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林海雪原,金士麒一路疾行。


    那些追兵們撒網追來,恐怕想不到這公子已經在網上撕開了一條口子,轉身向主人殺去。


    “我回來了,救我的女人!”金士麒在積雪中堅毅地跋涉著,“吳襄你別跑!”


    吳襄曾經以蘇莫兒作為人質,防止金士麒路上逃跑。但是金士麒還是毀車逃掉了,他之所以敢冒險,是因為他深信:自己跑了莫兒也不會死!


    這是一個邏輯問題。


    吳襄那老賊的邏輯很簡單:“你敢跑,我就殺她。”


    金士麒怕嗎?當然怕!那麽好的姑娘,誰不心疼?而且吳襄昨晚上下令殺掉金寶,血流了一地,就是為了恐嚇他。


    但是金士麒提出了一個假設:如果我真的跑了,你真的會殺莫兒嗎?她的價值,就在於要挾我。我跑了,你又殺給誰看?


    金士麒,師範學院的理科生,他有一顆被c/c++折磨過的腦子,還與很多腦筋怪異的中學生較量過。他的邏輯思維能力遠超過普通人類。他能跳出吳襄的框架,建立新的規則。


    沒錯,隻要他逃跑,那麽蘇莫兒的“舊價值”就立刻消失。隻要吳襄有腦子,就要重新衡量蘇莫兒的新價值。第一,她又姿色,那老色鬼無法割舍,這個不用說太細。第二,萬一金士麒抓回來呢?便可以繼續用來要挾,或者當他的麵殺掉以泄恨。吳襄當然有信心抓住金士麒,因此留著莫兒更有利!


    因此金士麒逃跑,莫兒不會死。即便是死,也是要等到自己被抓之後再當麵殺掉!所以,結論很簡單:隻要吳襄不是豬腦子,就不會立刻殺人。


    吳襄應該不是豬腦子,否則他不會從馬販子華麗轉身成為官兵都司。萬一他是豬腦子……那就沒辦法了,畢竟現在大家就是在賭命!金士麒深信自己的勝率大,他就要賭!


    此刻,金士麒已經賭贏了一次。他還要回去,再押一把更大的。


    雪地上的痕跡被大風吹得所剩無幾,金士麒仔細辨別著,循著方向回去。幸虧天色還早,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又見到了那座滑落的山坡,吳襄的車馬隊果然在上麵等著。


    金士麒繞了個圈子,從車隊的尾部悄悄抵近。他躲在樹後看清了局勢,吳襄的士兵大多派出去了,剩下看守車馬的士兵有十幾人,還有一些仆役。吳三桂也不在,大概是領兵去追自己了。


    他發現那三輛檔次較高的馬車,吳襄就應該在其中一輛中。


    金士麒的小心肝怦怦亂跳。


    他緩了緩呼吸,決然地從樹後走出來,徑直走進了車馬隊伍。沒錯,他不怕被發現,因為臨回來之前,他已經扒掉了那兩個追兵的罩甲和頭盔換上,還掏了他們的幹糧銀兩和雜物,還用長巾包裹了自己的臉,隻露出兩隻眼睛。看上去,他就像是隊中一個兵士。


    沒人太關注他。他還是走走停停,蹲下來烤烤火,暗中觀察情況,然後再走近一些。寒風呼呼吹著,剩下的士兵和仆役們大都哆嗦嗦地躲在車上。


    終於捱到了!那三輛馬車,都用厚氈子嚴嚴實實包裹著,旁邊有兩個士兵守著。他又仔細觀察,其中一輛馬車旁邊的雪地上腳印紛雜,應該就是這輛沒錯。


    經過了之前的林海雪原的追擊、襲殺,金士麒感覺自己經曆了一場洗禮,他變成了一個嶄新的家夥。此刻,他的心中仿佛籠罩了一層甲殼,已經變得堅忍和果敢。


    “動手!”


    四下無人注意,他從篝火中抄起一根正在燃燒的木頭。正巧那車前的挽馬把尾巴搖了起來,金士麒立刻把火戳向它的雙臀中央。


    那馬一聲哀鳴,蹦起來足有丈許,落地又是亂跳不停。旁邊的馬嚇得一哆嗦,也跟著跑了起來。馬車立刻衝了出去,眾兵士們驚叫著追上去:都司!都司!


    眼看著那馬車一歪,“轟”地撞在前麵的路旁的樹上。金士麒已經搶先趕到,一道砍開氈簾子,探手就把裏麵的胖子給拎了出來。


    “嚇死我了!”吳襄臉色蒼白,“還是你忠勇!”


    金士麒一刀挑飛他的帽子,扯住他的發髻把刀卡在他脖子上。“猜我是誰?”


    吳襄的身子一抖,喉嚨中哽咽幾聲,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張胖臉卻逐漸變成了青色。


    “昨晚我留下了暗號,我府上兵馬已經追上來了。”金士麒惡狠狠地說,“我的300名精兵,60多弓箭手,凍得夠嗆!你的兵在那林子裏被絞殺個幹淨……還有你的寶貝吳三桂,你猜我會怎麽對他?”


    雖然隻是胡說八道,但這一刻,真他娘的過癮!


    那吳襄果然震驚,他目光空洞身子顫抖,便有些癱軟了。但所有的兵士和仆役們都衝了上來,他們揮舞著兵器又罵又吼,還有人正從側麵包抄過來。


    “別過來!”金士麒怒吼著,“我的刀會殺人!”他亂抖著刀子在吳襄脖子上來回竄動。


    “別過來!”吳襄也驚呼著,“遠點!滾遠點!”


    士兵們隻能站住了,終於有人喊道:“他是金公子!”“他還活著。”“神弓金士麒!”。忽然人群後麵有人喊著“你小子作死!”隻見兩個軍官奔了過來,手中正架著蘇莫兒。他們衝到前麵來,也把刀架在了莫兒的頸間!


    金士麒暗道:來得好!他把刀貼在吳襄的下巴上,“叫他們放人!”


    “放!放!快放了她!”吳襄驚叫連連。


    那兩個兵士立刻急了,心想都司你也太差勁了吧,這小娘若是放了你還有命?他們正遲疑著,隻見金士麒刀子一竄,那吳襄的臉上已經是一道血痕!


    “嗤!”


    吳襄殺豬一般哀嚎著,哆嗦在地上。金士麒死死扯著他的發髻又把他提了起來。這公子暗中鄙視:前有李百總後有吳都司,平日裏都是凶神惡煞的模樣,關鍵時刻都是這付窩囊德行,關遼軍果然是外強中幹啊!


    吳襄的臉上見了血,局勢立刻明朗了。


    兵士們慌忙放了蘇莫兒,金士麒又叫她牽兩匹馬過來。又嗬斥那些士兵們退後、退後!退到山坳後麵去!吳襄也幫忙喊著:滾開滾開!


    金士麒拖著吳襄往前走了幾步,心想是不是應該殺了這胖子,給金寶報仇。但是刀子在手,他卻有些遲疑,總覺得這個動作太大,甚至會對遼東的局勢有影響,也對自己為未來造成隱患。一時間,他有些猶豫。


    那些士兵們都已經退到了幾十步之外。莫兒也牽著馬過來了,隻有一匹。


    “兩匹馬!”金士麒急道。


    “還有一匹不聽話!”莫兒忙說。


    “罷了,快上!”金士麒剛說完,忽然聽到遠處的山下傳來了馬蹄聲!


    吳三桂他們回來了?


    金士麒一愣,忽然覺膝蓋一痛,被吳襄踹了一腳。那馬販子竟用了撂蹶子的暗招,拚著頭皮撕裂也衝了出去。金士麒下意識地便揮了一道,劃了他臀上一刀……那吳襄如野豬一般狂奔,一邊喊著:“金冠的兵殺來了!”


    金士麒還想再追,眼看著那些吳襄的兵士們正迎麵衝上來,其中幾人還拿了弓箭。他忙轉身上馬坐在莫兒身後,踢馬便衝了出去。


    幾隻箭破空而來,卻都擦肩而過。金士麒二人一馬已經跑遠了。


    ……


    “你壓得好緊!”


    莫兒幾乎是匍匐在馬背的前半截,緊緊摟住馬脖子。可恨那是一個元寶馬鞍,鞍子前後都高高翹起。兩人的身子都緊緊卡在裏麵,隨著馬匹奔跑而顛簸著,她很不舒服。


    “誰讓你隻牽了一匹。”金士麒笑道,這一刻他緊緊貼著她身後,雖然隔著至少2寸厚的衣服,但他仍然渾身洋溢著亢奮的感覺。


    莫兒又羞又急,都快哭了,“把我丟下去。”


    “舍不得!”


    金士麒雖然陶醉,但屁股下麵也不好受,正顛的厲害。戰馬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它能分辨出背上的家夥是生手或熟手。熟手騎馬,馬也會感覺順暢,跑得自然會更快。而生手壓上來搞的馬渾身不爽,它就會故意搗亂,甚至想方設法地把你甩下去。


    此刻這匹馬就在不停地聳動著,想擺脫身上的兩個家夥。


    金士麒逐漸摸索著策馬之術,騎馬其實根本不是坐在上麵,而是腿撐著“馬步”。還要隨著馬匹的步伐調整自己的起伏,在馬每次踏落的瞬間把自己的體重也壓上去,給馬助力……“根本上,就是頻率問題啊!”金士麒開悟了,他喊著:“你舒服一點了嗎?”


    “沒……”莫兒被顛得快要吐了。


    “我在問馬!”


    “……”


    “抓緊!”金士麒忙喊。他已經看到,前麵的林子裏有人影晃動,竟與那夥子騎兵遭遇了!更糟糕的是那隊騎兵詫異了一會兒,也發覺不妙,正追上來。


    金士麒使勁地踢著馬,在冰封雪覆的山路上一路狂奔而去。可憐的男女在馬上搖搖欲墜,顛得五髒翻滾。


    寒風呼嘯,積雪被踢得如浪花般翻騰著。忽然間山勢一轉,那馬已經下了山坡。金士麒拽著韁繩縱馬衝向前麵的林子。但那馬突感驚懼,隻繞著林子的邊緣狂奔。後麵的騎兵窮追不舍,沒人喊叫什麽“站住”之類的廢話,他們隻是悶頭嗬斥著馬匹,抽著馬鞭急追。


    金士麒的馬跑得並不算快,但吳三桂等人的馬也奔行了大半個時辰,大雪中來回十幾裏,也都很疲憊了。暫時竟也追不上去,隻能一路跟在後麵,還有人遠遠地放了幾箭。


    金士麒聽到箭聲,忙抱著莫兒把她壓倒在馬背上。忽聽到四周是樹木嘩嘩的撕裂聲,腿上、頭上都被抽打著,這馬已經竄進了林子。“別抬頭!”金士麒緊緊壓著莫兒,“抓緊!”


    忽然間,眼前一片開闊。


    馬已經竄出了林子,前麵竟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平地,寬不過百餘步。更遠處是連綿山脈和黑壓壓的森林。金士麒不待多想,忙策馬衝了出去。


    “哢嚓”一聲,馬的身子竟陷了半截下去。


    金士麒直覺天地倒轉著,“砰”地摔在雪地上,莫兒也一個滾翻躺在了旁邊。更可怕的是,此刻他們的身下竟然傳來了“喀喀”的冰裂聲。


    這下麵竟然是一條冰河!


    突然“轟”地一聲,那匹馬全身都掉了下去。冰水四濺之中,隻剩下馬頭在上麵嘶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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