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木記得大學的機械設計課,老師布置了一次作業:設計一款可以將各種型號的釘子釘入木板的工具。


    五木班裏的精英學子們開動腦筋,繪製出形形色色的設計簡圖。待老師點評作業時,大多數人的作業得到60分,隻有兩個人得了0分。


    第一個是不善言談,說話有些口吃的學霸(對了,和身邊這個馬鈞很像)。他交上去一款具有拾取、定位、敲砸等等一係列功能的自動工具的設計草圖,五木覺得如果給這個東西蒙上一張皮,描上五官,這個作業設計的就是學霸本人了!


    0分!


    老師點評:原子彈打蚊子。


    另一個同學交上去的,是學校食堂的饅頭,上麵插了根方便筷子。


    0分!


    老師解釋道:機械設計剛剛開課,這次作業不指望學生們設計出多麽出色的作品,關鍵是想給學生們樹立一種設計理念。兩點之間,線段最短,能達到目的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最佳設計。


    這次作業,最佳設計是“饅頭”+“筷子”組成的“錘子”!該作業設計思路100分,但“三觀”不正,不該以此種方式表達對學校食堂夥食的不滿,態度分為-100分!


    五木覺得馬鈞不能理解“點”、“線段”等概念,更不可能明白為什麽饅頭可以用來釘釘子。


    ……


    馬鈞原本是隨口問了第三架,自己最為得意的作品。


    五木的回答大大出乎馬鈞預料。


    “為、為、為……”馬鈞心裏著急,愈發結巴起來。


    “為什麽?嘿嘿。”


    五木走到第二架投石車前:“這架車,動力來源於絞繩扭力,扭力分解出來的力,會傳動到投石車的各個部位,不僅對各部件的質量要求高,對底盤的穩定性要求也很高,勢必造成投石車製作成本過高,車子自重過大,機動性太差。最為關鍵的是,此車投擲距離過近。”


    五木邊說邊比劃,馬鈞連連點頭。


    五木又走到第三架投石車旁邊,拍著車子說道:“這一駕,結構複雜,部件繁多,單是這個樣品,體積就如此龐大,如果是完整比例,先不討論別的,你考慮過怎麽把它弄出這個院子嗎?”


    馬鈞吭哧了半天道:“拆、拆、牆……”


    “那如何運輸?需要多少人力?”


    “馬拉多、多、多……”


    “還‘馬拉多納’呢,用馬拉、用好多人推,速度慢不說,就這坑坑窪窪的路況,運到前線,還不顛散了架?”


    “修……”馬鈞在這架車上投的心血最多,舍不得放棄,掙紮著應對著五木每個尖刻的問題。


    “修?就算可以修,這麽多部件,出了故障,查找原因耗時良久,維修起來,更加繁瑣,換個部件,麻煩程度和新造一輛差不多。”


    馬鈞聽得快要哭了。


    五木拍拍投石車巨大的木架,又說道:“你算過沒有,造一架得需要多少木料?”


    “好、好、好多……”


    “木料哪裏來?”


    “伐、伐……”


    五木有點生氣了,還伐?你們這些祖先怎麽不為我們後人想想啊?


    五木手指遠處黃河光禿禿的河灘大聲叫道:“已經禿得跟猴腚了,還伐?”


    馬鈞沒吱聲,思考著“河灘”和“猴腚”間的關係。


    五木又道:“還有一件事情你考慮過沒有,如果攻城時,對方的火箭射中車子怎麽辦?”


    “遠……射、射……”


    “距離遠,射不到是吧?那如果人家用強力的火弩呢?”


    “滅、滅、滅火……”馬鈞說完,跑回屋裏,再回來時,手裏舞著一張絹布。


    馬鈞一臉興奮:“看,圖……”


    五木接過絹布,隻見上麵畫著一個結構更為複雜的大家夥。


    “這是什麽?”


    “水、水……滅、滅火……”馬鈞因為終於能完美地應對五木的一個刁鑽問題,而顯得十分得意。


    “滅火車?”


    “嗯!”


    五木“啪”地把滅火車設計圖摔到馬鈞身上,手哆嗦著指著二層樓高的投石車道:“樣車都這麽高了,成品得多高?你……”


    五木原本想說這個滅火車很難解決高高的投石車上部起火的問題,但轉念一想:不行,我再糾纏這個問題的話,估計這個家夥會設計一架直升機來滅火了……


    “這大家夥,一旦著起火來,還不把自己一方的軍營全毀了?”


    馬鈞聽五木不停詆毀自己得意的作品,心如刀絞一般,但卻不得不承認五木說得有理。


    “嗚……”馬鈞終於忍不住哭了。


    見馬鈞委屈得像個孩子,五木不忍再打擊馬鈞。


    “馬老弟,你別哭啊,這不還沒說完嗎,你做的這架車子就非常好。”五木拉著馬鈞來到第一架車子旁。


    “這駕、駕好?”馬鈞覺得五木是在安慰自己。


    “嗯,這架好。”五木盯著馬鈞的眼睛,認真地說道,“第一,這架車結構簡單,製作、運輸、組裝、拆卸和維修都很方便;第二,這架車原理簡單,便於操作;第三,這駕車易於裝填石塊,發射速度快。”


    五木一連說出三個優點,馬鈞卻將信將疑。


    “可、可是費、費、力……”馬鈞指著架在上方的巨型木勺道。


    “這個簡單,加長動力臂就是省力了。”五木說完,看馬鈞疑惑的樣子,“哦,動力臂,就是指勺柄這一端,這端的長度加長,就省力了。”五木比劃著。


    “我懂、懂……”


    “哦,你是不明白啥叫動力臂吧?那我不說那些名詞。”


    馬鈞能製作出這麽複雜結構的裝置,自然是學霸級別的,隻要沒有專業名詞搗亂,五木和馬鈞交流起技術來,還是蠻順暢的。當然,如果馬鈞說話順溜些,就會更順暢了。


    “柄長、長了,運、運輸……”


    “運輸麻煩是吧?可以把勺柄部分改成組合式結構啊,分成幾段運輸啊,到戰場上,組裝起來就行了。”


    “不能投、投大、大、大石……”


    “你嫌這駕車投擲威力不夠是吧?”


    馬鈞點點頭,五木低頭踅摸一下,撿起幾塊石頭。


    五木挑了塊雞蛋大的,輕輕扔到馬鈞身上。


    “哎、哎……”


    “疼嗎?”


    馬鈞搖搖頭,五木又拿起一塊花生米大小的石子,稍微用了些力,打在馬鈞身上。


    馬鈞好像明白了,沒有躲。


    “和方才比,哪個疼?”


    “差、差、差不多……”


    “再來。”五木把手中剩下的幾粒小石,一起拋打到馬鈞身上。


    “這回呢?”


    “我懂、懂……啊了……”馬鈞興奮地點點頭。


    “你管這車叫什麽?”


    “霹、霹霹靂、靂車……”


    “這就對了,霹靂,不快就不能稱之為霹靂了。投擲大石頭固然好,但如果投擲速度太慢、頻率太低,也就沒了威力。”


    五木指指那架塔吊般的車子道:“像那一駕,的確可以投擲大石頭,可是,如果投擲出去,打不到人,而是落到地上,砸再大的坑出來,也是廢物。”


    五木又拍拍身邊的“蹺蹺板”車:“這架隻能投小石塊,但一次投擲的數量多,投射速度快,隻要有一部分打中,即使砸不死敵人,在頭上砸幾個包出來,也有效果啊。你說,是在地上砸出坑好,還是在人頭上砸出包好?”


    “包……”馬鈞咧嘴笑了。


    五木拍拍馬鈞肩膀,誌得意滿地說道:“不枉我費了這麽多口舌啊。”


    馬鈞一揖到地:“聞、聞……”


    “唱著說。”五木笑著提醒馬鈞。


    “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節測驗:請在三秒中內指出哪一個橫杠是“一”)


    “哈哈哈”五木笑了,“我說哥們,咱說了這麽半天,是不是該吃點東西了?”


    馬鈞一拍腦袋:“忘、忘了,吃……”


    ……


    太陽斜斜地射進房間,灑在五木身上,五木懶懶地翻了個身。


    昨日橫渡黃河,有些疲乏,這一覺睡得好香。


    院子裏傳來陣陣吱吱啞啞的響聲。


    五木揉揉眼睛,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到屋門口,大吃了一驚。


    隻見馬鈞攀援在高高的“塔吊”上。


    “啊!你小心啊!”五木大叫著跑過去。


    “閃、閃、閃……”馬鈞在上麵不停擺手。


    五木連忙往旁邊一跳,一根大木方從投石車上掉了下來,正砸在五木方才站立的地方。


    “你幹什麽?!”


    “拆!”馬鈞頭一次清晰而堅定地說出一句完整話,雖然這句話隻有一個字。


    “拆?辛辛苦苦造的,為啥拆?”


    “沒用就、就拆!”


    “別啊,沒用也留著做個紀念啊。”


    “廢、廢物,拆!留著鬧、鬧心!”(看見了吧,鬧心大哥的名聲可不是吹出來的,那可是有曆史淵源的)


    “……那,我幫你吧……”


    “不!”馬鈞見五木擼胳膊挽袖子的樣子,麻利地從“塔吊”上爬下來,拚命攔住五木。


    五木原本也不是個幹粗活的人,裝裝樣子罷了。


    “真不用我幫忙?”


    馬鈞使勁點點頭。


    “那我就走了。”


    “嗯。”


    “欸?我發現個問題。”


    “啥?”


    “你說話好像比昨天利索多了!”五木非常希望是“唱歌療法”產生的神奇功效。


    “啊?是、是、是……嗎……”


    五木泄了氣:“拜拜了,我走了。”邁步就往院外走去。


    “哎、哎……”馬鈞急忙上前攔住。


    “你不是答應我走了嗎?”五木笑著看著馬鈞。


    “我、我、我……”馬鈞急得喉結亂蹦,就是說不出話來。


    五木握住馬鈞的胳膊,笑了笑:“我真得走了。”


    “去、去、去……哪……”


    “回老家。”


    “別、別、別……跟我走……”


    “哈哈哈,你到底是叫我‘跟你走’,還是叫我‘別跟你走’啊?”


    “跟!”


    “去哪?”


    “曹、曹、曹公……”


    “曹操?”


    “嗯!”


    五木看看馬鈞,苦笑了一下,搖搖頭。


    “為、為……”


    五木拍拍馬鈞的胳膊:“馬兄弟,不為什麽,我不想投靠任何人了……”回想起在遼東一年多的經曆,又想想在渤海袁紹處的待遇,五木的心涼了。


    “曹操那裏,我可不敢去,我怕死。”五木臉上笑著,心裏卻真的有些怕曹操。按照他所掌握的三國知識(演義知識),五木覺得就憑自己這點微末本領,到了曹操手下,是一定可以活到被砍頭啊!


    三國的這些諸侯,沒一個好東西。


    馬鈞吭吭哧哧不停勸說五木。


    “馬兄弟,別勸了,吾意已決!”五木堅定的回答道。


    看到馬鈞一臉失望,五木岔開話題,指著“塔吊”問道:“馬兄弟,這可是你的心血啊,你就忍心毀了它?”。


    馬鈞也十分堅定地點點頭。


    ……


    五木向東南走去。


    “保——重——”身後傳來馬鈞的喊聲。


    五木回過頭,隻見馬鈞站在“塔吊”上,不停地揮手。


    五木高高舉起雙手,用力揮舞著:“再見——朋友——”


    五木堅定地走了下去,留下一串歌聲:


    “那一天早晨,從夢中醒來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一天早晨從夢中醒來


    侵略者闖進我家鄉


    啊遊擊隊啊快帶我走吧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這是前南斯拉夫著名二戰電影《橋》的插曲。


    五木覺得,馬鈞和電影中的那個工程師很像,為了保衛家園,在最後關頭,工程師親自按下起爆器,炸毀了自己引以為傲的、美麗的橋……


    五木突然得出一個問題的答案,馬鈞為何有一段時間說話利索些的答案:堅定的意誌,可以克服一切困難!(我就佩服我自己了,怎麽總能寫出如此正能量的東西!這樣的文字早晚要進小學語文課本……)


    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噓……


    五木吹起歌中那段優美的口哨,歡愉的口哨聲,卻難掩心中絲絲落寞和陣陣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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