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西還真聰明,跟他想到一塊去了,皇玄凜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將她小心抱起,轉身向北看去。


    璿夙是絕頂聰明之人,略一點破,便已然明白:“引開野獸之事就托付小師叔了。”


    “北邊的沼澤?”暖薰似乎猛然想起了什麽:“妍妍,你是說村長提到過的,埋葬他妻子的地方?”


    “是啊。”汐妍注視著腳下那群嘶聲竭力向大樹衝撞的野獸:“時間不多了,咱們快點離開這裏。”


    “等等,為什麽要我去引開那群畜生?”末紫衣對璿夙的安排極為不滿。


    “你不是來保護我們的嗎?”玥默璃攬了攬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哄騙道:“你看我們都抱著孩子,很不方便。紫衣啊,你是我們當中輩分最高的,輕功也是最好的,這個任務你能勝任的是不是?”


    吃裏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死小子,這時候就想起他的輩分了?


    末紫衣眼神有些幽怨地瞟著玥默璃:“玥玥,玄凜輕功比我好,你讓他去。大不了……我幫他抱團團。”


    “你去是不去,嗯?”皇玄凜緩緩回頭看他,麵沉如水。


    死皮賴臉的跟來,還不主動發揮點作用,骨頭又癢癢了吧?!


    一個尾音輕輕上揚的“嗯”,再加一個皇玄凜招牌的眯眼,末紫衣便像個被大人教訓完低頭認錯的孩子一樣委屈地點點頭:“去……”然後閉緊嘴巴不吭聲了,沒辦法,在皇玄凜麵前他就有奴性,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末紫衣是個很心思很簡單的人,在他眼裏,人沒什麽什麽善惡之分,隻有他看著順不順眼,喜歡或是不喜歡的區別。


    喜歡的就是他擱心窩裏的寶,小心翼翼的捂著,惜之如命;不喜歡的就是路邊的雜草,哪怕對他卑躬屈膝,主動逢迎,他也不會多看上一眼。


    而他對皇玄凜,已不是喜歡的程度,而是臣服,當然,末紫衣自己是不會承認這種說法的,他更願意用“愛”來解釋自己的奴性。


    愛一個不就是這樣嗎,保護他,讓著他,遷就他,至於世人大多看中的尊嚴節操,末紫衣就想起自己常在蘇慕倫麵前說的一句話:“節操尊嚴?那破玩意兒值幾兩銀子?”


    然,話是這樣說,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視如無睹呢?想方設法的討好,卻每每招來人家的不待見,神經粗壯如他,偶爾也會覺得很受傷。


    末紫衣垂眸微微對自己笑了笑,暗道:“末紫衣啊末紫衣,不過引開那群畜生而已,你又何必想太多,那般醜陋的怪物,還要得了你的命不成……”


    “阿紫,拜托了。”汐妍向他揮了揮手,見他看過來,便對他鬼馬俏皮地眨眨眼睛:“還有……謝謝你。”


    剛才瞧見他唇角一絲若有似無的笑,那笑淡淡的,有些莫名,似嘲諷,似豁達……不知為何竟有些替他難過,但她並未表露出來,在她眼裏末紫衣是強大、美麗、驕傲的,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這沒什麽,倒什麽謝啊。”皇玄凜的冷眼讓末紫衣瞬間低落,而汐妍笑著道謝,又讓他微微紅了臉。


    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聽人對他說“拜托”“謝謝”之類的話,他覺得不習慣,還有些……害羞。


    這就是末紫衣,一個矛盾又別扭的男人。


    皇玄凜看到汐妍對末紫衣巧笑倩兮,又見末紫衣一副忸怩之態,心裏別提有多惱火了,暗自腹誹:不過是兩句客套話,你臉紅個什麽勁,你什麽德行我還不知道麽,裝純情欺騙我家小姑娘,你其心可誅啊末紫衣!


    玥默璃輕咳一聲,打斷三人的暗潮洶湧:“紫衣,你盡量拖住拉孜獒,我們去北邊的沼澤做準備。拉孜獒凶殘暴戾,不計其數,你……小心點。”


    “玥玥這是在關心我麽?”末紫衣嫵媚地睨他一眼,算你有良心。


    “……”玥默璃表情別扭的哼了一聲,心裏有些懊惱,真不該給那自戀的家夥好臉色看,三分顏色就開染坊!


    此時腳下一陣猛烈搖晃,萬獸齊鳴之間,大樹一半已經坍塌下去。


    暖薰突然掠至末紫衣身邊,對他小聲囁喏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也要留下,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末紫衣注視著腳下野獸,不去看她,隨口道:“好,你想就留下吧。”


    暖薰臉上一片喜色,回頭正想對皇玄凜說什麽,不料未等她開口,她整個身體已然癱軟下去。


    “把這礙事的丫頭帶走,別在這兒給我添亂。”末紫衣一抬袖,暖薰的身體宛如毫無重量,從數丈開外的樹頂平平向皇玄凜處飄來。


    眾人隻覺眼前紫光微動,末紫衣的身形已翩然而起,無聲無息的落在東麵的一棵巨木之上。


    就在這一刻,腳下群獸怒吼,地動山搖,突然一聲巨響,皇玄凜他們立足的巨木已經齊根折斷。


    皇玄凜一手接過暖薰,一手抱起汐妍,衣袂微動之間,身形已在十餘丈開外,璟羲幾人也縱身跟在他身後。


    清晨露水濕滑,林間古參天,遍布蘚苔,龍一的修為與幾位絕頂高手比起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起初還能勉力跟上,之後沒多久便覺體力不支,難以維繼,不由降低了身姿,由平步樹冠頂端改為牽住樹冠下的藤蔓,一步步跟進。


    身後折斷的大樹多半已過百年,枝繁葉茂,倒地時勢大力沉,再加上藤蘿纏繞,引得周圍的大樹紛紛折倒,一發不可收拾,拉孜獒順勢直追而上,有的幹脆攀爬在欲倒未倒的樹枝上,被摔得血肉橫飛,然後又沾土重生。


    隻是片刻功夫,本來隻圍堵在樹林一頭的拉孜獒竟然已遍布林間,無處不在。


    末紫衣站在樹端,紫衫長發在晨風中獵獵揚起,他袍袖微張,袖底一道極細的亮光在他左手腕上迅速一轉,異常鮮紅的血頓時如煙花般綻開。


    他手向下一頓,自手腕滴落的點點血珠,被逼成一團團淡紅的光幕,紛紛揚揚向樹下落去。


    拉孜獒們倏的仰頭向上,伸長脖子,四處亂嗅,突然發現了血腥之氣,一同狂嘯起來,而後蜂擁而上,向末紫衣藏身處衝來。


    末紫衣的身形如巨大的紫蝶一般在林間緩緩穿梭,將群獸逐漸引向東麵,以圖暫時將它們牽製,好讓皇玄凜幾人順利脫身去北邊的沼澤。


    龍一勉強攀著藤蘿,向北穿行,他額頭已大汗淋漓,頭發被山風吹散,拂貼在臉上,幾乎睜不開雙眼,突然他手上一滑,藤蘿被一根尖利的樹枝劈作兩半,再也無法承受他身體的重量,向數丈高的地麵直墜而去。


    他不會說話,自然也不可能呼救,大樹下麵黑壓壓一大片,全被群獸擠滿,毫無可立足之處,眾獸揚爪咆哮,隻待搏人而噬。


    龍一閉上了雙眼。


    突然,他手腕一緊,一種虛空之力宛如月光臨照一般透體而過,身體重量頓失,宛如一抹晨霧,隨著來力的方向騰空而上。


    訝然回頭,竟然是璿夙牢牢握住他的手腕,神色雖與平常一樣清冷,但澄澈的目光中,卻隱不住透出幾分疼惜與關切。


    疼惜是因為這孩子閉眼時的表情那樣平靜,仿佛看透生死一般釋然,關切卻是怕方才稍晚一步,就會讓他陷入險境。


    璿夙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他什麽也沒說,便帶著龍一向樹林頂端躍去。


    不一會兒,身後野獸的嘶叫聲越來越小,兩人已在半裏開外,眼前叢林顯得比方才稀疏了好多。


    山風微拂,白雲蕩波,若即若散,雨霧瘴氣紛紛化去,四周山林藤蘿都被籠罩在一層金光之下,遠山隱沒於雲海之中,青翠欲滴。


    隻是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之氣突然從下方傳來,龍一低頭一看,沒想到密林的中間居然藏著一大片沼澤。


    那片沼澤方圓足有十幾頃,大半隱沒在蘆葦雜草之間,水麵上濃雲遍布,將整個沼澤封鎖起來,隻留下些許空隙,可看到青黑色的沼澤中腐草縱橫,蚊蟻肆虐,不停有碗口大的氣泡從冒出,水麵上還漂浮著一層暗紅的煙霞,好似邪霧瘴氣,腥臭撲鼻。


    皇玄凜牽著汐妍,迎風站在沼澤邊,從高處看去,他身邊各堆著一道兩米高的斷枝碎葉,像是兩道木牆,當中空出一道與樹林一般寬的入口,遠遠望去,整個沼澤麵朝樹林的一角的草木都已被砍斷,露出一大片黝黑潮濕的地麵。


    璿夙右手抱著昏睡的雅莛,左手帶著龍一,縱身而下之後,放開龍一,徑直走向皇玄凜道:“不想隻來晚片刻,你就將該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卻我來撿這個現成。”


    皇玄凜微笑道:“我隻是捷足先登,搶了輕鬆的那一半,剩下的隻有勞煩掌教師兄了。”


    璿夙看了看牆的高度,難得露出一絲微笑:“好。”


    站在皇玄凜身後的暖薰已經醒來,大概猜到了他們是要用火攻,正納悶為何不在岸邊堆砌土牆,而要築在樹林兩邊,離沼澤還足足有幾丈的距離,對麵叢林之中又隱隱傳來群獸踐踏咆哮之聲,似乎越來越近。


    隻聽得叢林中一陣嘩嘩亂響,又是數十棵古樹彼此牽扯,坍塌倒地,密不透光的叢林中略透出一道縫隙,隻見一紫色人影在前,時動時停,在林間輕靈穿行,而無數黑影緊跟其後,似乎已被引逗得性發如狂,厲聲怒吼間,迅速向沼澤挪動。


    汐妍望著那道紫影,笑嗬嗬地說:“阿紫來得還真及時,我就知道這家夥做正事的時候相當靠譜。”


    她由衷的讚美,卻惹來皇玄凜一陣牙癢癢,淡淡瞥她一眼,卻也沒說什麽。


    不過,那隻是麵上不說,內裏卻是一肚子的牢騷和怨念:又當爹又當娘,含辛茹苦養你這麽些年算是白養了,看見稍微長得俊俏點的男子就不知道姓什麽了,笑成朵花兒似的,末紫衣有那麽好嗎,整天都掛在嘴上,我若是不在,你指不定得撲上去!


    先前還說好話哄他……沒看見我現在心情也很不好麽,沒見你說點好聽的來哄我?


    小白眼狼!


    璿夙極目望向沼澤深處,輕蹙著眉頭說:“玄凜,沼澤中心有一座小島,據此處大概僅半裏之遙,以你的輕功,帶上妍妍踏水而過,應該絕無難處。”


    話音落下,璟羲抱著雲婭從半空徐徐落下,玥默璃也抱著小熙向璿夙走來,他瞥了瞥暖薰,接話道:“但是暖薰姑娘隻怕就力有未逮,不如就讓她跟著我,讓玄凜安心照料妍妍。”


    說話之間,對麵叢林中已斷木橫飛,獸聲漸進,末紫衣倏的停在密林邊緣的一棵大樹上,隻見他靜靜站在高處,紫衫臨風飛揚,紅色的鮮血如珍珠一般從他腕間滾落,在半空中輕輕散開,化為數十團血霧,落花般飄然而下。


    樹下的拉孜獒好似饕餮見到美食一般,揚蹄亂抓,齒牙畢露,爭著舔噬上麵的血霧,而這淡淡血霧哪夠萬千巨獸分食?更是引動群獸不斷向樹上撞來,似乎連性命也顧不得了。


    皇玄凜淡淡道:“火牆已經備好,請小師叔速向沼澤中退來。”他聲音不大,用內力傳出,震天的獸嘯聲竟也壓他不住。


    末紫衣似乎笑了笑,衣袂微張,身形已從樹端淩空而起,無聲無息地向岸邊飄來。


    他身後密密麻麻的獸群翻滾而至,塵土衝天而起,伴著枝葉四散橫飛。


    待獸群近了眾人才看清這群拉孜獒全是劫後重生,形態與開始多有不同,有的大如獅虎,有的小如野狗,有的頭部被同類踩踏過,裂開一道血縫,又從縫中生出一個新的頭顱,真真是奇形怪相至極。


    這時,皇玄凜等人已踏水而過,退入沼澤中的小島,末紫衣並不著急,時而退時而停,手腕滴下滿天血花,將群獸一步步引入岸邊入口。


    那些野獸絲毫不覺有異,隻循著鮮血的味道狂湧而上。


    末紫衣站在岸邊,全身都籠罩在一片血霧之中,他麵向群獸,雙手向兩邊舒展開,長袖緩緩退下,隻見雪光一動,兩隻手腕同時噴出一蓬血花,紛紛揚揚落下,片刻之間,他站立之處都已被鮮血染紅。


    群獸蜂擁而上,末紫衣靜靜立在原地,似乎一動不動,眼見那第一波怪獸就要碰到他的身體,突然,他全身化作一團紫光平平向後退開十餘丈,在沼澤青黑的水麵上立定身形,好似一葉浮萍,隨波起伏,卻是鞋襪不沾。


    那群野獸狂奔之下,那裏收勢得住,隻聽沼澤中一片怪響,拉孜獒紛紛跌入沼澤之中。


    末紫衣雙手掐訣,一道若有若無的淡紫光環瞬時罩住他全身,濺起的淤泥剛一近身,就已被遠遠彈開,而他手腕間的鮮血卻依舊從紫光中透出。


    那群拉孜獒根本不顧同類的死活,隻管踏著前麵同類欲沉未沉的身體,向末紫衣撲來。


    末紫衣仍是雙手掐訣立於沼澤之上,隻待下一批拉孜獒近身的一瞬,輕輕向後飄開一小段距離。


    此時,成千上萬的妖獸震天動地的向澤中跳去,淤泥排山倒海的拍擊著岸邊,彌漫出滿天黑煙腥臭刺鼻,卻也極為壯觀。


    岸邊泥土石塊都紛紛塌陷下去,暖薰這才明白,那兩道木牆為什麽建在遠處,若是建在岸邊,恐怕早就被衝散了。


    然而那些拉孜獒數量實在太多,有的還沒沉下去,不知是嗅到了沼澤中的死亡之氣,還是僅僅因為淤泥的推打,有不少竟然踏著同類的身體攀爬著向岸邊退回去。


    “不好,它們要逃了!”暖薰喊了一聲,突地眼前一花,璿夙已經雅莛交給龍一,然後縱身而起,在澤麵上幾個起落,便到了岸邊,隻見他淩空一揚手,數點火光從指間飛出,落到兩堆木牆上。


    火光瞬時衝天而起,璿夙整個人在火光中若隱若現,隻是一瞬間又衣袂飄飄地退回小島。


    那些正要爬上岸邊的拉孜獒一見火光,頓時齊聲嘶吼,又紛紛掉頭衝向沼澤。


    足有半個時辰,獸群落水的聲音才漸漸小了,澤麵上一開始還可以看見無數獸爪狂舞,然而不久就沉陷下去,慢慢恢複了平靜。


    無數有不死之身的妖獸,終於深陷於大沼澤,不得動彈。


    末紫衣退回島上,落地的一瞬,身後長發如雲般當風揚起,護體光環頓時散成一蓬紫色粉塵,隨風散去。


    “阿紫,你怎麽樣?”看到雙手鮮血淋漓,汐妍將衣裙撕下一條,為他包紮手腕:“你個笨蛋,也太亂來了,流了這麽多血,頭暈不暈?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身子是不是很乏力……”


    “我有那麽弱不禁風麽?”末紫衣出聲打斷她的絮絮叨叨,笑吟吟地瞧著她:“流點血算什麽,以後你請我吃幾頓好的就補回來了。對了團團,我剛才表現怎麽樣,還不錯吧?”


    “嗯,超級帥的!”汐妍點頭,大大的笑容,無比崇拜的小眼神:“阿紫,我現在要封你為我的偶像,那麽多妖獸都進不了你的身,真真是帥呆了!”


    “偶像……”末紫衣疑惑地看著她:“偶像是什麽?”


    “就是我崇拜的對象啊。”


    小小的臉,燦爛的笑容,鳳眸亮晶晶的,末紫衣凝視她片刻,突然竟真有些暈眩的感覺,小肉團笑起來實在太耀眼了,晃得人直眼花……


    “也就是說,你在我心裏無比高大輝煌,完美無缺,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噗——我們的陛下,默默的在心裏噴出一口老血,完了完了,小混蛋不但眼神不好,審美情趣低下,腦子也出了問題,她崇拜末紫衣……她居然崇拜末紫衣?!


    高大輝煌,完美無缺?嬈天是怎麽教她的,亂用形容詞,這些詞用在末紫衣身上,簡直是一出笑話,真真是好笑得讓人笑不出來!


    還天神?他都成天神了,那我又是什麽?


    哼,我功夫不比他好嗎,我沒他帥嗎,我疼你還是他疼你,我是你爹還是他是你爹,小時候誰給你換尿布的,誰陪你吃飯睡覺的,又是誰讓你襲胸吃奶的?!


    陛下悲傷憤怒不甘,羨慕嫉妒恨!


    那是打心眼裏恨啊,若不是礙於汐妍在場,怕再被扣上暴君的惡名,他非得將末紫衣撕吧了不可!


    見汐妍和末紫衣還在那兒旁若無人的咬起了耳朵,玥默璃斜睨著一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的皇帝陛下,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沉痛地喟歎道:“女大不中留,我四年前就有思想準備了,你也節哀順變吧。”


    陛下是個潔癖份子,最討厭人家碰他,一巴掌拍開玥默璃的手,緩緩地轉頭,似笑非笑地瞧著他,用一種十分冷靜的語氣說:“默璃此話何意?什麽叫女大不中留?妍妍不過與他說兩句話,默璃看出什麽需要我節哀的苗頭了?嗯?”


    “……”玥默璃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決定保持沉默,因為他覺得冷,皇玄凜璀璨的鳳眸讓他覺得非常不妙。


    不知所謂!皇玄凜鼻子裏出氣,冷哼了一聲。


    璟羲瞅了瞅皇玄凜那張可以與璿夙媲美的冷臉,心下一咯噔,然後遙望水麵,巧妙地轉移話題道:“隻希望接下來這封印的萬億歲月,能化解它們的執著與恨意。”


    沼澤北麵的樹木似乎比南麵略小,然而卻更密更茂,不僅將樹木枝幹裹了個密不透風,連樹木之間的縫隙都被纏滿,一眼望去像是叢林中遍布著各種形態的圍牆,直聳入雲。


    走進樹林深處,耀眼的陽光便被隔絕,林間霧靄氤氳,寒氣逼人,幾步之外的景物就隱約可見到一些輪廓,雖是白天,卻和夜間毫無分別。


    幾人越過沼澤,繼續向北行去。


    走一會兒,汐妍感到又冷又累,於是幾人便在林中升起一團篝火,稍作休息。


    暖薰拾起一些枯葉,正要添入火堆,身後的落葉突然發出一陣脆響,她一開始以為是蟲蛇一類,沒有回頭,卻看到對麵龍一正直直地望著她身後,似乎那裏正站著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


    暖薰愕然回頭,便看到一雙碧綠色的貓眼。


    那赫然正是伏在南宮秋荻肩上的白貓!


    就在那一瞬間,她隻覺得雙眼乃至整個身心都被這兩團綠光占據,周圍的一切都在這綠色的鬼火的照耀下顯得下黯淡無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發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轉向西南站立,更讓她吃驚的是,西南麵的叢林角上居然是一塊月牙般的小湖。


    暖薰一抬頭,發現皇玄凜等人就在身旁,也正遙望著那不遠處的湖泊。


    暖薰如夢初醒,喃喃道:“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皇玄凜眉頭微皺,沒有答話,汐妍回頭不解地看著她:“暖薰你怎麽了?我們剛才一起追那隻白貓,追了好遠才被引到湖邊來的呀,難道你不記得了?”


    暖薰茫然四顧:“不可能……那,那隻白貓到哪裏去了?”


    汐妍覺得她的神色很奇怪,偏著頭看了她一會:“逃走了,我們親眼看見它逃進湖水裏的,撲通一聲,到現在都沒見上來。”


    暖薰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突然感到一陣疲憊,再也說不出話來。


    璿夙望著湖水,皺眉道:“它會一直跟著我們。”


    “嘩——嘩——”一陣水聲突然從寂靜的湖麵下傳來。


    水波推開一圈漣漪,波紋越擴越大,幾乎蕩到整個水麵,暖薰還沒有回過神來,一群人已經從水中浮了上來。


    這群人有男有女,看上去十分年輕,然而卻披發紋身,皮膚黝黑,突唇暴齒,顴骨高聳,極其醜怪,唯有一雙眼睛,明亮異常,他們身材都十分矮小,好似六七歲的兒童。


    這群人看上去似乎是一群土著漁民,身上卻沒有帶著任何捕魚的工具,整個身子都潛在水下,隻露出一雙碧綠的眼睛,默默注視著不遠處的陌生人,眼神看起來卻並不友好。


    然而,無論如何,此時看到水中出來的既不是怪獸也不是白貓,的確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雙方對峙片刻,璟羲上前一步,並指畫了半個弧。


    那群漁民默然不語,過了一會,一個看上去略為年長的撥開眾人,遊到岸邊,也向他回畫了個半弧,似乎是在回應,其他的漁民的神色也緩和了一些,冒出個頭來,然而他們似乎遠不及先前的延裔族人好客,仍遠遠浮在水麵,疑惑的望著皇玄凜等人,似乎隻要稍有驚動就會立刻潛入水中逃走。


    璟羲和那個遊到岸邊的人交談了片刻,回頭道:“暖薰,借你的的珠寶一用。”


    暖薰似乎沒有聽明白:“珠寶?”


    璟羲點頭道:“這些逐水族人生性多疑,卻又極為貪財好利,如果外來客人不以貴重珠寶為見麵禮,很難獲許進入其領地。”


    暖薰有些為難:“我……”她生性隨意,全身從來不帶珠寶,倒是袖中藏的暗器多半為瑪瑙明珠精心製成,隻是兵者不祥之器,怎能拿出來做禮物相贈?


    “皇叔看看我這個行不行?”汐妍從頭上取下唯一的白玉簪,遞給璟羲道:“上麵那顆珍珠不錯,皇叔用得著,就取下來吧。”


    隻見那簪頭鑲著的珍珠渾圓烏黑,足有龍眼大小,陽光之下烏光流轉,閃爍不定,雖隻一粒,卻已是價值連城。


    璟羲看了一眼,並未接過,而是搖搖頭道:“這群逐水族人雖然好利,卻並不識貨,他們隻要是七彩透明,光華粲然之物就認作稀世之珍,巴不得每人都分得一個,妍妍這枚墨色珍珠,恐怕在他們眼中隻是頑石。”


    汐妍一愣,又將白玉簪插入發間:“那麽一時之間,我們到哪裏去找那麽多七彩透明的珠寶?”


    璟羲望著那群逐水族人,皺眉不語。


    “一群荒野刁民,何足糾纏。”皇玄凜心情本就不好,這群人還來礙他的眼,於是麵色又冷了幾分。


    “難道你想硬闖過去?”璿夙深知皇玄凜的性子,故而有此一問。


    皇玄凜負手而立,淡淡道:“我隻是借路一過,他若不犯我,也就罷了。”


    “若這些人冒犯你又當怎樣?”


    “犯我者死。”


    璿夙蹙眉,緩緩道:“深山野民,與世無爭,你又何必下此殺手?”


    “攔路索財,無異行劫,如此凶頑之民不殺又留之何用?”


    璿夙搖頭道:“玄凜,他們心中貪念與生俱來,天性使然,並非出於惡意。”


    皇玄凜淡淡一笑道:“那你有什麽辦法,與他們說道理麽?”


    璿夙回頭看了看水中的村民,他們似乎聽到眾人的爭執,更為懼怕,全身都隱沒水中,而水麵上一雙眼睛,卻直盯著前方,露出貪婪之色,似乎既要逃走,卻又舍不得生人的禮物,神色極為痛苦。


    璿夙歎息一聲,不忍再看。


    汐妍望著那群人,眼睛滴溜溜亂轉,靈光一閃,眯眼笑了起來:“我或許有辦法……”


    她身邊的末紫衣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團團,你可別吹牛啊,這裏叢林綿延千裏,連岩石都很少見到,你哪裏找他們要的珠寶?”


    “樹脂。”汐妍指了指他身後:“他們喜歡亮閃閃的東西,不分材質,你用內力將那些樹脂凝成珠寶的形狀不就可以了。”


    她這麽一解釋,末紫衣頓時明白過來,轉身一望,他身後果然有不少鬆樹,蒼老的樹幹黑皮龜裂,掛著一些明黃色的樹脂。


    “你這小丫頭果真聰明,看我的。”末紫衣揉了揉她的腦袋,既然封他為偶像,定不能讓她失望才是。


    “樹脂隻有一種顏色,又哪裏來的七彩透明?”暖薰疑惑地問道。


    末紫衣也不答話,對汐妍露齒一笑,隨即便袍袖一拂,數道寒光猝起,直向鬆樹枝幹而去,恍惚間,隻見一團碗口大的淡紫光幕在林間穿梭,宛如穿花紫蝶,在每一處花枝上略作棲息,又已回到他手上。


    末紫衣將紫霧圍攏於掌心,紫氣在他雙掌之間飛速旋轉,越來越快,漸漸傳出劈劈啪啪的輕響,仿佛氣團裏麵有什麽東西正被高溫灼烤爆裂。


    而那團紫霧的外層,似乎籠罩著一層薄冰,寒氣從他衣袖間散出,漸漸擴大,在紫光之外形成一團碩大的冰霧,氤氳流轉,將末紫衣的身體整個籠罩其中。


    就在冰火交替淬煉之下,紫光之內漸漸透出幾道虹彩般的光芒,似乎有很多細小的亮點隱隱閃耀,末紫衣手腕一沉,一聲脆響傳來,先是那團外層的白光裂開一道極細的裂痕,迅速擴散,整個裂為碎屑,而那團紫光卻從他掌心騰空而起,迅速膨脹。


    眼看已膨脹到雲朵般大小,倏的在空中一頓,顫抖了幾次,突然淩空爆散。


    一時間,數百粒晶瑩彩光從紫雲間紛揚落下,末紫衣一抬手,那些彩光無聲的向他袖中匯聚,片刻之間已被全數收入袖中。


    “快給我看看成品!”汐妍雙手捧著一塊錦帕,末紫衣袍袖微拂,錦帕上已多了一堆七彩碎珠,在陽光下不住滾動。


    “怎麽樣團團,夠璀璨吧?”末紫衣翹高了嘴角。


    臭顯擺!皇玄凜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雕蟲小技,也隻能哄哄妍妍這種無知的小女孩。


    “璀璨,相當璀璨,阿紫辛苦了。”汐妍笑眯眯地對璟羲道:“皇叔,這能用吧?”


    “當然。”璟羲疼愛地捏捏她的小臉,接過錦帕向湖邊走去。


    湖中的逐水族人個個眼露貪婪之光,直勾勾的盯著璟羲手上那包碎石,似乎已經忘記了害怕。


    璟羲做過剛才那個畫圓的手勢,又將錦包遞給領頭的人,那人發出一聲狂喜的尖叫,立刻奪了過去。


    璟羲低聲說了幾句土語,那群漁民麵露喜色,向湖邊遊來,他們水性出奇極好,泥鰍一般在水中穿梭了幾次,就已爬上了岸。


    他們將那包碎石不停傳閱著,每個人拿在手上,都貼在胸口撫摩良久,才肯交給旁邊的人。


    似乎對客人仍有些忌憚,他們不敢太過接近,隻排成一行向叢林中走去,不時回過頭看皇玄凜幾人一眼,似乎是在帶路。


    逐水族人村落與大延裔族人相徑庭,他們沿著湖岸用圓木建起低矮的房屋,靠近地基的地方多半用碎石砌成一個大水池,將木屋的一大半都泡在水裏。


    這樣的屋子村落中不過五六間,彼此相隔甚遠,有時幾乎要走上將近一個時辰的路程。


    每間房屋卻十分寬大,能容幾十人同時居住,同姓家族就居住在同一間大屋裏。


    眼見天色漸晚,璟羲向逐水族人借宿,他們雖然一開始麵露難色,終究還是答應了,隻是要讓他們分成四組,在村中諸姓人家的大屋中分別留宿。


    入鄉隨俗,幾人便分別跟著各姓村民回到屋中,璟羲與雲婭借宿於村長家;皇玄凜與汐妍借宿於村北侗姓人家;玥默璃、小熙、末紫衣則在村南釷家,璿夙、雅莛和龍一在村東犁家。


    皇玄凜父女跟著一個小女孩進入村北侗家,隻見屋內濕氣極重,桌椅都浸在水中半浮半沉,桌麵上沒有放任何東西,卻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木桶漂在水上,裏麵儲存著熟食、米酒和水果一類,任何人隻要隨手一伸,就能撈過一桶來大快朵頤,看來這群逐水人雖然貪財吝嗇,在吃食上倒是大方得很。


    房間很大,中間沒有牆門隔開,隻有一些柱子支撐著,為了防止柱子被水浸泡腐朽,柱子底部還塗著一種鮮紅的油漆狀物質。


    屋內沒有床,隻在大屋的北角停著許多獨木舟,用藤蘿彼此連接起來,這些獨木舟統統是由幾人合抱的大樹從中縱劈兩半,再挖開一個可容一人的深坑製成,這正是逐水人夜晚休息的地方。


    逐水人個頭極矮,而所用的木材卻又顯得巨大異常,遠看上去十分滑稽,仿佛水獺在橫倒的樹木上鑽出一個棲身的小洞。


    那個女孩領著汐妍到了屋角的一張船床上,並遞給她一個由螺絲殼製成的油台,點燃燈,汐妍發覺眼前的這張船床居然做得很精致,床身上刻畫著種種花紋,厚厚的床壁上還挖著許多小槽,放著一些食物、工具和貝殼等飾品。


    船身右麵挖出一小塊凹槽,用木釘釘著十幾根綠色的細繩,仔細一看,繩的那頭正係著好些木桶,看來隻要躺在床上伸手一拉,美食美酒就自動到了嘴邊。


    汐妍一時興起,四麵尋找,卻發現左麵船壁上竟也穿著一條紅色的絲線,卻比右邊的綠繩細了好多,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覺,而且紅繩那頭並沒有係著東西,一直沒入水中,卻不知道什麽用途。


    汐妍正想將紅線拉起來,卻發現它似乎被釘死在船床之下,剛要尋找其源頭所在,隻聽一個中年男子在屋中高喊了一聲,其它逐水人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涉水向船床走來。


    汐妍以為自己拉動紅線惹主人不高興了,正要道歉,卻見那些人似乎並沒有看她,一個個徑直走到床前,翻身進了木坑裏。


    他們剛一躺下,就伸手拉過水中的木桶,仰麵吃喝起來。


    一時間,近百人一起動口,頗為好笑,汐妍聽了一會,也不由食指大動,正要也拉過一些食物來和皇玄凜開餐,那個中年人又一聲高喊,四麵響起一片將木桶放回水中的撲通聲,緊接著每個船床上的油燈都被吹滅了。


    隻片刻,房中就已毫無聲息,那些人竟好像睡熟了。


    “老爸,他們睡了,我可以吃東西嗎?”汐妍有些鬱悶地看著皇玄凜。


    “別問我!”皇玄凜的臉冷得掉渣。


    “呃……”小心肝撲通一跳,汐妍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半響,試探地問:“老爸,你在生氣麽,誰惹你了?”


    誰惹我了,她居然還好意思問?!


    深吸一口氣,皇玄凜半眯著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裏麵寒光懾人,兩根修長的手指捏著汐妍的下巴左右搖了搖,不急不緩地說:“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妍妍覺得末紫衣像天神,那你爹爹我又像什麽?想好再回答,別信口開河。”


    “哈?”汐妍一腦門的問號,顯然沒聽明白,隻是覺得他這話說得……怎麽這麽別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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