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浩在長安城東市街上晃悠著。


    來長安小半年了,他還是頭一次在白天如此悠閑地走在街上。


    雖是深冬,東市依然繁華熱鬧。街路兩旁店鋪林立,牌匾、幌子和熱鬧的人流都能引起耿浩的興趣。


    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耿浩卻不著急,他不是貪玩,隻是覺得憑什麽李肅規定了見麵的時間,也規定了見麵的地點,要是自己完全順從地去了,那不成了“雙規”對象了。


    終於晃悠到地兒,王隊早已站在門外焦急地等候。


    王隊一見耿浩,大驚,低聲道:“你怎麽把胡子摘了?”


    “實在受不了了,你看我這下巴。”耿浩的臉上本就凹凸不平,下巴上更是布滿了小紅疙瘩。


    “唉,算了吧,你咋才來?”


    “堵車……”


    “正經點!”


    “好好,正經,一定正經。王哥,這是啥地方?”


    “這是‘群稀’,就是飯店,這家是長安城裏比較知名的一家店,裏麵都是請客辦事談生意的,還有好多外國人呢,你進去可要注意點形象。”


    “我懂,不就是會所嘛,你看,我這不是按你的要求穿戴整齊了嘛。”


    耿浩今天的穿著還真是有模有樣,隻是大冬天拿著把鵝毛扇子,讓人感覺怪怪的。


    雖然王隊提醒說李肅機智狡猾,可是當耿浩見到李肅麵時,還是感到不小的壓力。


    李肅顯然並沒有把耿浩當作什麽“道長”、“大師”、“仙人”,輕鬆的表情和話語無不傳遞著一個信息:這不過是朋友間的一次小聚。隻不過,見麵的禮儀仍然是作揖而不是握手。


    房間裏少見地擺放著桌子和凳子。桌子上整齊地擺放著淺碟,幾個素菜,幾個幹果,還有西瓜、葡萄等冬季難得的水果。看食材,這裏一定屬於高檔消費場所。


    李肅優雅客氣地請兩人入座,張羅著喝酒吃菜。


    幾杯酒喝完,李肅便拉著王隊聊為軍營供應軍裝之事,哪個環節需要找誰,哪裏需要花錢打點,毫無避諱地侃侃而談,縱聲大笑……


    王隊隻能應和著李肅談“買賣”,耿浩很難插上嘴,索性放開了肚子品嚐鮮美的果蔬。


    耿浩邊吃邊觀察李肅,這個李肅還真能說,知識麵廣、反應快、詞匯量大、表情也夠豐富,耿浩自愧不如:唉,這李肅可比我還像算命先生啊。


    李肅總能很輕易地把一個話題引入到另一個話題,兜一大圈後,還能再回到起始話題接著嘮下去。文雅的詞匯配合著粗俗的內容,很能吸引聽者的注意。隻是繞來繞去,就是不往相麵算命上繞。


    不是說好了相麵算卦嗎?怎麽李肅始終顧左右而言他?!


    耿浩有些著急了,待要差過話題,卻不是被王隊用眼神製止,就是被李肅接過話頭,延展到另一個與相麵完全不相幹的話題上去了。


    耿浩無趣地應付著李肅,感覺自己就是一個二流的捧哏相聲演員,隻會說“嗯呦哎是”。


    這個李肅,放到現代,就憑這張口吐蓮花的嘴,起碼也能在政府機關混個處長當當,副廳級巡視員也不是沒有可能。即使不當官,李肅也能做個演員、當個脫口秀主持人,甚至還是個做臥底的好材料。


    突然,耿浩打了個冷顫:這家夥不會是董卓派來的“臥底”吧?!


    耿浩感覺全身泛起寒意。


    對麵的李肅的形象越來越模糊,耿浩半閉著眼睛胡思亂想:如果真的被董卓抓了,宮刑、車裂還有炮烙……


    耿浩越想越怕,但他堅信一點:自己肯定是受不住嚴刑拷打了,如果被抓了,會是怎樣的下場?死是難免了,耿浩有些絕望……


    王隊和李肅正熱熱鬧鬧的聊著,王隊終於從李肅嘴裏搶到了話語權,王隊一邊恭維李肅,一邊把話題往李肅的官運、前途方麵引導。


    “常道長,你是高人,我說李兄前途無量,您給點評點評如何?”


    耿浩半合著雙眼,身體微微晃著,走了魂一般。


    “常道長,您給李兄點評一下吧。”王隊大聲提醒耿浩。


    “啊!”耿浩一驚,喃喃道:“大不了一死……”


    王隊和李肅都被耿浩的話驚得目瞪口呆。


    “先生,您說李肅怎麽?”李肅探起身子緊張地詢問。


    “大不了一死……”耿浩還在想著那些酷刑,又嘟囔了一句。睜開眼睛,看到李肅的雙眼緊緊盯著自己。


    耿浩激靈地抖了下身體,“啊……”耿浩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突然回歸到身體……


    王隊大驚!


    李肅更被耿浩異樣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多年混跡於世俗,李肅早已練就了一張榮辱不驚的厚臉皮。如果耿浩裝腔作勢地故弄玄虛,李肅多半哈哈一笑了之,甚至可能玩笑譏諷對方一番。可眼前這個被王隊捧為“仙師”的“常道長”這句駭人“點評”,和一副大神上身的表現,卻讓李肅無法淡定了。


    畢竟不是現代無神論者,漢末公務員李肅,終究難逃狹隘的唯心主義束縛。


    “道、道長,你為何說李某大不了一、一死?”話語間已流露出緊張。


    耿浩覺得李肅的眼神實在嚇人,閉上雙速閃念,突然睜開眼睛,緊盯李肅雙目。


    李肅不再是那種玩世不恭的眼神,因緊張而睜大的眼中,明顯透出不安,幾滴汗水,正順著鬢角滑下……


    耿浩微微點點頭道:“沒錯,就是‘死’這個結局。”


    “嗬嗬”李肅聽完,竟然笑了,坐回凳子上,端起杯道:“死也沒什麽,誰都難過此關啊……”話雖說得輕描淡寫,幾滴酒卻從杯中濺出。


    王隊原本也被耿浩石破驚天的“點評”驚出一身冷汗,但見李肅更加緊張,反而平靜下來:這樣也好,李肅亂了陣腳,才好趁熱打鐵。


    “常道長,您既說得如此凶險,還望能幫李兄排解排解。”王隊邊說邊用眼神暗示耿浩:趕緊借坡下驢,該相麵算卦了……


    耿浩給自己倒了杯酒,自顧自幹掉了,又說出一句讓另外兩人驚詫不已的話:“常某不會相麵算卦。”


    縱然是習慣聽耿浩胡言亂語的王隊也受不了耿浩的這般癲狂了。


    原本緊張的李肅被耿浩的話弄得更加迷糊:“道長不懂相術?卻、卻為何詛咒李某?”


    “這不是相術,貧道說的是人情事理,這位李兄確是處於凶險之境。”


    “我?嗬嗬,我一個小小軍官,俗人一個,能有何凶險?”李肅故怍鎮定。李肅的俗,不過他混跡於官場的隱身衣,就如同變色龍為保護自己而隨環境改變自身色彩。


    耿浩終於了解了李肅,他既用“俗”來偽裝自己,又不肯真俗,企圖用“偽俗”顯示自己的“雅”!


    “嘿嘿,李兄想聽嗎?想聽的話,貧道就從旁觀者的角度說說這世態炎涼。”


    “當然想聽。”李肅來會“常道長”,原也不準備相什麽麵、算什麽命,他隻是希望憑借自己的聰明機智,了解一下那張遼、呂布到底搞些了什麽名堂。


    “既然想聽,那貧道就直言不諱了。貧道送你四個字‘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李肅輕聲重複著。


    “嗯,不是‘不想得’,而是‘求之不得’,壞就壞在一個‘求’字上。‘不想、不要’沒有問題,你是‘想要、想求’,卻又不做不說,你不說,誰知道你相要,你想要你就說嘛,你說了想要,人家可能也未必會給你,但你不說你想要,人家怎麽知道你想要呢……”


    連孫悟空都被唐僧的充滿矛盾與辯證的哲學思想繞懵了,更不要說李肅了。


    耿浩繼續道:“你既然求了,那就無法置身世外了,那麽下一步你就該去做,可是你做卻做錯了。”


    “我如何錯了?”


    耿浩夾起一塊青菜:“肚子餓了,夾菜的筷子、聞味的鼻子、吃飯的嘴巴,誰的功勞大?”


    “當然是嘴巴功勞大。”


    “這位兄弟莫怪,我把你就比作這嘴巴,你說自己功勞大,卻沒想到,功勞最大的是這菜。”耿浩微微一笑,把青菜扔進嘴裏,咽了下去。


    耿浩的比喻切中李肅要害,當年李肅說服呂布來降,自詡功勞第一,卻忽略了在董卓眼裏,自己是“嘴”,呂布是“菜”。


    “哈哈,我是嘴巴,那就該吃吃喝喝,來來來,我敬二位,喝酒喝酒。”


    ……


    李肅聽慣了高談闊論、天命神玄,耿浩這一番怪異的分析解釋,既合李肅胃口,又令李肅大為驚歎,李肅意識到,此番真是遇到高人了。


    李肅不再東拉西扯,耿浩和王隊便逐漸掌握了話語權,話題也逐漸轉移到李肅為之糾結的仕途上。


    “李某的確未到清心寡欲的境界,也的確是‘求之而不得’,還請先生指引方向。”


    “排憂解難不如投其所好,憂難難排解,癖好易滿足。”


    “現下,太師的心思全在修建郿塢之上,李某該做些什麽?”


    “貧道修的是道,‘道’既是天地之法,又是人世正途。眼下,這郿塢便是李兄該‘求’的正道。哈哈哈,喝酒喝酒。”


    “先生神論,來喝酒!”李肅邊應和邊在心裏暗自揣摩:郿塢、投其所好……


    李肅一拍桌子,十分激動地道:“道!修道!太師興建郿塢,朝中眾臣多有異議,不敢明言反對,卻以眉縣距離長安過遠,道路曲折,交通不便為由勸阻。某欲向太師進言,修建長安至眉縣官道,如何?”


    王隊實在不敢相信耿浩的奇談怪論有如此效果,趕緊應和道:“李兄真不愧棟梁之才,有道是:路通而民富,李兄的想法,造福於民,又能投太師所好,甚善。”


    “哈哈,來喝酒!”耿浩大笑,“李兄真的上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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