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五月末,金士麒向水兵們布了召集令,即將前往潯州作戰。


    這一日,柳州知府陳大人卻不請自來,抵達了藏寶港。


    金士麒和遷江縣令一同迎到大吊橋邊。“相別才半個月啊!”金將軍暗自擔心,陳知府不是來打秋風的吧?藏寶港也沒有餘糧啊。


    陳大人沒有他所想的那般不堪。“悉傑賢侄,聽說你馬上去潯州了,我來送你。”陳大人一陣唏噓感歎,好像跟金士麒的感情有多深似的。吃過了午飯、晚飯、夜宵,直至夜深人靜他終於提到了正事。


    “悉傑,潯州那場銀糧案你可聽說?”


    金士麒剛從最新一期邸報上得知此事:那是廣西近期的一場大案,案情很簡單――無非是一批救災物資被當地的官員挪用、導致許多災民餓死、又把攔路申述的災民丟進了江裏喂魚,這在大明朝乃是稀疏尋常之事。隻可惜趕上了兩廣總督商周祚正在潯州主持作戰,那老頭子正想找個機會殺雞儆猴,便下令嚴查,抓了潯州和桂平縣一大串官吏。


    據說不日即將宣判,為的都要斬。


    金士麒怒道:“不顧百姓死活,著實該殺!陳大人你說是不是?”


    陳知府小臉一紅:“其實,我正是為此而來……悉傑,你能否幫我從中救兩個人?”


    金士麒一驚:“莫非有冤屈的?”


    “沒。”陳知府的臉都紅透了,“說實話。罪證確鑿,他們都是活該。可是……此事略有不公啊。我聽了些風言風語哦――你可別對外說――被抓的隻是些嘍羅。那背後的主使卻逍遙在外。”


    金士麒暗中琢磨,今次被抓的最高是六品官,若是還有主使,那至少是州官一級的。看來商周祚也是為了減少阻力,隻把刀子落在了軟柿子身上。沒辦法,在這惡劣的環境中敢於拿刀就不錯了。


    陳知府卻提及了兩個官員的名字,都是跟他同籍,然後絮絮叨叨地說他們如何可憐――本都是些清廉的官員。這是被上級脅從著卷入此事。官大一級壓死個人啊,作為下官不得不服從,出了事兒卻要頂罪。沒想到從重處罰被斬,實在冤屈啊……


    陳大人絮叨了半天,終於說了正題:他這次來找金士麒,就是看中金士麒是總督麵前的紅人,能說得上話。因此請他操辦一下。把那幾個人的死罪變成活罪,隻要留條命就好。說著說著,陳大人開始抹眼淚,“聽說還要全家配,可憐啊!淩家的公子,也算是我的門生。楚家的兩個小閨女,當年也跟我習過字呢。那些孩子家,怎受得了那苦……”


    金士麒心念一動,立刻喜道:“對呀,這些官家的子弟妻女。倒是都識字的!”


    陳大人忙說:“豈止是‘識字’。”


    金士麒越想越興奮,暗自盤算著:“好啊。不如配到我這來吧,送到小學堂去每個人帶一個班,都給我乖乖幹活,加班費都不用給……這不好,加班費還是給吧!”


    陳大人忙問:“悉傑,你在嘀咕什麽?”


    金士麒便答應,此事他可以“盡量爭取”一下。那幾位官老爺生死他不敢斷言,但至少那些家眷可以配到南丹衛來。雖然落了軍籍身份卑賤,但金士麒會照顧他們周全,還會給他們機會。以後若有功勞,重複良籍也不是沒可能的。


    陳大人深思良久,覺得也隻能如此,對金士麒深表謝意。


    金士麒私自算了一筆小帳:把這幫官屬配過來,至少能挑選個幾十個能讀書認字的,全都編到小學堂當老師去。“以後呀,用統考成績來評定各位教師的工作,第一名的算他軍功,最後一名打軍棍。嗯,這個製度不錯……”


    ……


    達妮的小蜜月結束之後,她就一門心思地籌備她的小酒坊。


    五月十八日,“金海酒莊”掛牌開張了。由於金士麒大部分兄弟都在潯州作戰,就沒有舉行什麽隆重儀式,隻點了兩掛鞭、放了一籠子小鳥作罷。待藏寶港大軍凱旋歸來時再大肆慶賀吧。


    金士麒仰望著那黑底金字招牌,忽然間很感懷,這是他名下的第一家“實業”。借著藏寶港的飛展,這酒家一定會壯大。還有前幾日傳來的消息,何玉九帶走的20瓶蜜酒和三娘酒已經貢入宮中,並分到了天啟帝幾房大小老婆手中。據宮裏傳出的消息,最近無論天啟帝臨幸哪一房,都會被**辣地灌下一杯。


    達妮有孕,金士麒日夜嘮叨叫她保重身子,她卻成天蹦蹦跳跳不當個事兒。幸虧她現在不是孤身一人,她全家都搬到了遷江。祖母、父母、兩個兄弟、四個活潑可人的小妹妹(親的),一起為達妮打理這家酒莊。


    此外,達妮還有私兵可用。


    如今,金士麒的少年私兵已經增加到90人,這個數字還會增加。金家正在藏寶港東側的一塊“保留地”上大興土木,一共三個項目:金士駿的新千戶府、金士麒的銀莊,還有一家私兵營。這些少年就住在兵營,輪流到金府駐防,遇戰事就隨金士麒出征。


    這些私兵少年閑暇時就會來“金海酒家”來幹活。


    他們都是自願的。


    說實話,這幫小崽子最愛戴的人不是金士麒,而是達妮。別看達妮在金士麒懷裏是個嬌滴滴的小妹子,但在那些少年眼裏卻是尊敬的“大阿姐”。她的山民身份讓他們有歸屬感,她的性格也人親近。她叫得出每個人的名字,每個月給他們過一次生日,還偷偷給他們酒喝。若是有人被責罰,達妮一定會幫忙求情。而且達妮一張口。金士麒絕對會答應。


    對於這些孤兒來說,達妮真像是親姐姐一樣。


    當然。這裏麵也有些母係社會殘留的文化傳統在作怪。


    這一日傍晚,金士麒就像平日裏一樣到酒坊,接達妮“下班回家”,卻被達妮的幾個小妹妹纏著講故事。這時候就有兩個小私兵狂奔進來,他們見了門外的達妮便喊道:“大阿姐,糟了!”接下來說的都是山裏話,卻很是焦急。


    金士麒忙走出去,那兩個小私兵嚇了一跳。隻能稟報:“老爺。糟了。有幾個兄弟跑去藍獁的家裏,要去尋麻煩。”


    清剿十寨的戰爭中,四家土王被滅,其餘六家被擒。半個月前,北京的命令傳到藏寶港:除了莫土司被當作叛處斬之外,其餘所有人都被饒了性命。此乃皇恩浩蕩!


    那幾家土王雖活了下來,但都繼續留在藏寶港軍中役使。隻有藍獁本人因為少了一臂。連勞役都免了。


    在藍獁“重獲新生”那日,金士麒曾送了幾十兩銀子給他。但為了避免尷尬,金士麒並沒有去見他。


    但眼前的事情有些嚴峻:剛才有三個金府的小私兵去找藍獁尋仇,他們的父親都是在最後那場“暴雨大戰”中被藍獁的人殺的。如此大仇,焉能不報。


    金士麒趕到藍獁家門外時,那街道上已聚集了幾百人。甚至還有守城的士兵在圍觀。但是沒人上前阻攔。不僅是因為當事者來自金府,更是因為大家都墨守山裏的規矩:這是私仇,血債就該血還。


    金士麒一到,在場的幾百人便出“轟”的一聲,紛紛閃開一條道來。金士麒走進圈內。便暗自慶幸:“還好,沒死人。”


    藍獁正守在一處木屋門前。他坐在門檻上,滿臉是血。


    那三個小私兵正提著鞭子站在門前,他們要藍獁站起來,一決死戰。藍獁卻無論如何也不應戰。藍獁不想惹事,也不想死,但他又不能躲在房中,他不想當懦夫。於是他就坐在門檻上,任憑那些少年用鞭子抽他。


    “混帳!”金士麒嗬斥道。


    他身邊一群親兵衝上去,把那三個少年扯翻在地。那些少年無比悲戚憤怒,有的憋著赤紅的臉膛,有的雙眼垂淚,有個還迎著金士麒道:“我們既然敢來,就不怕老爺責罰!”


    “血親尋仇,那是山裏的陋規。”金士麒怒道,“你們入了我府,就當遵大明律例!”


    那少年卻吼道:“老爺你讓我殺了藍獁,然後再砍了我吧!”


    金士麒氣得衝上去一腳將他踢翻,抬手又要打,但拳頭卻落不下去。


    將心比心,若是金士麒喪了至親,他也會瘋一般無視人間一切法紀軍規殺了那仇家,更何況這些十幾歲的血性少年。


    至於什麽“皇家已經寬恕了藍獁的罪”,或者“他今日這麽落魄已是自吞苦果”,這些屁話也就沒必要再說了。


    金士麒長歎一聲。他轉身看著藍獁,那呆子被抽得滿臉血淋淋。


    藍獁站起來,隻低著頭說:“金千戶……我知道,我欠他們命。但我現在不能死,我還有幾十個婆娘和孩子,這家裏就我一個漢子……你再給我幾年活頭,就幾年!”


    藍獁一咬牙,跪了下去。


    當年多麽風光的一代土王,已經淪落待這等地步。在場的幾百山民、漢民們無不唏噓感慨。


    金士麒尋思片刻,“藍獁你起來!還有你們,都過來,我有個主意!”他指著藍獁背後的房子,“老藍,你有幾個閨女?”


    “十二個……你幹嘛?”


    “最大的幾歲?”


    “十歲。你到底要幹嘛?”


    “藍獁,既然你欠他們人命,那就用人來還吧。”金士麒大聲道:“五年之後,你把三個最大的女兒嫁給他們為妻,抵償欠他們的人命,不許要彩禮。你覺得成嗎?”


    藍獁低著頭,又瞥了那三個少年幾眼,最後一點頭。


    “好!”金士麒又轉過身來問:“那你們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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