高了,原來的農村對象,自然也就門不當、戶不對了,在各種壓力下,男女分手的悲劇就一再在各地農村上演著。


    也有一些分不了手的,即使勉強結婚了,其結局,往往也是一場婚姻悲劇,愛情悲劇,往往對雙方和子女傷害更大。從恢複高考開始,學習較好的農村孩子,但凡一心考大學的,家裏一般都不讓他們談戀愛。


    他從張老師的話裏聽出,張老師肯定知道他和林雪做鄰居的事了,在給他打預防針。他當然更能從中聽出,張老師是代替姐姐在訓導他,甚至,張老師也把自己當成了親弟弟了。否則,誰會給你說這樣掏心窩子的話啊。


    回去的路上,一個念頭始終揮之不去。假如林雪是自己女朋友,上大學後會拋棄她嗎?他連想都沒想就否定了。冥冥之中,仿佛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與林雪已經緊緊地捆在了一起。


    雖然他們沒有捅破隔在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虞鬆遠心裏卻總覺得,不知是什麽原因,自己似乎已經離不開那個還未成年的小丫頭了。


    回到宿舍,大將推開門歡快地跑出來,用它特有的方式迎接虞鬆遠。他走進屋,正想坐下整理一下書本,大將跑過來,先是蹭蹭他的腳,然後,用嘴咬著他的褲子往外拉。虞鬆遠站起來,跟著大將出門。


    大將直接推開隔壁的房門,虞鬆遠走進林雪的宿舍,看到她正靜靜地坐著,雙手捧著腮,目光迷茫,若有所思。見他進來,先是一怔,然後勉強露出笑臉,說,“虞大哥,你回來了。”


    虞鬆遠長舒一口氣說,“補習班放假了,明天不用上課了,真好。”又問她,“你怎麽這麽早回來了?一個人走進來不怕?”


    “我請假了,回來給你送行,是一路跑著回來的,沒顧上怕。”林雪說,“虞大哥,我想跟你商量個事,你放假後能不能把大將給我留下?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它,自己餓肚子,也不讓它餓著。回家過年的時候,我也帶著它,絕對讓你放心。”


    “那不行,我怎麽舍得離開大將。再說,大將也不能離開我。”


    “可是,我……我一個人實在害怕。”林雪急的眼裏分明已經有了淚光。


    虞鬆遠偷偷瞅一眼她緊張、焦慮的神情,裝著很隨意地說道,“我今天還不能回去,我在這裏還有些事沒辦完。再說,我也想利用假期再看看書。你知道的,農村過年熱鬧,一回去什麽書也看不成了,整天光喝酒、打‘三打一’,還全是高度白酒,不喝醉還不行。”


    “真的?!”


    林雪心裏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感到無限溫暖,真想撲過去親他一口,但少女的矜持,還是讓她很平靜地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虞鬆遠說,“差不多要到臘月二十**吧,趕上年三十和初一就行了。”說完看了林雪一眼,隻見她一臉幸福的樣子,知道她的心已經踏實了。


    林雪長舒了一口氣,站起來說道,“那我們去吃飯,看我今天做了什麽好吃的。”到廚房一看,已經包好了整整一大鍋蓋白麵餃子,原來她真的是準備給他送行呢。


    虞鬆遠走進灶間開始燒火,一邊對林雪說,“小時候,每到過年過節,家裏口糧再緊張,媽媽也要包餃子吃。白麵的,黑麵的,都有。白麵是小麥粉,一年難得吃幾回。黑麵的是大麥粉、燕麥粉、稗麥粉。吃飯時,媽媽總是吃黑麵餃子,將白麵餃子省給大大和我們幾個孩子吃,大大又將白麵餃子挾給我們吃。”


    林雪端著鍋蓋準備下餃子,“我家不是這樣的。好吃的東西,我和媽媽都盡量省給大大和兩個弟弟吃。我大結婚前身體就不好,很想第一個孩子生男孩,將來好接他的班,當頂梁柱,可沒想到第一個孩子生下我。於是大和媽從來都不喜歡我,我從小就幹活。長這麽大,從來沒穿過一件新衣服。”


    餃子下好後,擺上桌,大將已經安坐在它的固定坐位上,靜靜地等著呢。虞鬆遠忽然問,“麵粉和豆腐從哪弄來的?”


    林雪道,“麵粉和豆腐是我買的。”


    白麵、豆腐都是過年過節才能吃到的好東西,太破費了,虞鬆遠不解,“你不是還沒領到工資嗎?”


    林雪咬咬牙說,“再窮也得過年啊,我是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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